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营不大,找到他不难。
他住在镶蓝旗。
绕过很多小胡同,我来到了他住的院子。
院子的院墙显得荒凉而没有生气,到处长了草。
两扇玻璃窗也是雾蒙蒙的,窗框被百年风雨侵蚀得露出了深深的木筋。
我敲一扇已是摇摇欲坠的门。
“谁谁,呀?”一个响亮带鼻音的声音问,同时还有用力搓手和用力擤鼻涕的动静。
那森推开歪斜的门出来。
那门很有特点,一推开就向外歪倒下去,像一名被枪击中的人。
那森好象正和面,两手都是面粉渣子。
他很惊讶一个孩子的来访。
“哪哪,哪——你——有,有有有什么事儿?”
我首次领略了他那极严重的结巴。
“我想跟您学打鼓。”
“打打打——鼓?……打什么——鼓?”
我很狼狈,只得两手做敲鼓的姿势。
他笑了“嘿,那那那,还……有这事儿呢……还有人学……这下三赖的呢嘿。”
想了一下,他拍拍手上的面:“进进,进来罢。”
“这这,世世,道变变了,不不不好好——上,上学,学打鼓,咳!”
走到门槛前,他又停住了。
“我我——说说,你你,好不当儿——的,打打,啊什么啊鼓啊,啊?”
由于极度结巴,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极其痛苦。
“不为什么,觉得您鼓打的不赖。”
“行行,进进进来……啊说,我正正,烙着饼呢。”
掀开一面沉重而破旧的布门簾时,不少尘土呛在鼻子里,很难受。
外屋特别暗,定睛看,有两个老头儿坐在那儿,看见我,他们似乎更惊讶,因为象这种地方小孩儿是决不会来的。
其中一个老头儿外貌清癯脱俗,有些仙风道骨之态,后来我知道他是火器营颇为有名的“常四爷”,又称“打鼓儿常”。
人们说,“打鼓儿常”从带兵打仗到买卖古玩直到后来干“打鼓儿”的,几乎什么都干过。
“常四爷”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儿,留在后头说。
掀开里屋那道门簾,一阵煤味儿和热气扑面而来。
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儿。
一只煤球炉子熊熊燃着。
屋子很小,一个土炕占了全屋几乎3/4的面积,上面放有一张满人家庭必备的小炕桌。
满墙是颜色鲜艳线条生硬的绣像风格的水彩画,上面都是骑马挥刀舞枪的古人,这大概都是他自己画的。
估计他童年时可能看了不少三国、水浒之类的线装书。
事实的确如此。
“是您画的?”
“那那,是是——没没,错儿。”他奋力的和一瓦盆面,接着又猛的吸了几下鼻涕。
很快,他做好了一个很大的饼,并用檊面棍儿耍来耍去。
他烙饼的时候动作极为娴熟。
听说北京的老光棍儿多擅此技。
究其因是:此种烙饼可啃、可炒、可烩、最终可以开水泡食,且可保鲜三五天不坏,故为老少光棍儿们首选食品。
紧接着他开始飞炒一锅肉和白菜,满屋香气四溢,我直咽唾沫。
菜和饼都做好了,他开始研究一块肉筋。
这是一块大概无法在短时间内烹熟的筋膜。
可能他是觉得不能浪费它罢,便拿起火筷子,穿上那肉在火上烧起来。
满屋的油烟子味儿,呛得我几乎逃出去。
当他认为是烤熟了的时候,向我示意:“吃——不不吃?”
我摇头,尽管我很想尝尝。
他开始嚼那块东西,但艰难可知。
……一边拼命的吹气、甩手,一边费力的的啃嚼那块东西,简直就是王景愚小品“吃鸡”中的一幕。
他在啃嚼那块东西的时候,从喉管和嘴里发出“咯噜咕噜”的声音,好像一只豹子在起劲儿的吞咽猎物。
几分钟后,他居然吃下了那块东西!
那场景我四十多年后都不能忘。
估摸满蒙人在没进关之前也就是这样吃烤肉的吧?
