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瘸一拐走过来,倨傲不羁,不肯让玄武搀扶,她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忙下来马车,扶住他的手臂。
“你吃了别人的气,对玄武发什么火?亏得玄武平日对你尽心尽力。”
“都怪他护驾不力!”他手臂环过她的肩,被她如此一番嗔怒关切,怒火便散了。“璃儿,我……想你。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锦璃被他拥紧,身子微僵,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恰听得有急促的大叫,“公主,不好了!”
锦璃转头看去,正策马行来的,是“锦璃丝缎”的伙计小五。
她忙让玄武扶住康恒,快步迎过去。
小五下马,来不及喘息,跪在地上便道,“公主,有士兵包围绸缎庄,说店里私藏军营大牢逃犯,要查封,这会儿正在搜查呢。”
锦璃惊怒,上前扯了小五的坐骑的缰绳过来,行云流水般,纵身上马,调转马头,一声清脆地“驾……”绝尘而去。
她飞快的动作,全然不像人类,更像……吸血鬼。
小五惊怔,转头看康恒……
康恒与周围的护卫皆是一脸愕然。
康恒来不及多想,忙让玄武取血给自己疗伤,忙带护卫赶去。
东郊军营,弓箭手所居的凌云楼。
楼阁上下,血渍斑驳,残尸断臂,四散各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之气。
弓箭手统领歪在地上,毛骨悚然地虎目圆睁,黝黑的脸上,冷汗如豆,他按着血流不止的断臂处,因为过度惊惧与剧痛,瑟瑟颤抖不止,吃力地向后挪移,像是要躲避猛兽的追击。
然而,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躲避什么。
一道黑影突袭凌云楼,无人看清那黑影是人是鬼,顷刻间,便鬼哭狼嚎,残尸一地……
一双黑色革靴无声逼近,统领终于看清那人,是一位剑眉,细眼,异常俊美的男子。
他手持镶嵌着红宝石的纯银长剑,突然……劈下。
统领没有感觉到胸口有丝毫疼痛,他不可置信地向自己的身躯看去,才发现,自己竟被揽腰斩断,可悲的是,身已残死,人……还喘息不停。
他发出一声杀猪般,凄厉的惨叫,惊动了整个军营,倏然,那惨叫归于一片死寂。
那黑衣男子,瞬间,不见踪影。
锦璃赶到“锦璃丝缎”楼阁,下马,快步进入楼阁内。
她只觉自己是用寻常的走路方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行动快如风,静如松,衣袂于身后,回风舞雪般惊艳。
待站住脚步,室内纱飘帘舞,众人的衣袍,发丝,皆被她行动之间,带起的冷风扬起。
苏世韬正坐在大堂内喝着茶,感觉到一股煞气逼面而来,他顿生警惕。
本以为进来的是一只吸血鬼,抬眸,见是锦璃,不禁满眼怀疑。
这静,这速度,都像极了吸血鬼。
她一身粉荷锦袍,清雅脱俗,就那么端立着,不言不语,对他怒目而视。
她不是吸血鬼,分明吐息如兰,气质明媚如往昔。
看到亲生女儿在眼前,苏世韬眸光顿时有些复杂。
锦璃低垂眼帘,就看到她心爱的伙计丫鬟掌柜,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丫鬟们正嘤嘤啜泣。
锦璃直接走到众人前面,弯腰,扶起领首跪在的掌柜,“安叔,你先带他们退下。”
安叔忙低声解释,“公主,我们没有私藏逃犯,那人不知怎么,就从后院柴房里被搜了出来……说什么是南疆的叛军统领。”
锦璃握了下他的手腕,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安叔担心地一脸焦灼,只得带人退下。
大堂内,只剩了父女二人。
货架上,一排排丝缎,流光莹亮,光芒华贵清冷。
锦璃一扫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缺失之处,方才对宁安王开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世韬冷眸微抬,威严冷盯着她,“锦璃,你不是很聪明么?为父要干什么,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锦璃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低沉怒嚷,“我就算把那些银子全部散尽,也不会让你捞到分毫。”
苏世韬挑眉,无怒无惊,漠然起身,“好,既然如此,你就去军营大牢内呆着吧。”
康恒冲进来,忙把锦璃挡在身后,“宁安王,你疯了?锦璃是你的亲生女儿!”
“四殿下,这丝缎楼阁内窝藏军营大牢要犯,身为大齐元帅,本王军政严明,有必要以大齐律法严惩锦璃。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王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袒护。”
苏世韬一番理直气壮地陈词,沉声下令,“来人,把念伊公主押入大牢,严审!”
“谁敢动她,本太子杀谁!”
