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欢这里,将来,我定在这里给你建一座宫殿,我们每日醒来,都能看到最美的日出!”
“好啊!”她灿烂扬起唇角,笑颜也轻松起来。“那……你说,在哪里建才好呢?太靠近悬崖,会不会不安全,将来孩子若乱跑,会掉下去的。”
他想到了那株垂柳,那一日,风轻云淡,别样美好。
他不羁地睡在树上,静静地不扰她。
她坐在树下的大石上,自言自语,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
于是,他转身看向那株垂柳。
晨风里,苍老的柳树树冠宏大,温柔飘展碧绿丝绦,似温柔抚慰着什么。
“璃儿,就在那里建造宫殿好了,宫殿后可以再造一处花园,如此临山面水,如诗如画,你说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
察觉到四周的芬芳淡了,隐约不对劲儿,他猛然转过身,就见崖边早已没了人影。
“苏锦璃……”他冲到悬崖下,正见她往下坠。
羽翼挥展,他忙俯冲下去,薄雾从身边飘过,风声呼啸,他顾不得这悬崖有多高,拼力地想追上她。
她含泪的笑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满身红纱,都在向着他飘舞。
还差一点,他便触到她飘扬的裙带,倏然,艳红的身影凭空消失。
她坠在……他看不见的一处,落在一个俊美的紫袍男子的怀里。
男子笑着嗔怒,“苏锦璃,你害我……差点来不及接住你!”
噗通……南宫恪则坠入了水里。
他收拢羽翼,在水里和水面四处寻找,任凭他喊破了喉咙,回应他的,只有绵长层叠的回音。
“苏……苏……锦……锦……璃……璃……璃……”
如果那天,在断情崖,他没有执意杀了赵侧妃,她一定不会这样厌恶地离开他!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只有死人才不会再惹麻烦!
他是为她好,他错了吗?
为何这个愚蠢的女人,不能想他所想?
这一天,一位樵夫从崖边经过,看到一个长着一双羽翼的吸血鬼男子,痴傻地在悬崖边,一遍一遍往下跳。
他似乎,并不想跳进水里,每次快要触及水面,他便又腾飞而上,接着往下跳……
樵夫很想劝他两句,却见崖边的石头上,出现一行字。
“哎?公子,这里的字,好像是对你说的。”
终于,那痴傻的男子收拢羽翼,飞到了崖边。
“恪,既已夺取血族,就别再伤害大齐,去当一位明君吧!去爱一个适合你的女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苏锦璃。”
他嘲讽地冷笑,笑得东倒西歪,跪瘫在地上,仿佛被彻底打垮,绝美的容颜,苍白,扭曲,狰狞,宏大的羽翼湿淋淋地垮在脊背上,再也抬不起。
“你这样绝情,由得我拒绝么?”
“我知道,你是跟他走,你这个绝情的女人!”
“我恨你!我会杀光天下所有人,让你后悔离开……你大可以夜半时,再来砸我的门!你大可以来找我算账!”
他本能地咆哮,想寻到她的踪迹,想抓她回来。
他面前,一根树枝,在轻轻地一动,在地上留下清浅的痕迹,一如那日在柳树下的图画,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细细的小楷,秀美绮丽。
“如果,因为我一时善念关心你,反害得你去伤害别人,我会永难瞑目。你要让我变成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么?”
他看着那树枝,凄苦而嘲讽地冷笑。
他伸出手,指尖意外地触到了柔软的手指。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不会再那样杀人了,我知道错了,所以……我永远不会了!你回来!哪怕与康恒在一起,我也不会反对的……我会保护你,只跟在你身边就好……”
锦璃松了他的手,转身,坚定地扣住正在等待他的御蓝斯的手。
御蓝斯宠溺将她环入怀中,“不要奢望,吸血鬼永远不会卸除嗜杀的本性,更何况,他是喝狼血长大的,天性凶残,更胜任何吸血鬼与狼人。”
因为,他了解自己,所以,更了解南宫恪。他们都造孽深重,受上天诅咒,所以,合该得此报应!