难怪满人本来想同化汉人但最终被汉人同化了呢,汉人讲究的美食技巧和博大精深的文化恐怕是主要原因。
……
一大张饼和一大盘肉炒白菜风卷残云似的被须臾扫尽,那森满面红光的擤两下鼻子,然后用手将其搓干,在大挽裆裤腰上擦了几下,惬意的摩搓摩搓硕大而油亮的光头,鼻子里‘吭赤’了几声,开始给我讲“打鼓”了。
可当他把他的“绝不外传”的“秘诀”告诉我时,我却傻眼了。
“你你,知道道,线线——香吧?就是你们们,小孩儿,无非是,点炮仗的那个!你拿它,无非是,当当,鼓捶儿,用它打,打——鼓,就,就,就行了”。
后来我发现,颜世伦说话时由于严重的口吃,经常要加上莫名其妙的“无非是”三个字才行,否则就无法说下去。
“那还不一打就折了呀?”我觉得很不现实。
“对对——了,这,这,无非是,是功夫夫——还没,没到家。多偺你拿拿它敲出出——啊声儿来了,哎,这你就能打打啊鼓了。”
“到时候那鼓声儿能大吗?”
“能能大。”
“能有多大声儿呢?”
“无非是,要要,多大都都,行。”
“这可能吗?我怎么觉得……”我半信半疑。
“回——去,练,练去吧。”他摆手。
“那您能不能给我试试……?”我狡滑的说。
他站起身来,好像有些不高兴。
“你这孩子——!……行,等有,有——功夫儿的吧,无非是,是,我还得出去有有,事儿哪。”
他下了逐客令。
尽管我对那森“绝不传人”的“秘诀”大抱怀疑,还真是买了一把香练了几次,期待着奇迹出现。
但结果可想而知。
很快,我放弃了“打鼓”的梦想。
偶然,我发现了他会算卦,这又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
在今天来看,他算的是“六爻”,又称“易经”。
我发现在他的小炕桌上经常有一些纸张上写的古怪符号,还有什么“子丑寅卯”之类的字,便问他那些是干什么的。
他说这是在算命。
我觉得很奇怪,就想让他教我。
“你这这,啊——孩子,无非是,一事无无,啊成,脑子里,乱——了。他很不高兴。
“鼓,鼓打的怎么样了?想必是打的,啊,打的不错了吧?”他又不无讥讽的说。
我很不好意思。
“这这,八卦,可可比打鼓难,啊多了去了。”他语重心长,此时很像一位饱学的长者。
“……说龙马驮图,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乾为天,坤六断,震仰盂……金木水火土,子丑寅卯……”他瞪着大金鱼眼一口气说出来的一大堆行话让我目瞪口呆,更让我奇怪的是他说这套玩意儿的时候一点也不结巴了。
看到我惊讶的神情,他好像非常得意。
我又一次放弃了学艺。
尽管我没能向他学会算卦,但嗣后的几年中我有好几次请他为我和朋友算,的确很准,特别是一次我因工作调动请他来算,他排出一个“六冲”卦,在不知道任何信息的前提下,他断言我是因工作调动而来,并说我的调动能成功。
神奇的是,我找他来的时候工作已经是调成了。
他也有让人哭笑不得的时候。
表哥*听说了那森的八卦奇功后,托我让颜配合一件事。
*表哥:我的表哥凌海成先生,著名佛教艺术家
表哥新近认识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可那女孩儿对他似乎不太在意,为了使她死心塌地,我表哥认为必需得用“天定”或一种神秘的巫术氛围来征服她,他让我找一趟那森,准备几天后去算命,顺便看看他那儿有什么法器没有,比如香炉之类,他最理想的场景是一间黑洞洞的破屋,那尔森在袅袅香烟中,庄严的念念有词,假装推算一番后,然后按照既定的说法公布结果——“姑娘,你俩是天定!你必需嫁给他。”
我原以为此事纯属小菜一碟儿,不料去了之后才发现事情不象我想的那样简单。
“这这,香香,炉,无非是,迷信的东西,我我,没那玩意儿。”他颇为严肃的说。“再说说,了,现在在,都什——么,年代,了,无非是,不能搞搞,呢呢——封建迷信那一套。”
