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陆悦言在快要走到顾心跟前时,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倒趴在地上,可她还是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想着顾心回答道。
好在陆悦言没有晕过去,顾心将她扶坐到沙发上,并在她的口中得知,陆坤从前些天开始就玩“失踪”,家里的佣人也全部被辞退,从而导致了陆悦言几天都没有饭吃,最后实在是饿到不行从楼上下来倒在顾心的面前。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让你做一点点事情都做不好。”陆悦言刚喝了几口水就听到了陆坤的声音,她呛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爸爸回来了,四处张望却根本没见到人,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是饿太久了而出现了幻觉。
“你不是人。总以为别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以为自己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认为没有能力吃到王的兵卒就廉价地随手丢掉。我告诉你,别自以为是地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所以没有用的人根本就不配做我陆坤的女儿。”
声音越是清晰就越是像一把利刀,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地插进心脏,甚至连痛都来不及反应。陆悦言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将头埋得很低,泪水一下子往她的脖颈间溜进衣领里,冰凉的温度让她不禁颤抖着身子,自我保护地摇头不去听那些她接受不了的话语。
刹那间,陆悦言的脑海里竟然闪现了宋年华哭泣的脸和无助的眼神,可她看见的却是映射到自己身上的狼狈,这或许就是常人做说的,在别人身上施加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身上,既是报应也是因果的循环。
“欲望。对生活的欲望,对钱的欲望,对女人的欲望,对权利的欲望,甚至连你的欲望,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并让其成为现实。”
“疯子。你这只老鼠等着,即使是一只慵懒倦怠的肥猫照样能把你衔攫在嘴里,拔光你身上所有的毛,然后成为胃中之物。”说完,顾心便搀扶着陆悦言离开陆家大宅。
在安顿好陆悦言后,顾心便揣着宋年华给她的那个装载着自己所有罪恶的U盘踏进了警局的大门。给她录口供的是两名警官。一个是上了些年纪,脸上的颧骨很凸出,大概是经常熬夜,所以黑眼圈一直没消下去,但锐利的眼神突显出了他长年累月的干练。青年模样的则在一旁做笔录,他的笔速没有顾心的语速那么快,所以时不时会好奇地抬抬头。
嗅觉敏锐的记者在顾心进去警局不到一小时就堆满了警局的大门口,个个都蠢蠢欲动地摆弄手上的摄影机,都希望自己能拿到独家的特别报道。可是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顾心没能如他们所愿地走出警局,于是他们什么也没拍摄到。但在他们刚感到失望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个具有新闻爆点的人物。在莫明品缓慢的脚步里有对许多东西的不舍,身后的荣华富贵他已经再也没能力继续了,所以即使不舍他也要放手。
隔天,各版新闻的头条都是有关莫氏集团两位前当家人投案自首的报道,而出事至今现当家人陆坤则下落不明,也没有出境记录,就像凭空消失了般没了人影。
一个月之后,一条轰动全国的新闻被各大报社列为了头条。失踪已久的陆坤被发现在自己家中地下室,并证实已死亡,而死亡原因初步鉴定为心肌梗塞。更令人咋舌的是搜查的警员在打开地下室看到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间里每一寸地儿都被面值最大的人民币整齐地覆盖着,他们足足花了五天才一张不少地上缴。
要想生存就必须摒弃死的抉择,要想拥有希望就必须坠入绝望的深渊。他宁愿在炸裂中让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让自己在平静若安中悄然消失。陆坤就是以这种觉悟履行他自己认为的生存之道。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死亡来临了,他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在浩瀚沧海中,人只是渺小的一粟。想要努力确立自己的位置,最终却还是回到原点。这是种惩罚同时也是种安慰。
