是西门向蝶。
“锦璃妹妹,眼下要离开,我是来辞行的。”
西门向蝶打量着锦璃一身明丽的鹅黄宫袍,不由深吸一口气。这空气里的香甜,实在叫人迷恋。
锦璃清浅客套地俯首,“锦璃祝向蝶姐姐与溟王和太子一路顺风。”
西门向蝶走到她面前,忽然有些不耐烦于她的从容。
“我做事一向不留痕迹,就算真的吸了人血,也必要把尸体焚烧干净。”
“向蝶姐姐对我说这些,是何意?”
“溟王殿下把连心手镯给我,你一定妒恨难过,所以你才派人把那三个尸体挂在我的房内吧?这样拙劣的手段,我要戳穿你,甚为简单,不过是可怜你总被利用,才没有说破。”
“如此说来,我应该多谢向蝶姐姐了!”她无惧地握住西门向蝶的手,“这手镯,戴在姐姐的手腕上真心好看。”
西门向蝶不由冷傲仰头,沾沾自喜,“那是当然,前几位溟王王妃,戴着这东西,可是连花纹都没有呢!”
她故意伸长了手臂,翘着兰花指,让锦璃看个仔细。
锦璃啧啧惊叹不迭,状似无意地握住了西门向蝶的手,心里念了一句“没良心的死镯子”。
手镯,突然就……一道红光,煞然消失无踪。
西门向蝶面色惊骇,慌忙推开锦璃,转来转去到处搜查。
“苏锦璃,你对我的连心做了什么?”
“向蝶姐姐,你刚才可是亲眼所见,我什么都没做。”锦璃甚至撩起袍袖给她看,“你看,什么都没有吧?”
西门向蝶不疑有他,不禁心急如焚,“可……连心怎么会不见呢?”
“这个东西是一碰就消失的吗?未免太脆弱了吧!”
锦璃惶恐地后退开,佯装忙乱地四处寻找,“这可怎么办?手镯找不到了!会不会是溟王殿下自己收回去了?”
“你……殿下不可能这样对我!他真心爱的女子是我!”
西门向蝶气急败坏地怒嚷着,却忍不住猜测,也有这可能。
谅她苏锦璃一个个小小凡胎女子,不可能对连心做什么。
于是,她冷哼一声,就朝着明瑄阁奔去。
锦璃眉眼弯弯地调皮一笑,抬手摸上自己的左臂,蹦蹦跳跳地穿过花园。
啧啧……蔷薇臂环,又回来了,感觉还不赖!
她跑得满心沸腾,却还是不过瘾,又一边走,一边侧首叨念。
“不想被骂没良心,就乖乖在姑奶奶这边呆着,没事儿别自个儿乱跑,否则,摔碎了,碰坏了,姑奶奶概不负责!”
“锦璃,你在和谁说话呢?”
听到母亲的声音自前方传来,锦璃忙挺直腰身站好,正儿八经地端立娉婷,与刚才判若两人。
“母妃,早安。”说话间,她盈盈欠身,乖顺行礼。
王绮茹嗔笑摇头叹息,这丫头天资聪颖,容貌出众,方方面面令人惊叹,唯独这性子……叫人不省心。
“这些俗礼在家里可有可无,到了宫里可别倏忽。”
“是!”锦璃起身,便亲昵挽住她的手臂。
王绮茹侧首疼惜地看了女儿一眼,“还有刚才,那样又蹦又跳,又自言自语,疯疯癫癫,成何体统?在宫里千万不要做。”
“是。”
锦璃知道母妃又得提醒又得数落,便不敢再往手臂上看。心里却清甜四溢,美滋滋的笑,藏也藏不住。
王绮茹见她低着脸儿直笑,气结摇头,不忍再训斥。
院中鸟语花香,亭廊曲曲折折,至美典雅,画轴一般铺展于大片葱茏的花木间,延伸到大门处。
母女俩一路上步履漫漫,仿佛只是早膳之后寻常散步。
然而,走到最后,步子却越来越沉。
王绮茹红了眼眶,满腹担忧,不知该拣哪一句说起。
这丫头为何入宫,她知晓,可宫里水深火热,勾心斗角,哪有瑶云阁的日子悠然自在?
这些年,她担惊受怕,委曲求全,无非求得女儿一世平安,却这点心愿,终是要难圆了。
锦璃却是不舍母亲,心里压了万语千言,又怕说出来吓坏了她。一番天人交战,终于还是作罢。
王绮茹也只问一句,“璃儿,和御蓝斯真断了?”
“嗯,断了。”锦璃赫然忆起昨晚的吸血鬼,她忙道,“母妃,西门向蝶送苏静琪一只吸血鬼,昨晚……那只吸血鬼想杀我。”
“所以,溟王又救你一次?”
“不过,事后他连话也没说,就走了。”
锦璃急迫解释之后,不禁担心地探看母亲的神色。
王绮茹心思剔透,从女儿的言语神态,已然明白一切。
御蓝斯不过是表面与锦璃断了,事实上,却是比从前更关心锦璃。
这样睿智痴情的男子,她也曾遇到过,一切以她为重,宠她,爱她,怜她,却只是一时罢。最终,她一介女子比不得他的江山社稷,皇权霸业。
“母妃,日后女儿不在您身边,父王和哥哥也在外面忙于军务,您一个人在家千万小心。”
王绮茹无奈地颦眉轻叹,“我早就猜到,苏静琪定会为赵氏被罚一事迁怒我们母女。我对她好,让她如愿嫁给太子,一是为你,二是为她,没想到,她竟仍是恩将仇报!”
