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谨见她盯着糕点,便拿起一块儿给她,“看什么呢?想吃就快吃呀!”
小丫头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墨绿的大眼睛,在清瘦的小脸儿上蒙了水,愈加灵幻动人,楚楚可怜。
“谨,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糕点。我娘亲在世时,也不曾见过。”
“你若因糕点漂亮就哭泣不止,这糕点就罪过了。”
她破涕为笑,两只小手捧着糕点咬了一口。
“好吃么?”
小丫头感动地点头如捣蒜,“这糕点是加了什么?好甜!无法形容的甜!”
这股甜甜的味道入了心,她心底里那点小算计,反显得愈加突兀龌龊。
没来由地,她心里便发慌,不敢再多吃,却又忍不住想吃。
南宫谨见她瞧着糕点的眼神古怪,不禁疑惑,也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
“是很甜,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他凝眉细细地品了品,却又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这味道,像……娘亲血液的味道,但是糕点酥香柔软,上面又并没有血液的痕迹。
这一日,晌午十分,有位女子拜托学堂门口的护卫,送一个小包裹到冷梦舞的厢房。
午膳的铃声响起,南宫谨没有寻到冷梦舞的踪影,便找去她的厢房内……
小巧的厢房四面,布置了浅浅的蓝色细纱,唯美净雅。
冷梦舞不只在,还正躺在地上,身侧一滩血渍,干涸的边沿暗红,显然是吐得……而且,已经涂了许久。
“梦舞,你怎么了?梦舞……”
他忙探查她的脉搏,所幸还活着。
他不敢再耽搁,忙将她拉到背上,向着南宫恪的书房冲去。
一路上,学生夫子们见他背着冷梦舞横冲直撞,都不禁诧异疑惑。
南宫恪正在与几位夫子和护卫统领商讨要事,见儿子如此冲进来,忙把众人打发了。
他接了冷梦舞,直接抱去靠窗的罗汉榻上。
不等儿子开口,他便给冷梦舞把脉。
南宫谨知道自己厌恶他,又拜托他救治冷梦舞,实在有失妥当,可现在,人命关天,他顾不得那么多。
“她怎么样?她是狼人,若是受了伤,该是能痊愈的。”
“她中了毒,这毒异常诡异,伤了她的肺腑,还遏制了她痊愈。”
南宫恪说着,转身从橱柜里拿来药箱,取出银针,拿出一瓶药丸,“去端一杯水来,为她吃下药就没事了。”
南宫谨忙准备水,却忍不住问,“你确定她中了毒?”
南宫恪哭笑不得,这小子不信任他便罢了,怎连他的医术也信不过?
“谨儿,你是怀疑为父的医术么?”
南宫谨小脸儿苍白,惶恐地忙摇头。
他惶恐并非因父亲的指责,而是因为,害怕失去冷梦舞。
“梦舞早上吃了我从王宫带来的早膳,午膳这还没吃呢……恐怕……”
南宫恪拿着银针,刺进冷梦舞的几处穴道,凝眉看向儿子。
“你是怀疑王宫内有人给她下毒?那早膳不是你们一起吃的么?”
小家伙急迫而恐慌地辩解,“是,可是,这毒若是娘亲下的,我必然无碍!”
南宫恪慈爱的神情微僵,不可置信地斥道,“谨儿,你不只怀疑王宫内的人给冷梦舞下毒,还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你被这小丫头冲昏头了?”
南宫谨心一横,倔强地凝着眉头嚷道,“我不是怀疑,是确定,那糕点里有娘亲血液的味道。”
南宫恪给冷梦舞喂下药丸,蹲下来,按住儿子的肩,耐心劝解。
“谨儿,你娘亲曾失去你,前世也失去一个孩子,她是不会对冷梦舞这样一个小女孩下如此毒手的。”
“你没有亲眼看到娘亲杀人,我见过!她是个狠毒的女人,和我们一样狠毒!”
南宫恪勃然大怒,“谨儿,冷梦舞一会儿就醒来,她到底有没有吃其他东西,一问便知。你不能无凭无据,就诬陷自己的亲生母亲,只是不仁不孝!”
“如果是娘亲,我再也不要回去王宫!”
南宫谨气恼叹了口气,在罗汉榻旁坐下来。
知道儿子倔强,南宫恪未再强加争辩。
床榻上的小丫头于神奇药丸的作用下,内伤迅速痊愈。
南宫恪见她眼睫微动,便取了银针,“冷梦舞,醒了么?”
南宫谨紧张地忙抓住她的小手,“梦舞,你还有哪里痛?”
冷梦舞睁开眼睛,一看到南宫谨英俊绝美的小脸儿,顿时扬起唇角,眼睛里也漾出灿亮的神采。
“谨,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把你背过来,是我爹救了你。”
“多谢南宫堂主救命之恩!”冷梦舞忙起身,跪下来,郑重给南宫恪磕了个头。
南宫恪冷眯鹰眸俯视着她,他想看到这女孩演戏的痕迹,可他看不出。
“冷梦舞,在早膳之后,你可曾吃过什么?”
“什么都没吃。”
“水呢?”
