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藏身在桌案不远处,几个交谈的学生背后。
他不但清楚看到了,淳于缦有委屈,果茶洒掉之后,被灼烧出的触目惊心的大洞,也被他尽收眼底。
冷梦舞不甘心地咬牙,环顾四周见无人主意,又重新弄了两盅花果茶,从袖中取出药瓶……
药还没有滴在茶盅里,药瓶就被南宫谨一缕真气打飞,滚到了地上去。
冷梦舞心惊地低呼,引得四周众人侧目,她没有寻到真气来源,却确定,自己的举动已然被人监视。
刚才那缕真气若是打在她心口上,恐怕她早就没命。
她佯装旁若无事的退了两步,她心惊地握住拳头,再不敢去捡那药瓶,匆匆跑开了。
南宫谨也悄然离开,忙去寻找淳于缦。
经过小湖边,他才发现,淳于缦正坐在思过石上,啜泣不停。
他厌恶这思过石,那天正是在这里,碰到了冷梦舞。
淳于缦本也无错,怎就坐到了这里来思过?
“你哭什么呀?”
“夫君?”小丫头顿时又紧张起来,局促地揪着袍袖站起身,“我有错,我没有保管好香囊,还……”说着,说着,越是哭得难成语调。
南宫谨随手从腰间接下金色紫边小香囊,走过去,默然给她系在腰间,拿手帕给她擦掉眼泪,
“我早就猜到,不是你的错。这个给你,别哭了!”
小丫头愣愣低着头,眼望着崭新的小香囊,小手忍不住摆弄上面精致的紫玉珠。
“这个好漂亮呀,比上一个还好看呐!”
她抽抽噎噎地,声音也沙哑娇弱,越是惹人疼惜。
“夫君不怕这个再被人抢了去撕碎吗?”
小丫头担心地抬眸,探看他的神情。
“不过是个香囊,你安然无恙就好。”
他把她按坐在石面上,在她身边坐下来,环住她的肩,把她揽在怀中。
“明日我让我爹把你转到更好的夫子那里,再不与冷梦舞在一处。”
“谢谢夫君!”
“不客气!夫君保护你,是应该的。”
小丫头越想越不对,却又不好直接猜测。
她疑惑地扬起脸儿,“可是夫君,你和冷梦舞是什么关系呀?”
“从前,是朋友,后来,成了敌人。”
南宫谨轻描淡写一句,不禁挑眉,对她刮目相看。
“淳于缦,我忽然发现,你一点都不笨。”
淳于缦骄傲地扬起小脸儿,嘟着嘴儿,并不满意他的解释。
她已然猜到,小夫君嘴里的“朋友”,不一般,却没有再问。她相信,夫君是聪明人,绝不会喜欢那个邪恶的狼女。
“我当然不笨,我们全家人,都说我是大智若愚。”
“噗……就你?还大智若愚?”
南宫谨忍不住笑,笑得前仰后合,眼见着淳于缦要恼,他才敛住笑意,随手把她拉起来。
“走吧,大智若愚的南宫夫人,为夫该比武了。今儿你就别乱跑了,跟在你爹娘身边。今儿若赢了,晚上带你去王宫里吃好吃的。”
淳于缦忍不住道,“那我们还玩过家家吧?上次玩到怀孕,快要生娃娃了。”
“好,继续玩,无殇也喜欢。”
“让无殇演娃娃。”
两个小人儿说着话,去了武场那边。
南宫谨不着痕迹地搜寻人群,见冷梦舞没有回来,氤氲心头的杀气才压住。
今儿若非人多,怕惹出乱子,刚才他就杀了她!
御蓝斯见他和淳于缦一起回来,不禁对锦璃笑了笑,“这淳于缦,恐怕将来是跑不掉了。”
“我挺喜欢那小丫头的。”
锦璃手扶着御蓝斯的肩,侧首瞧着那漂亮的小丫头,顺势邀请,“南宫夫人,今晚去王宫玩过家家吧!”
御蓝斯宠溺环住她的腰,不敢想象,若真有了女儿,他的宝贝王妃,会疯玩成什么样子。
淳于缦骄傲握住南宫谨的小手,煞有介事地说道,“夫君赢了比赛就去,若赢不了,我恐怕要陪夫君一起难过呢!”