死说活说,他才似是而非的答应了一声。
我连忙告诉表哥事已办成,可就是那森那儿没香炉。
表哥说让我不管用什么临时刻一个,做做旧对付用。
在家族弟兄中,我俩关系最好。
我照办了,连夜在一工地上找了块泡末砖刻了个“香炉”,拿脏泥水刷了刷,晒干后送到了颜世伦那儿。
“搁搁,到,外面儿,去,别——搁屋喽。”他似乎很不喜欢这个伪造“香炉”。
“不会什么问题吧?明儿我们可去了?”表哥最后一次向我落实。
“我X——能有什么问题呀?这点儿小破事儿?!”我胸有成竹。
第二天,表哥手提大包小包,带着那女孩儿直奔那寓。
那森一见来势,明显的喜出望外,满面堆笑的接过了大礼,连说几声“好好,谢,呢呢,谢了!打僭老远来瞧我,还还——呢呢,买,东西,你们瞧,无非是,呢呢,我这儿也没,没,茶,让你你,呢呢,们喝。”
那女孩儿确实很漂亮,不仅五官端庄,且身材也可以。
但从眼神看得出来,她对周围的一切十分鄙夷。
不知怎的,一把年纪的颜世伦屡屡瞥那姑娘,满脸醉态,甚至还有些语无伦次。
更糟糕的是,那森并不按预先说好的那样做,只是一味的说别的。
看得出来表哥有些担心,冲我直挤眼睛。
“您给他们算算吧,他们还要急着进城呢。”我说。
但那森好象忘了先前的事。
“呢呢,忙忙,什么,天儿,还,无非是,还早着呢。”他好象忘记了场合的严肃,用长长的小指甲在鼻子里挖,向墙角弹出去,那指甲很脏。
“那香炉呢?”表哥小声问我。
我偷偷溜到屋外,趁那姑娘看墙上画儿的工夫把“香炉”拿到那森脚下。
“你你,刻的,呀?无非是,干嘛,嘛,用呀?栽花儿?”听得出来,那森的话里有讥讽的意味。
“这不是您作法的香炉吗?!您怎么忘了?”我拼命朝那森挤眼。
“我我,没没,这东西,现时是,无非是,是,呢呢,革命年代了,我们要大破封资修,立立,四新,了。”颜世伦竟说了一套革命词儿,使我们哭笑不得。
得,我们的鬼把戏穿帮了。
那姑娘偏转头,现出一丝讥諷的微笑。
“走不走呵?我可还有事哪!”她忽然不耐烦的说。
“咳!您您.。。”我都快气疯了。
表哥脸色严峻。
“您就给他们算算吧。”我有些急了。
“算算,什么——呀?”他似乎是在装糊涂。
“咳!您怎么——忘啦?”我大声说。
“哦!那那,个事呵,行行,我我,们哪,要要,遵守那,”三老四严“,努呵力,学习毛主——席,思——想,做做,社会主义——接班……”。
表哥狠狠瞪我一眼,拉着那姑娘扭头就走。
“哎,我就不不不,送你们,们啦呵,一会儿门头头,村还有有,白事呢。”那森倒象没事人儿一样。
得,满砸!
“咳!您您,您这是唱的那出呵!”我气得也直犯结巴。
“你你,不知知,道,除去你,我不能轻易弄弄,这个个,事儿,你怎么,就就,知道他们是不是,来调查我我的呀?现在不能搞封建迷信。”他瞪大眼睛严肃的挥挥手“不——能——搞……”,“你就先。先走吧,我待会子,还有事儿呢。”
打这以后,我好常时间没去他那儿。
那森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好象也结过婚似的,至于为什么后来又成了一个人儿,就不而得知。
一次,我去他那里玩儿,那尔森一见到我,马上把我拉出去,说:“你你,你有——事儿吗?”。我说想问问刘备怎么画。
“毛啊泽……东时代的啊……花,花朵,祖国二代主呵,人翁,不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画什么刘备呀!那能有什么……啊用呵?!”他很不高兴的说。
“您就告诉我刘备骑不骑马吧,行吗?”我求他。
“就就,就这这,事呵?听听——好喽呵,我问你,赵云,关云云,长,骑不骑,马?”
“可能骑吧?”我答道。
“还是的呀!骑,是吧,那那那,刘备不骑骑,马,追的,上他们吗?”