一股淡雅的荷香萦绕四周,锦璃被生生拽了回来。
原属于这身体的纷杂繁复的影像,风驰电掣地袭来,冲击地她头脑剧痛,筋骨刺痒。
她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满口浓苦的药香。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脉搏鼓噪,腹部里两个小生命在拼力的回应着她的复活,似惊喜地嬉戏。
听到弥里的声音,她疑惑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团黑暗。
她眼望着帐顶,眨了眨眼眶,澄澈的眼底,毫无波澜。
她颦眉抬手,循着声音来源,向半空里抓,想抓到什么……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抓空。
床畔的孙嬷嬷看到这情景,心痛捂着口鼻,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血族太后莲央,翱王御风,南宫恪,以及远道而来的苏锦煜等人,都怕她难过,而隐忍难过,不敢出声。
弥里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扶在她的发顶,疼惜地低喃。
“璃儿,我在这里,璃儿……我在这里!别怕,很快会康复的。”
他的泪落下来,愧疚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我应该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锦璃眼睛刺痛,眼眶里却滚出两行黑浓的血泪,映在冰雪似地肌肤上,凄厉,诡艳,惊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天天保护,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话音哽咽,唇角却扬着笑,口气也轻松如常。
好好的吗?弥里清楚地感觉到,她茫然,心痛,手足无措。
她感觉到无殇五脏六腑都在痛,于是想问,想看,却因不确定身边都有谁,因此不敢开口。
眼前黑暗无边,她怕御蓝斯和孩子们伤心,不敢说,自己已经成了瞎子。
肃娴……那个带着孩子夺她夫君的、精致美丽的女子,为何要给她用如此剧毒?
在另一世盘桓一遭,她知道,自己是被肃娴害死了。她差点失去自己的四个孩子……
“御蓝斯?”她犹记得前一刻,她与他在断情崖边,与南宫恪道别。
这男人,从前世,到今生,直引诱她,他对她这样痴情,她死而无憾!
如今,她回来了,也疲累不堪,无力再争那口气。
“阿溟……如果,那个孩子是你的,你就留下她们母子吧!我只求,你能善待谨儿,无殇,和我们的女儿。”
“苏锦璃,你在说什么傻话?”
御蓝斯忙上前来,抓住她有些僵硬的手,把弥里挤到了一边去。
“璃儿,你听我说,那孩子是御之煌的……”
“你不必再骗我,我容得下的。”她不想再思考他曾经荒唐的过去。
那天,他背着她去主婚堂见那孩子,必然也是有所顾虑,怕那孩子是他的,怕无法对她交代,所以,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她何来的信心呢?她既然接受了他的好,也该接纳他的坏,不是么?
纵然锦璃容得下,御蓝斯却容不下。
肃娴害死锦璃,是事实。
这事实,也让他差点于那一世灰飞烟灭,让他和锦璃,与儿女们,差点阴阳两隔,永难再见。
如此惨重的代价,无论如何,他定要将那对儿母子碎尸万段,才得以泄了这滔天仇火。
而且,他也不希望,将来,有个拥有精纯之血的孽种,与自己的儿子们,争抢皇位。
这精纯之血存在一天,都是麻烦!
因此,他容不下,一天也容不下,必须处死肃娴与许麒母子。
血族王御穹,亦是密旨宣告,肃娴暗害溟王妃,证据确凿,斩立决。许麒乃皇室未许,私自诞下的孽种,肃娴因此子铸成大错,母子同罪。
太后与翱王却不忍。
圣旨刚送入溟王宫,莲央太后与翱王御风便带着肃娴和许麒母子,来了紫宸宫。
御蓝斯那边早朝还未散,锦璃晨起,刚刚洗了脸,衣袍尚未来得及更换,正忙于换药。
因肃娴的解药,适用于吸血鬼,南宫恪为她研制了新的解药。
内服外用搭配,只是麻烦些,需得每日早晚更换外敷的药。
听得一行人急促进门,满殿的人跪了一地,孙嬷嬷手微僵,手上拿着棉纱布,便跪下去。
“王妃娘娘,太后和翱王殿下来了。”
锦璃忙摩挲着梳妆台,攀住台面,双膝跪在地上。
莲央和御风看到她那样子,忽然心生不忍,也不禁尴尬。
这样突兀地闯进来,着实……过分了。
但是,人命关天,他们等不得。
本是倾城绝美的女子,被病痛折磨地双颊清瘦凹陷,四肢嶙峋,单薄的身骨上,那巨大的孕肚更显得突兀。
她一双深邃的眼窝,此刻药糊暗黑,加之黑发倾散,竟是怨灵般凄惨。
而她这般模样,都是被肃娴以剧毒害得!
肃娴和许麒也不禁打量着,亦是觉得触目惊心。他们却还是把全部希望,都寄予这被她害惨的女子身上。
锦璃眼睛虽然瞎了,心却未盲。
她嗅到空气里,那抹似曾相识的浓烈的胭脂香,顿时明白,太后与翱王此来,是对许麒这位新曾孙,心存仁慈。
莲央亲自上前来,伸手扶起锦璃,搀着她在梳妆台前的软凳上坐下。
就近嗅到她一身浓烈的药苦,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
“锦璃,哀家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
说着,她拿过孙嬷嬷手上的棉纱布,给锦璃缠在眼睛上,细细地包扎……
孙嬷嬷看出,她看锦璃的眼神异样,忙拿了一条红丝带来,将锦璃眼睛上的棉纱布遮住。
白如雪的肌肤,被红丝映衬,忽然变得艳若羊脂玉。
莲央这才能顺畅地说话。
她握住锦璃的手,歉疚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