“和大家一起喝得学堂的水。”
南宫恪震惊,见儿子愤怒盯着自己,他哑口无言,只能生生接纳这样的迁怒。
他很想说,是自己给冷梦舞下了毒,他宁愿代锦璃承担这样的罪责,但是,他失了先机。
“谨儿,为父还是相信,你娘亲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初,她于众人面前刺伤苏妍珍,刺杀苏静琪,都是为复仇,除此之外,她没有杀过其他人。”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一句都听不懂?”
冷梦舞小手惶惑轻抚额角。
她如此无辜说着,却还是犀利刺骨地,点透了他们的谈话。
“堂主的意思是,王妃娘娘给我下了毒么?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一句无冤无仇,彻底激怒了南宫谨,银白的娇小身躯冷鹜一转,便蹿出了学堂。
南宫恪没有去阻止,在王宫里,自会有御蓝斯保护锦璃,他若回去,境况必然更乱。
他站在罗汉榻旁,若有所思地俯视着冷梦舞。
她一脸率真无辜,墨绿的眼睛,艳若宝石,不容污垢。
他是吸血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狼人和吸血鬼的邪恶,都掩藏于美丽的外表之下,越是美丽,越是无辜,越是凶残,越是深不可测。
冷梦舞被他看得惶恐。
他眼里无杀气,甚至可以称之为温文尔雅,却莫名地,让她毛骨悚然。
“南宫堂主,若您没有吩咐,梦舞先告退了。”
南宫恪挑眉,若有所思地点头,“去吧。”
她总算是,暴露了如此一丝破绽。
若她真的喜欢谨儿,此刻应该担心地追出去。
一个女子若遇真心所爱,哪怕不顾自己的安危,也断然不会让心爱的男子与亲生母亲反目成仇。
在冷梦舞小手握在门把手上时,他沉声开口,“站住!”
大齐京城,冗长的红毯,深浓如血,从城门处……康恒的脚下,直沿着官道,流淌到三里之外。
他一身金黄锦绣龙袍,如妖似魔。双眸煞气深沉,远眺着红毯上行来的车队,棱角分明的薄唇,绝然邪扬。
满天花瓣纷飞,声乐恢弘隆重,碧空晴朗如洗……唯独,没有百姓夹道欢迎。
苏锦煜与几位皇子、公主,并排站在康恒背后一丈外,听得城门轰然一声巨响,众人纷纷回头看,他却波澜无惊,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所有的妃嫔都在,就连被囚禁于冷宫的皇后苏世敏,也被带了来,却唯独没有兰妃。
瞎子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密谋已久的杀局!
苏世敏戴罪之身,一身黑袍,多日的冷宫折磨,让她容颜憔悴。
她站在一群妃嫔之中,被衣香鬟鬓的女子们映衬,仿佛一朵凋败许久的花。
城门紧逼,显然是要封死退路。她担心地看了眼那渐行渐近的腾龙华车,惊惧地颤抖不止,头上唯一一支玉簪,摇摇欲坠似地晃动。
她本能地回头,看向苏锦煜,从他镇静的眼神里,明白了他早有准备,才放了心。
苏妍珍注意到她的异样,清瘦的脸儿,也不禁脸色苍白。
她看了眼身侧的康晨,见他一眼不看自己,不禁更是失望。
成婚当晚,他亦是如此,与她各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爱她,甚至不喜欢。他有专宠的宫女,他的床榻未曾凉过,今日换一个,明儿又换另一个,而且……毫不避讳她在场。
她的确嫁得风光了,然而,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婚姻,新婚未过,她已绝望。
见苏锦煜朝她摆手,她环顾四周,毫不迟疑地挪动脚步,到了哥哥身侧去。
她能依靠的,只此一人。她看着他的眼神,亦是尊崇备至。“哥!”
“嘘……”苏锦煜示意她噤声,迅速扣住她的手,袍袖里滑出一把匕首,塞进她手里。“不见得能用上,拿着防身也好。”
苏妍珍惊得一颤,手中的匕首差点摔在地上。
“站好别动,一会儿跟苏现走。”
苏妍珍不敢忤逆,只得目视前方,紧张地绷紧了身躯,眼睛瞥向苏世敏。
到底是一家人,危难之前,才知何为血脉相牵。
苏氏,已然败亡至此,不能彻底覆灭。
“哥,我们一起走,带上姑母!”
“姑母若离开,势必露出破绽,届时,我们都走不了!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你先走。”
苏妍珍眼泪簌簌滚落,默默无声。她何德何能,得这条生路?
苏锦煜一直等着苏现出现,但是,苏现却……迟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到。
“王爷……”苏现从人群里,悄然无声地穿过来。
苏锦煜侧首,就嗅到一股血腥,他袍子上染了血。
“发生何事?”
“城楼之上的护卫被康恒调换,不是我们的人,站在前排的是狼人,后面全部都是吸血鬼。”
“一早也不见玄武的踪影,阿槐也不见了。”
苏锦煜眸光变得深沉,他看尽苏现连衣帽的黑暗中,想寻找一线生机,却看到满眼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