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将至未至,空气里还渗透着浓重的寒意。每到晚上,大多数学生都选择猫在被窝里贪暖,自习教学楼里可谓“学生迹罕至”。
章暖雪却硬耗着我,来了顶楼西北角空空荡荡的自习教室里,美其名曰帮我复习。可是,一找到靠墙角的位置坐下,她就抱着暖手袋,自顾自的看小说去了。
整个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冷飕飕风从四面八方渗进来,连墙缝中都透着凉气。
其实,我,顾赟,是数学专业的优等生,而她章暖雪是文学院的文艺女,我们俩的专业交集为空。而且,章暖雪同学的数学从初中起就烂的相当可以,我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连去小超市买点零食都算不清价钱。
所以,既然“自习”不过是个借口,那么用什么借口也就不重要了,我倒是她的第一顺位,何乐而不为?我已经暗恋这丫头六年了,只是她一直惘然不知,真不知道她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迟钝到这种程度。
六年前,老师拿她的作文当范文,而她只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窗外的天空,对着云朵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只一直在吐云朵的鱼。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爱写作文,不过好在写得确实有点水平。那时我们还不懂爱情,只是懵懂青涩的少年往往能被安静多才的女孩子吸引,我自然也就对她倾心了。
彼时的我可是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也引得一众女生爱慕,而章暖雪的字写得实在差强人意。这岂非天助我也?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安静微笑时的恬静模样完全是假象,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无赖嘛!
那时候,不少女生课间时喜欢带着一脸花痴表情,互相八卦:“看看看,顾赟还在研究那条数学题,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认真的样子特别帅气,好像只要一认真起来,他就是在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里,而他是其中唯一的存在,他专注的样子迷死人了。”我表面上转聋作哑不动声色,但心里美得很。可每每此时,章暖雪就一边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一边扶着闺蜜穆夕的肩膀说:“顾赟那个样子哪是帅啊,明明是呆萌,他肯定是解不出题目来在开小猜,哈哈!”搞得我一头黑线,章暖雪你这个死丫头,你当我是聋、子、吗?
我心目中的女神瞬间成了顶着一头剪坏了的短发,笑起来隔壁教室都能听见的女汉子。我深深怀疑她那颗细腻文艺的心是怎样在她粗糙的外表下存活的。
时间车轮轰隆隆的滚过,感情不知何时抽了芽,茁壮成长,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初二下学期,她竟然开始收到小男生的情书,我心中别扭,这才惊觉:“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丫头了……”她看起来乐观的像个傻瓜,可是那种无时无刻不积极的状态让我每天也变得有活力的多——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她的大无畏精神给俘虏了。她的一颦一笑,撒娇耍赖都变成最温暖的阳光。
可是现在,阳光换成了冰冷的月光。
她把两只脚塞在桌子高高的横杆上,整个人蜷成一团。乌黑的长发拉直过,慵懒地散在肩头,大大的黑框眼镜差不多占了半边脸,两只手抱着暖手袋偶尔翻个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小说。她认真的样子,很美,就像我最初爱上的她的样子。
空荡的教室里,只听的见翻书的动静,时间也在这片沉寂中随着寒意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窗外冷月高悬,楼下树影透凉,罕见行人。
等等,她的书怎么湿了,不会是暖手袋坏了吧?
“章暖雪,你的暖手袋……”我的话还没说完,她转过来满是泪水的脸吓了我一大跳,“你怎么哭成这样?!”
“我……”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是她哥哥章阳打来的。
“喂?小妹,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章阳在电话里听到她哭,吓了一大跳。
“哥……我,我想他……”话音刚落,眼泪就彻底决堤,更加肆无忌惮。
她对着章阳哭诉,我的心里就像这空荡荡的自习教室,空落落地漾着悲伤和寒冷。章暖雪,我守护你六年,只因为害怕配不上你,所以一直没有告白。我甘愿以朋友的身份在你身边小心翼翼的守护,可是,你却在沈睿谦弄得千疮百孔的回来。
你不会笑了,不会闹了,不会撒娇了,不会乐观了,不会活泼了,甚至连以前的好朋友都丢到只剩零星,为了那么个混蛋,你连你自己都丢了,整个人就只知道他,真的值得吗?
你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我?你感觉不到我一直守着你?你感觉不到我一直护着你?你感觉不到我一直等着你?你感觉不到我一直在爱着你?
章暖雪,你就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大笨蛋!我真的很恨你……
顾赟心里多想恨她啊,可是他恨的不过是他爱不到她。以前没有说怕耽误她的学业,所以不敢告白,现在说的话,又担心她会觉得他只是在可怜她。
章暖雪,你知道“欲哭无泪”的感觉吗?只是男儿有泪不轻落,否则你会知道我爱你比你爱他更多。
“哥,对不起,对不起……”一旁的章暖雪此刻只知道对着电话不停地道歉,哭得抑制不住。
亲爱的哥哥,我对不起你,为了我曾经天真的认定的那个“一生一世的人”,我伤透了你的心。
亲爱的哥哥,去年圣诞,我在街头跟你吵架。
“我就是爱他!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你凭什么管我?!”
“他那个混账东西有什么好的?!居然带你去宾馆?!他到底哪里里值得你为他这样毫无底线?!你不怕爸妈伤心吗?!”你怒气冲冲的在我面前咆哮,歇斯底里,双眼通红。
“我已经成年了!你凭什么管我?!”我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的眼里聚集了我所有的恨意,它们像举着刀子的一群幽灵,集体朝着你掷武器。
你满脸心痛,一拳砸向了一旁不出声的沈睿谦。
“你他妈的给我离开我妹妹!你要把她害成什么样你才愿意罢休?!”我长那么大,从未见你像那晚那样,你像头愤怒的狮子,指着踉跄的沈睿谦大骂。
“章阳,看在你是小雪哥哥的份上,这一拳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必跟你客气了。小雪现在是我的女人,我跟她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站稳之后的沈睿谦抬起头来直视着你的眼睛,桀骜、霸道。
是不是他的话践踏了你最后的底线,你才狠狠踹倒他。他站起来想还手,却听见了尤为清晰响亮的一声——“啪!”
是我,对不起,哥哥,是我给了你一耳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记得我寒冷的表情和刺人的话:“章阳,我恨你。”
是不是再多的对不起,也不能把那段伤害抹去。好多的人,好多的事,都对不起。
沈睿谦,后来我常常在想,为什么当初我爱你爱得那样义无反顾,丢了朋友,丢了家人,丢了自己只为留住你,可我最后连你都弄丢了,我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