黑暗将天花板笼罩得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宋年华在梦中惊醒,她坐起来,双手不停地发抖,棉被都被她捏得发皱。老五窝心地想要跳上去,结果发福的身子连双爪的利刃都没法让它抓稳被单,它一下就“咚”地一声滑到地板上。
老五“虾仁”本来在老家还很孱弱的,总是一副没吃饱或是没得吃的样子,因为前段日子生病了,莫小奇就把它带了回来,一来是方便照顾,二来是让宋年华有个伴。在顾心自首之后,她明显地比之前沉默寡言了,有时候她甚至可以一天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睛里全是涣散的目光,没有焦点。
或许是日子太过于滋润了,老五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情况下发福成了一只重量级的肥猫,眼睛眯起来只有一条缝,像足了《夏目友人帐》里的那只“猫老师”。宋年华理了理自己那已经过肩的长发,盘腿坐起身将老五抱在自己的怀里,小家伙“喵喵”几声便埋头继续睡觉。
月亮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在半清晰半模糊地呈现着,宋年华把老五放到床上自己则站到了窗前,她将手竖起来杵在横台上托住自己的腮帮,然后目不转睛地睨视远方。其实她也分辨出远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总是觉得看着外面,或许就可以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答案了。
而莫小奇站在她身边许久她都没有发现,他很认真的端详着她,在他的眼里她总有一股神秘的魅力将他给摄魂住,让她无法离开他的视线。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向前抱住她,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安心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那温度暖暖的,像笋雨过后的第一道彩虹,跳过了所有的冷色,触碰到的全是暖色系的柔和。
由于城市人口流量的改变,花店的生意开始变得很差,一整天下来几乎都很少人会走进去,挑些喜欢的花草或是盆栽。莫小奇在莫氏完全崩塌了之前就抽身而出,而经常跟在他后面那个面瘫助理居然成了花店里的常客。主要不是因为他来买花,而是他在久而久之中成了花店里的一份子。宋忆青和许小容都非常喜欢他,常常要他陪她们玩。貌似他的表情多了些,在丁琪出现的时候特别多了。
宋年华坐在柜台前,从抽屉里把笔记本又再一次递给许小容,这次她犹豫了很久便接过手,之后有点滑稽地将整个本子抖了一下,生怕里面还夹藏着点什么。宋年华看着好气又好笑,于是对她说:“不用翻啦,里面什么都没有。照我们说好了的,不准再还给我,就算你给我我也不要了。”
自许小容上次发现本子里藏着宋年华偷偷给她的“全副身家”——她兜里仅剩的那几百块后就有所警惕了,因为她那敏感的性子在何时何地都敏感着,所以宋年华也学会小心地帮她维护着。她还告诉宋年华,他们一家人要搬走了,不过正确来说是搬回老家,离开这座不属于他们的城市,回到那个曾经抛开过的家乡。
十月刚开始的第一个星期天,黑压压的云层几乎穿破头顶向大地袭来,可是雨水就是不肯滴落下。他们买了回乡的单程车票,随着火车移动的速度高大的城市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而那一天,宋年华和莫小奇挥着手跟他们道别。
看守所里,顾心穿着条纹制服想宋年华走来,她是头一次用极其认真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母亲,陌生的距离却在血液里流淌着相同基因,很奇妙。
“妈。”这是宋年华第一次以女儿的身份称呼顾心,隔着玻璃,顾心听到宋年华的叫喊温柔轻声“哎”地回应了一声,她很高兴,但是接下来宋年华说的话让她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只不过,这次她有了心理准备。
“对不起。”
“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这是我第一次叫你,也是最后一次。”宋年华湿着眼想要笑,嘴边淡淡的酒窝不明显,搁浅在了嘴角边上。
“我知道。”
“下辈子我再做你的女儿,这辈子我只能是雷晓月女儿,也只会是她的女儿。”
“我知道。”顾心的酒窝比宋年华的要深多了,嚅动嘴唇的时候会随着每个字句深深地凹陷下去。
“她已经没有了儿子,不可以再没有女儿了。所以我要代替哥哥永远守候在她的身边。对不起。”