外面一群士兵冲进来,将夫妻两人和刚刚赶到的护卫团团围住,而楼格外,亦是重兵防卫,水泄不通。
双方剑拔弩张,锦璃环顾四周,也看到了窗口外的大批士兵。
若真的打起来,她和康恒势必会被乱刀砍死。
康恒一手愤然抽剑,一手握住锦璃的手,将她护在身边……
锦璃忙拉住他的手臂,“殿下,你先回宫,若得皇上特赦圣旨,我会没事的。”
“皇上不会给你特赦圣旨。”
苏世韬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张圣旨,丢在地上。
金黄的圣旨的卷轴,辘辘滚到两边,上面以“不睦”为由,赐她和康恒和离,还写了,“苏锦璃若拒捕,可就地斩杀!”
“不可能,父皇不会写这样的圣旨!”康恒愤然将圣旨踢开,“苏世韬,你假造圣旨,罪无可恕,本太子有权杀你!”
苏世韬冷笑,“圣旨是皇上御笔所写,本王身为宁安王,大齐元帅,怎敢造假?”
康恒怒不可遏,挥剑就要刺过去。
锦璃忙扯住他的胸襟,仓惶拉住他,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恐怕皇上是被威胁,才写了圣旨。你马上回宫,看皇上和母妃是否安好。”
康恒大惊失色,一脸矛盾,“璃儿,我不能把你丢下。”
“他想要金库,断然不会轻易杀我。”
“若皇上和母妃安好,你尽快去找哥哥想办法。”
苏世韬不耐烦地摆手,锦璃被两个护卫押出楼阁,锁入囚车里。
康恒不敢耽搁,忙策马回宫……
苏世韬押着锦璃即将抵达军营时,却听得身后军队中央,突然传来砰……一声爆响,他震惊转头,就见锦璃被一个紫袍身影拥着飞上了路旁的房顶。
锦璃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眼前的俊颜,“你……你没有被你的皇祖父押走么?”
御蓝斯冷睨她一眼,随手将她丢在房顶上,像是多抱她一下,就会脏了自己的手一般。
锦璃差点从陡斜的琉璃瓦上滑下去,她忙坐正身姿,仰头瞧他一眼,这吸血鬼是在吃醋么?
艳若倾世昙花的脸上,怒火肃冷。“送你回来的弥里呢?亏你为他挡剑,他就这样把你送到囚车里去了?”
“你这么着急找他?是要……杀他吗?”
“本王不只要杀他,还要将他碎尸万段。”和他御蓝斯抢女人,管他弥里是什么护法护六的,杀无赦!
她眸光狡黠微闪,隐忍笑意,揶揄一句,“哎?御蓝斯,你自称本王,比自称本宫悦耳多了。”
房顶下,街道上,训练有素的士兵,步履整齐划一。
苏世韬一声令下,他们顷刻间将楼阁团团围住,并放下头上的纯银头盔的面罩,从头到脚一色银亮,包裹严实,使得吸血鬼无法近身半步。
街上的百姓们,四散逃窜,纷纷关门闭户。
街角里正在抢食的两只流浪狗,也忙钻进一处小胡同里。
“搭弓射箭!”
士兵们,瞬间抽出纯银箭,搭弓筹备……
琉璃瓦上,御蓝斯阴鹜睥睨房顶下的动静,闲雅不羁地双臂环胸,漠然冷斥那快将他气炸肺的小女子。
“哼哼,我被废太子,你就这么开心?”
锦璃一手撑在身侧的瓦楞上,一手抚了抚粉艳的丝袍。
“吸血鬼和人一样,贵在有自知之明。大家都不乐意你当太子,你何必硬赶着上呢?四面楚歌,家破人亡,战事蔓延,烽火连天,人间生灵涂炭。与其当血族史上的千古罪人,到底不如当一个普通人来的舒服。”
千古罪人?他御蓝斯?“罔本王当你是聪明人,没成想你竟愚不可及!”
“御蓝斯,你敢说我愚?”还愚不可及?亏得她给他生了个漂漂亮亮的小鬼儿子!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才愚不可及!”
“笨女人,本王是在救你!”
被他一瞪,她顿时矮下去半截,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别的心肺生疼。
“吃糠咽菜,品山珍海味,都是一样果腹;穿粗糙布衣,穿锦衣华服,都是一样蔽体;住茅草屋,和住宫殿,都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若你坐在龙椅上,注定孤苦永生,倒是不如放开权势,隐居山林,从此,逍遥安乐。”
逍遥安乐?在血族,谁会允许他逍遥安乐?
带她吃糠咽菜,粗布裹身,住茅草屋,隐居山林?她想得出来,他却做不出。
他御蓝斯此生过不得苦日子,也绝不会让妻儿受半分穷苦煎熬。
冷邪的鹰眸,被怒与伤染红,红宝石般,映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眼眸越艳,肌肤越白。
丝缎似地栗发流泻宽阔的肩背,在阳光下流光璀璨,与一身紫袍,随风飞扬。
他的美,足以魅惑神魔。
房顶下,箭飞射而来,杀气毁天灭地。
锦璃眼里,心里,魂里却只有他,那些箭,天与地,都黯然失色。
其实,见到他,心里莫名狂喜。
然而……她到底是服了忘情丹的人呐,而且,是被他算计服下的。这出戏,她当然要演下去,而且要看一看,这吸血鬼能坚持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