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璃忙把苏无殇给孙嬷嬷,顺便呵斥南宫谨,让他去梳洗干净。
院子里的宫人见状,也都避讳地退下。
康晨见她没有再请自己入殿内坐的意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直接开口。
“锦璃,我知道,因为救御蓝斯,四哥定是威胁你了。你若不愿嫁给他,我可以帮你。”
“七殿下为何要帮我?”
她口气带刺,让他一时哑然,僵了片刻,他才站在她面前,柔声说道,“我不想看你左右为难。”
见他痴看着自己,锦璃失笑,“七殿下不是钟情我三姐苏妍珍吗?”
他抬手,将她耳畔的碎发掖在耳后,“她伤害过你。”
“我也伤害过她。我苏锦璃是个身败名裂,心狠歹毒,见异思迁的女人,如何值得七殿下如此抬爱?”
“锦璃,我真心是来帮你的。”
锦璃残酷嗤笑,“七殿下手上,有解血族士兵所中剧毒的药方么?”
“这……”
“七殿下手上有胜得过四殿下的精锐骑兵么?”
“如此说,七殿下便是白来了,殿下的心意锦璃心领了!”
“锦璃,我没有药方,没有骑兵,但我可以让你自由自在的,而不是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锦璃天生不是自由自在的女子,七殿下纵然承诺能给,也不见得完全给得了。锦璃如今只需药方,兵马,武器,去救我孩儿的父亲。”
南宫谨趴在殿内的窗前,看着康晨黯然告辞离开,忙奔出来,跪在锦璃面前。
“娘亲,谨儿的狼族和血族护卫可助娘亲,娘亲不要抛下孩儿……”
“南宫谨,前世我抛下你,是我不对。你容不下自己的亲弟弟,便是你不对。你是喝着狼血长大的吸血鬼,你比娘亲会演,会斗,会争。可苏无殇还是个小婴儿!御蓝斯还曾救过你,御蓝斯也正是因顾及你的感受,给我机会补偿你,才和我和离!”
南宫谨恍然大悟,方觉自己过分。
“娘亲,谨儿知道错了,您再给谨儿一次机会吧。谨儿再不会欺瞒您!”
锦璃已然无法信任这心机深重的孩子。
“从今日起,你和无殇我都不要,你不必再伤害他,他也不必妒忌你多得娘亲几年疼爱,南宫谨,你可以走了。”
“娘亲,不要……不要……”
他跪爬着跟在锦璃身后,见她入了内殿,吩咐宫女们给苏无殇收拾行囊,便执拗地再不肯起。
“娘亲非要如此,谨儿就跪死在这里!”
“你跪死好了,六亲不认,是非不分,跪死活该!”
锦璃在殿内没出来,冰霜般绝情的声音,犀利如撕碎的绸缎,勒紧了小家伙的脖子。
南宫谨懊悔地透不上气,真就跪在地上不肯再起。
孙嬷嬷抱着苏无殇过来,也跪在他身侧。
“嬷嬷为何跟我一起跪?”他沮丧地又落下泪来。
孙嬷嬷怜爱轻叹,“奴婢不能看两位小少主没有娘呀!小少主自幼孤苦,纵然做错了事,也是可以原谅的!”
“从前我总是气嬷嬷,嬷嬷不生我的气吗?”
他记得,嬷嬷搜罗来的新鲜水果讨好他,被他掀了一地……娘亲说,孙嬷嬷是她的乳母,是她最亲最爱的人之一,他不该那样伤她老人家的心。
孙嬷嬷一手抱着苏无殇,一手抚摸他的头,“男孩子淘气才可爱,小少主若乖乖的,就不是小少主了。”
南宫谨大眼睛巴巴望着她,眨呀眨,眼泪又淌下来。
舅舅早上还说,他与一般男子不同,有泪也轻弹,如今他才知道,眼泪这东西,不是强忍着,就能忍得住的。
小小的他,超脱年龄地沉重叹了口气。
良久,眼泪止了,苍白的小脸,却溢满绝望。
“娘亲做了决定,是不会更改的。否则,她那一世也不会决绝地死在爹怀里。”
孙嬷嬷听得满头雾水,莫非这孩子悲伤过度,魔怔了?
“谨少主,你在说什么呢?什么那一世?什么死?”
“说了嬷嬷也不会懂的,嬷嬷带弟弟进去吧!您年纪大了,跪在凉地上,腿受不了的。”
“多一个人,公主就会心软的。”
南宫谨难过地看她一眼,见她神态坚定,没有再劝她。
感觉到心底一阵微妙的波动,他看向襁褓中的苏无殇……
小家伙也正瞅着他,笑得甚是甜美无辜。轻薄粉润的肌肤,吹弹可破,在天光下,一双棕色的眼眸,越是艳美若琉璃。
“苏无殇,若非你阻止娘亲喜欢爹,我也不会容不下你。现在好了,我们都没了娘。娘亲只知我欺负你,却不知你也过分透顶!”
孙嬷嬷无奈摇头叹息。小孩子争娘亲的宠,是再正常不过的。公主定会想通的。
“呀!”小不点承认自己过分。
南宫恪害爹爹和娘亲,他不能坐视不理。
没错,他凭牵引感应,让娘亲对哥哥和南宫恪生了强烈的恨意,他们……活该!活该!活该!