“这本是我欠她的,却要你去还。是我这个当妈的不称职。”睨视着宋年华离去的背影,顾心觉得宋年华跟自己很相像,只是走的路不通。她选择的是朝阳的温暖,而自己却步入了背光的阴冷里。顾心到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宋年华,其实她也只是她的唯一。
初春里,寒气还没尽退,三三两两地夹着尾穗在城市与山野间奔跑,等着季节交替的来临。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宋年华将散落在脸庞的细发捋到耳根后边,有些夹进了脖子上那条大红色的薄围巾里弄得她痒痒的。转道的时候,前面迎来一个急匆匆的人,在他快要撞到宋年华的时候,莫小奇用自己身体将她护住挡开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则一脸抱歉地又匆匆踏上脚步。
一切随着晨光逐渐地苏醒,从公路两旁很高的树上撒射下来,宋年华觉得白天的“星光”也有另一番滋味。直线望过去,一幅温馨的画面让宋年华心里像是涌出了蜜,甜甜的。
一名男子个长个不高,稍微有些胖,走起路来也有些笨重,他身旁的应该是他的妻子,一个驼着背一条腿还行动不便的女人。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帮她拎着一个深红色的迷你小钱包,时不时还在谈话中带着微笑。那一刻,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别人。
在身后的宋年华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入迷了,她从心底里冒上一股热气,最后散开在脸上。于是她停住自己的脚步,在莫小奇走上前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他的大手,两人十指紧扣地往机场的方向走。
“悦言。”
机场里人声鼎沸,听到叫喊声,陆悦言转过身,没有了大小姐的一身行头的她衣着打扮还是仍然那么地不失风采。这次她没有化妆,手上抱着个大大的相册,里面大部分的照片都是她的,有一小部分是有关于她的父亲陆坤的。她在那些照片里找到了当年的父亲,同时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对钱那么地渴望。因为时代的不同,经历的也迥异,所以她也试着去感受,即使不尽然能全明白。
“宋年华,你可别太得意。”陆悦言几乎将下巴扣在了宋年华的肩膀上,语气听上去还是那么地强硬。“我承认我这次是输了。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像人们常说初恋是最难忘的。这份感情你不会吃醋吧?”
“不会。”说这话的时候,宋年华故意瞟了个奇怪的眼神给莫小奇。“单纯的喜欢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不是吗?”
“笨蛋。难怪莫小奇一直说你是个笨蛋。哈哈…”
直到最后,陆悦言潇洒地离开了。宋年华不知道她会不会忘记对莫小奇的喜欢,但她知道这个女孩总有一天是会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的。
清明过了之后,太阳就又开始不饶人地滚烫起来。宋年华躺在靠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水果大全的厚皮书在那里认真的阅读起来,突然她看见了一幅很眼熟的图片,彩色纸张上面印刷着一株矮小的植物,结着紫蓝色外表的果实。于是她蹦蹦跳跳地拿到柜台那询问莫小奇:“诶,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我们小时候在山上摘来吃的那些果实啊?”
看过之后,莫小奇惊呼:“以前的我们还真大胆,连不知名的东西都敢放进肚子里。想想现在的食品安全隐患,吃颗白菜怕有农药,喝瓶饮料还不知有没色素,下个馆子都还得琢磨着人家是否用地沟油。”
“那是因为以前的很多东西都是天然没污染的,你瞧瞧现在的河里,哪个人还敢跳下去游个泳捞几条鱼上来。
两人相视而笑。那徜徉在幸福海洋的欢笑,很单纯,很真实。
曾经有人问过宋年华“幸福是什么?”
她当时没回答。因为那时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幸福下定义。但是现在,她开始慢慢地知道,幸福不外乎在当她渐渐老了,身边还有一个可以拉着她的手的人。他们不再年轻,但是他们会一起蹒跚地散步,会一起去买东西。
他会问:“老婆子,你喜欢吃哪个?”
她会说:“这个。”
然后他就会拿起你指着的那个面包小心翼翼地装好然后放到她的手上,自己踱步到收银台付钱。而她呢,会将面包掰成两半,小的那半自己先吃,留着大的那半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