“哦,那刘备也骑马啦。那刘备有刀吗……”虽然有了答案,可我还想知道一些别的事儿。
“你你你,——你管他有没有哪!!你这孩,孩子……我我我,无非是,今天,有有,事儿!!快快,回去吧!”,他非常不耐烦。
我怏怏而去。
快出院时,我见他转身进屋,就玩了个坏,蹑手蹑脚的趴在昏暗的窗户上向里窥视,见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正端坐在炕沿上……那森带着平时很难见到的笑容站在她面前……
……
使人惊讶的是那森很爱瞧电影儿。
火器营北边建起了一个“XX学院”,规模很大,从“大杨树”一直占地到火器营北门,还兼并了我们学校--厂西门小学,但这个大机关对老百姓很好,每到周末都在一个大运动场放电影儿,允许当地人来看。
每到礼拜六礼拜天,火器营万家空巷,群涌到XX学院看电影儿。
那森也不例外,每每特意打扮一下前去观看。
他经常穿上一件用水喷过,并摩娑平的“夏布”对襟儿汗褡儿,领扣扣的倍严,一边儿煽着一把缝补过布片的大“芭蕉叶儿”,如若有人问他去哪儿,他会一边儿咚咚的走一边儿衿持而庄严的大声说:“XX,学学院!“
一天,几个老头正在“二道宽街儿”的大槐树底下凉快聊天儿。
一个老头说,这XX学院一建起来,刚开始还行,这慢慢儿就不让人进去看电影儿了。
另一个老头说,到哪朝哪代都一样,没人理穷老百姓这碴儿。
那森正好经过这儿。
“这这,事儿,无非非,是,这么个理儿。”那森一脸正色。
那几个老头恭待下文,因为那森往往跟别人有不同,见解往往有些古怪。
“他他,们是干嘛嘛,的,咱咱,们,是干嘛的?”那森瞪着大眼,好象在考那几个老头儿。
“他们是当官儿的,咱们是——穷老百姓啊。”一个老头儿枪先回答。
“错错,了,他们是,是,扛枪打,打仗的,咱咱,们当年不不……也是扛枪打,打仗的吗?是——不是呵?”那森摊开手,俨然一个演说家。
“哎——你还别说,大头(火器营人给那森起的绰号)说得不错,咱火器营早先不也是打仗的吗?”一个老头儿恍然的说。
“现现,如今是军民,民鱼水水,情了,这军民,都有感情了,那军和军不更,得有感,情了?”那尔森好象拿出了更加充分的论据。
“那怎么着呢?“大伙儿七嘴八舌。
“怎么着?你们瞧着,瞧呵着,办吧。”那森抹头就走。
“嗨!这他妈大头,还没‘叽咕儿’完就走了嗨。小丫挺儿的!”
老头儿们谔然,倏忽冲他背影儿连笑带骂。
叽咕儿(音):满语,一股儿一股儿的
“嗨——大头,别素着啦,北坞来了一寡妇,懂活好使!给张饼就齐活……”一个胖老头狂笑。
“你们怎么这么不明攒儿呵?——人家有大白鹅呢!又发实,又白,又细粉儿,不比那口外的糙老娘们强么?——嘁!”