“母妃放心,溟王殿下,已除掉那只吸血鬼。”
“你又怎么知道这些?”
锦璃凤眸眨了一下,心虚地摸腰间的狼首金牌,“这个……一早我让小莲去打探过,所以知道的。”
王绮茹宠怜笑了笑,“下次撒谎别摆弄腰间的小玩意儿,你当我和你父王都是傻子吗?”
她握住女儿的手,迟疑片刻,才道,“静琪养得那只吸血鬼,是你父王杀的,西门向蝶房中的尸体,也是你父王放进去的。”
锦璃囧得鼓起腮儿,最怕母亲知道她和御蓝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于是,她借口入宫几日,便会回家探望,不要母亲再送,也没带孙嬷嬷和小莲。
王绮茹还是站在门口,悄悄看着女儿上车才放心。
孙嬷嬷进来门槛,看到王绮茹在,忙和小莲行礼。
孙嬷嬷示意小莲退下,对王绮茹道,“昨晚,溟王殿下又宿在瑶云阁了。”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刚才那丫头眉眼赧然,双颊绯红,从头到脚都与从前不同。
所幸她撩起手臂对西门向蝶说没偷连心手镯时,那枚守宫砂还在。
那吸血鬼为她的璃儿顾虑周全,这份心思,一般男子是做不到的。
御蓝斯和御之煌随后整备出发。
水火不容的兄弟二人,在王府做客之时,兄友弟恭,一派和睦。
苏世韬不禁怀疑,这兄弟二人所谓明争暗斗,不过是做给他们这些外族人瞧热闹的。
因是白天,御蓝斯骑马,御之煌与西门向蝶共乘马车。
大队人马起行在即,御蓝斯纵身上了马背,转头朝着马车问,“皇兄,起驾?”
见御之煌摆手,他才命令起行。
苏世韬这于沙场上横扫千军之人,为尽快送走这两位瘟神,不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王绮茹于厅堂内犹豫半晌,还是亲自出来。
她轻提孔雀蓝的裙裾,跨过大门,抓着丝帕的手,紧张地有些发抖。
艳阳之下,那一袭紫红龙纹披风的男子,栗发莹亮如缎,器宇不凡,俯视一眼整条队伍,帝王霸气,震慑人心。
她的女儿,的确是有眼光。王绮茹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朝着队伍前面追过去。
“溟王殿下,借一步说话。”
苏世韬生怕出纰漏,忙叫住她,“绮茹,你干什么?”
御蓝斯鹰眸浅笑,饶有兴致地看一眼夫妻俩。
一个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另一个更是忧心忡忡,面藏急迫,实在有趣。
他客气一笑,勒住缰绳,并没有下马。
“王妃娘娘,我和锦璃已没可能,也没必要再就此多言。”
他提醒地,示意她看御之煌所在的马车。
王绮茹赫然明白,他并非无礼,而是担心被人窃听了什么,会对锦璃不利。
“那么,溟王殿下……请稍等。”
王绮茹忙入了府中,片刻后,带了一个包袱出来。
“这里面是锦璃初学裁衣时缝制的衣袍,那丫头做了三个月才完成的。本来要送给她父王当寿礼,可这孩子做衣裳没分寸,王爷穿着不合适,想必溟王穿着应该正好。”
苏世韬一脸匪夷所思,强忍着没有开口阻止。
那衣裳,他虽然没有穿过,却毕竟是女儿亲手做的第一套衣裳,奢华精致,无与伦比,摆着看看也是欢喜的,就这样送给御蓝斯?
加之想到锦璃赏赐寒冽等人的银袍软甲,他的心又淌出一片血来。
御蓝斯未迟疑,伸手接过包袱,道谢之后,便策马起行。
玉鳞江上,银光斑斓,两艘富丽奢华的大船,仿佛海市蜃楼般耸立于水面,行经江畔之人无不侧目驻足,啧啧惊叹。
兄弟二人此刻仍是和睦,连相视的眼神都静无波澜。
碍于御之煌在侧,西门向蝶百般迟疑纠结,一直不敢问御蓝斯,是否收回了连心手镯。
御之煌见她手腕上没了那碍眼的东西,错以为她已经还给了御蓝斯,心里的闷气疏解不少。
御之煌乘船回血族京城。
御蓝斯回莫黎城。
两人不同路,势必要分道扬镳。
兄弟两人各自有了方向,西门向蝶这个多余之人,却抉择两难。
“向蝶,你还愣着干什么?随我回京城吧。”御之煌率先下命令。
“可是……”西门向蝶看御蓝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御蓝斯却狐疑瞧着她空了的手腕,艳若花瓣的唇始终默然不语,吗,眉眼亦是冷酷疏离,没有要求她随行的意思。
“向蝶,关于苏锦璃拒绝参选七弟王妃大典一事,你得向太后回禀!”御之煌给她一个不得不与自己同行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