婚礼,虽然准备匆促,却还是盛大奢华。
梳妆台前,锦璃细细检视自己的妆容。
一身奢华,倾城绝艳,美得惊心动魄,霸气四射,天下无双。
这嫁衣,无一个喜字,无一条金凤,无一朵牡丹,红色玛瑙在裙摆上光华熠熠,金色绣纹繁复绮丽。
它本是一件寻常的袍子,却天下无价。只因,是她亲手做成的。
这嫁衣,她曾穿着承欢御蓝斯身下,他那么激烈地爱她,他说,不准她在别的男子面前穿红色,至今想起,仍是幸福的。
这嫁衣,也是她那一天大闹苏静琪与康恒的婚礼时穿过的,她以最美的姿态,生生把那一日新娘的丑陋衬托得淋漓尽致。
这嫁衣意义非凡,她非穿不可!
细细端看过自己的妆容,她又添了唇脂。
今日,不知多少人要骂她,她得美美的,任他们骂个够!
于梳妆台前转身,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就见廊下站了一个女子。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宫廊下的鸟笼,她已经命人送去给了苏锦煜。
那一笼牡丹鹦鹉,到底是挂在了康恒的宫苑中。
廊下寂寂无声,独剩院子里的流水,反而显得单调寂寥。
她搭着宫女的手走出来,就见那女子转过身来,娉婷对她颔首微笑。
锦璃鼻翼一酸,煞然落下泪来,“康晴姐,你回来送璃儿出嫁吗?”
女子微怔,眼眶微红。
“你一直期望我嫁给康恒,和哥哥一样,认定他是最匹配我的男子,我都知道。”
女子忙跪下来,“嫔妾无状,冲撞了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谅解。嫔妾并非有意站在这里引公主误会的。”
锦璃怔怔看了她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摆手示意宫女们退下。
“原来……是嫦儿姑娘?”
“嫔妾来得早,孙嬷嬷让嫔妾等公主梳妆完毕。所以……”
锦璃那丝帕按了按眼角,厌烦地打断她,“你找我有事吗?”
嫦儿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小心翼翼地双手递上前。
“嫔妾知道,公主不愿接受嫔妾的贺礼,但这东西能相助公主安度洞房花烛夜,还请公主务必接受。”
锦璃疑惑看着红色锦盒,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只通身剔透的冰雪般的小虫。
“这是毒蛊!”
“这并非一般的毒蛊,是来自雪域之巅,狼族神物。只要公主将他放在合卺酒的酒杯里给康恒殿下服下,殿下夜里便可陷入有公主的绮梦……”
“你怎会有狼族的毒蛊?”
“嫦儿曾拜了一位狼族先生为师,专学医理。”
狼族最擅养毒蛊之人,只有轩辕颐!
锦璃拿过盒子,再不看一眼,随手一扬,盒子丢在了院子里。
毒蛊在夕阳下,瞬间化为一片白色烟雾,仿佛冰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嫦儿眸光骤变,忙跪趴在地上,“公主为何毁掉毒蛊?”
锦璃习医多年,熟知血族与狼族的各类毒虫。
“这毒蛊以人的骨髓豢养,狠毒至极,若将人的骨髓吸尽,便开始残尸吃骨,最后将人啃得半点不剩。嫦儿姑娘,我说得可有错?”
嫦儿跪在地上,抬不起头。“嫔妾是一片好意,请公主……”
“嫦儿姑娘可曾以如此毒术害我哥哥?”
“公主,嫔妾真心爱着颖王殿下,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是么?可本公主早已不相信任何人!”
锦璃弯下腰来,眸光冷煞地看进她眼底,发现她眼底一抹慌乱闪过,当即怒声下令……
“来人,把这个女人带进殿内,杖刑伺候!”
“不……不……公主,求您……”
嫦儿抓住了她锦绣红袍的衣摆,锦璃不为所动,愤然一脚踢开她。
两个护卫冲过来,将嫦儿押住,带进殿内,重重关上了厚重的门板。
本是去迎喜轿的孙嬷嬷正回来,不慎踩到院子里的红色锦盒,不禁微怔,顿时明白了,嫦儿是惹恼了公主。
听到殿内传来惨叫,孙嬷嬷忙冲到殿前,“我的小祖宗,四殿下领着喜轿快到了,您就别为难嫦儿姑娘了!”
锦璃却听不进她的话。她亲见了那厉害毒蛊,岂会轻易放过这歹毒的女人?
她无名无姓,来历诡异,偏偏就出现在哥哥的视线里,偏偏长得这样像死去的康晴,偏偏拿着狼族神物献给她!
其实,锦璃今日不想见血的,却寻不到理由。
她恨,她怒,不只是因为嫦儿触了霉头,还因,她百般不愿嫁给康恒,这女子正踩在她的愤恨的一处!
锦璃坐在主位上,轻抬袍袖,命杖责嫦儿的护卫暂且退下。
“嫦儿,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家是哪里,什么身份,是谁指使你到我哥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嫦儿终是忍不住痛,哭着说道,“璃儿,我是你的……梓苏姐姐……”
“好本事,长得像康晴公主,却是……梓苏姐?你说,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