一个瘦老头佯嗔胖老头。
“行,行了,哥几个别别,拿我打镲了,我我,还得蒸蒸,窝头去,呢。没没,功夫跟你们打,打镲。”那森扭头大步走,头也不回的说。
他大概由于口舌木呐,以至于多年鳏居,门庭冷落,家中少有女性光顾,可人的天性无法抿灭,在他四五十岁的这“最后一站”,有一些令人惊讶辛酸的秘密曾被我发现。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由于和他接触较多的缘故,我知道一些。
在空军学院不允许老百姓进院看电影以后,大概是由于难熬的空寂,他经常晚上去一些家风比较宽松的人家串门。
所选人家大都有一位不太拘小节的女人。
这关乎到他心灵深处的某些秘密。
拜访某人家之前,照看电影之例要打扮得齐整刷利——一件蓝布中西合壁的的上衣(中衣西扣)扣得严严实实。
去到某家后,由于说话不太利落,他往往只攒着一只电筒坐在炕边儿上微笑着听旁人说话,偶尔搭一两句不太结巴的话。
一天,在正黄旗小街口,一个女人拦住了我。
“小弟,你给我瞧瞧嗨,你师父给我写的什么呀——”
问我的是一个人称“大白鹅”的女人,她白白胖胖,可丰满得有些过分,至于五官,则像一个硕大的挤变了形的包子。
她掏出一张小纸条儿,上面有些字。
“谁是我师父呀?你别瞎说八道啊。”我没好气儿的说。
去年的时候一群孩子偷她家枣儿,听见人声都飞也似的跑了,我正好经过她家门口被她拧了脸,所以我很恨她。
“嗨,这松孩子嗨,大头是不是你师父呵?啊?”她叉着腰说。
“不是,就不是!要不你去拜他当师父去。”我嘴很硬。
“嗨!这孩子,你是怎跟大人说话呢?来帮我瞧瞧,呵……哦,对了,上回姨儿拧你脸拧错了,姨儿向你陪不是了,行了吧?”她开始求我。
“大白鹅”姓董,是个寡妇,生性泼辣,有点而“怯不吝儿”。
怯不吝儿:满语什么都不再乎
她家属于八旗蒙古镶黄旗,祖父早先也是在营里当差的,是个“护军”,后来在一次在南喀拉门跪迎慈禧时,因肠胃不适,放了个屁,“惊了驾”,被参领打了几十板子,并发到热河巴克什营*效力,民国后父子俩才回到火器营,其父后来当了巡警。解放后跟着当地的“子弟和尚”们跑丧事,前几年死了。
迫于生计,大白鹅早年在天桥学过几天“八角鼓子”和“什不闲”,后来她跟她的师付成了一家子,那位“吃开口饭”的师付比她大二十多岁,前几年因痨病久治不癒,也死了,留下两个孩子,她本人平时挑点儿花儿过日子。
由于她生性泼辣,极爽快,所以大家都敢和她开开玩笑什么的。
*巴克什营:巴克什,蒙语把式师傅之意。巴克什营为清代蒙族善扑角力的兵营,在密云东北。
我接过那纸条儿来,上面的字一看就是那森的;颤颤抖抖,文体是旧体加新式体,上面写道:
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叫道饿们说饿们来自五海四湖都是为了一个胡同的革命木标走到一齐来啦多日不见妳是十分的想念啊敲门惟听犬吠而不闻妹之莺音为兄心焦日久恐妹有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写此信以问候你啦希望贤妹日夜克服学习毛主席他老人家思想雨露怒力加强资本主义阶级革命思想改造另这礼拜六XX学院有电影青松岭很不赖我在匣子里听过是好人和地富反坏右斗争之事后首还是我们好人赢了希兄妹同观兄在大操场东側恭候
毛主席雨露:凡是敌人反对的饿们就要欢迎另具:你让我念的经和烧的香一切乙办到请放心,可千万别跟人说呀!切切!因为咱们是反对旧社会封建迷信的
大海航行考多手干革命考的毛主席思想
兄释逸禅于梵音楼
*“梵音楼”者,可能就是指那尔森的那间小破屋了。
“嗨,上头说的什么呀?”大白鹅问。
“大头来找你找不着,特担心,还让你快点儿加强资本主义改造,就这个意思。”我告诉她。
“什么什么??——让我改造?呸!改造他妈了个狗臭屁!有他妈病!!哦,姑奶奶我这儿快他妈穷死了他不伸手,没时没晌儿的净他妈跟那儿胡唚!呸!”她自言自语的走了。
“还说让你跟他一块儿去看电影哪——”我对她做了个怪样说。
“电影儿?看他妈人影儿吧!呸!连他妈杂合面还没钱买呢,还有心看他妈电影儿呢,啊,揍性!”她头也不回的说。
“嗨!你们家还有枣儿没有哇?”我跟她逗咳嗽。
“枣(早)儿哇?晚巴晌再说吧啊。还枣儿呢,哼……”她头也不回的说。
“好你个大白鹅,过年把你宰了烤鹅肉吃!”我小声骂。
“嗨——你个小兔崽子诶,活他妈腻了是不是?!”她扭着两条肥大的肉腿假装冲过来。
我急忙逃走。
“嗨!大头等着你呢嗨!快回去吧!”我顽皮的叫。
“小兔崽子哎——!等会儿瞧我不告诉你姥姥去的!”她远远的恐吓我。
“去——吧,我姥姥才没功夫儿搭理你呢。”我躲在一个胡同口露出个头随时准备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