这回,南宫谨却没脸红,“放心,夫君赢这个,玩儿似的。”
武场上,陡然变得微妙。
南宫恪总算是赶在儿子上场时才返回来,锦璃一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头一惊,不敢多做猜测,却敏锐注意到,他白袍上,有鲜红的学点,梅花似地开在衣摆上。
纵然,那血点已然干涸,还是引得满场吸血鬼与狼人侧目。
南宫恪由此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擂台上,忙于对打比武的孩子们,动作也不禁微顿瞬间。
众人之所以诧异,是因,那血太腥,太臭,却不是狼人的,也不是吸血鬼的,是人类的,而且,只有灵魂邪恶卑鄙,犯下滔天大错的人,上天才会给予其如此明显的惩罚。
正如肉包子馊臭,狗也不理。
某些邪恶之人的血,连对血液最贪婪的狼人和吸血鬼也不屑品尝。
因此,这腥臭,在南宫恪那身温雅绝美、出尘脱俗的白袍上,不只是格格不入,而是异常突兀。
似初雪盛景,被一个黑脚印玷污了,那份洁净的美,不只是破坏了,还令人暗生扼腕不悦。
御蓝斯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他把无殇塞到锦璃怀里,瞬间起身过去,轻易判断出,那是康恒的血。
南宫恪避开了锦璃关切的视线,走到在堂主席位前,却没有坐下来,而是对御蓝斯跪了下来。
方来生极有眼色,又添了一把椅子,让御蓝斯坐下,他则迅速清退了周遭的护卫,也退下。
锦璃心里猫挠一般的难受,想探听两人的谈话。
所有的人,包括她怀里小小的无殇,和身侧的南宫谨,都无一例外地都竖直耳朵。
御蓝斯结界严密阻隔,众人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起来说话。”他威严冷斥南宫恪。
南宫恪便站起来,看他一眼,忙坐下。
“昨晚晚膳也不回,身上还染了康恒的血,你去和庸西王打过?”
两人是亲兄弟兄弟,却境遇不同,血缘暗断。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尴尬的两兄弟。
似仇,似友,似恨,似爱,尴尬不明。
他们爱着同一个女子,长居于同一座王宫,他曾被封血族储君,是显赫贵雅的溟王,而南宫恪的皇子身份,方才刚被承认。
他一直都知道,南宫恪心里有痛,对他,对锦璃,对孩子,都有愧。
眼下大战在即,他去独自拼命,并非不可能。
可,他到底是当兄长的,看着南宫恪这个样子,他便想起血族皇宫橡木屋里,母亲沥血刻下的文字……
母亲刻了那些年,一横一划,成了伤,刻在他和父皇的心坎上,稍有一点言语,事物,便能扯开了那些伤,滚出鲜血。
父皇叮嘱他看顾弟弟,不让他再犯错,再出事,再有任何不测。
他只能选择原谅,容忍,哪怕,恪曾想除掉他。
如此,他才不至于愧对母亲的亡灵。
“谁准你独自去冒险?”
“锦璃不想你陷入这场战争里,她想在开战之前,化解干戈。她画了几幅画,写了封信,让我去给康恒送。”
见他要发作,南宫恪强忍着没有起身跪下,伸手按住他的手臂。
“哥,她是为你。而且,康恒打捞出她葬身的船……还有这个!”
他把带回的凤冠给御蓝斯,他知道,御蓝斯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康恒幡然悔悟,御庸却杀了他的母亲,他又被狼人咬伤。我把他送到锦煜身边了。”
御蓝斯拿着凤冠,鹰眸里寒光森冷。
南宫恪担心地看着他,“哥,这场仗……我们硬打,恐怕打不赢。”
的确打不赢,不过,却有赢得捷径。
而且,这一切都在御蓝斯预料之中。
只是他没有想到,锦璃让境况,突然变得如此顺利。
皇祖父,至高无上的太皇,该承受的报应,终于到了!
看向席位上心虚躲避他视线的小女子,他撤了四周的结界。
寒冽鬼影般,突然窜至他身侧,俯首候命,“殿下!”
“你亲自去,让锦煜调转船头,前往血族西部,靠江中行,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靠岸!”
这场仗,就算真的要打,也不该是在大齐境内。
眼下御庸没有了顾及,一旦开战,必然凶残暴虐,那些本就煎熬于生老病痛的脆弱人类,经不住那样的战争。
擂台上,胜负已分,御蓝斯起身,给方来生摆了下手,示意他继续主持比武。
他又返回锦璃身边坐下来,肃冷警告,“以后,不要自作主张!”
“我只是以牙还牙,让你尝尝被欺瞒的滋味儿而已,唔……”
但……这里是学堂耶!
周围一群孩子,恐怕都被这狂邪的男人教坏了!
如果他是要惩罚她,可是彻底做到了。
她苏锦璃,堂堂溟王妃,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呐?
锦璃软腻嘤声抗议,话音都变了质,反被吻着她的吸血鬼,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那边淳于缦瞪大眼睛,低声地问南宫谨。
“夫君,你吻过别人么?”
“有啊?而且,不只一个!”
“谁啊!”小丫头顿生不悦,醋意在心底咕噜咕噜蹿涌如泉,忍不住当场就想把被他吻的人揪出来。“你吻过哪个人?是不是那个冷梦舞?”
南宫谨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不是冷梦舞,是我娘亲,我弟,外婆,外公,祖父,曾外公,曾祖母,你满意了?”
“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圆嘟嘟的苹果脸霎时红透,心里却莫名地放松下来。
她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吃醋。
却……看到娘亲抱姐姐,妹妹,不抱她,也不见得这样妒忌吃醋呀!真是奇怪的感觉耶。
南宫谨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方来生宣读到,站起身来,无奈看了眼拥吻的两人。
“哎?我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