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了所有人,门窗四闭,黛玉牵起北静王的手似乎是在撒娇。北静王的眉眼里闪着心疼却又赤裸裸的愠怒。
“生气了。”
抬起手,微微踮起脚尖,轻按他攒蹙的眉心,黛玉娇颜更显得妩媚。
“本王明日就来下聘。”
良久的沉默之后,北静王的话让黛玉瞬间哑然失笑。
“水溶。”
很少这般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黛玉并不是不想答应,但是她不知怎么的,怎样的大风大浪都已经过来了,可是,到了此时,她却有些犹疑了,怯懦了,甚至说了恐惧了。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明日便来!”
他说的很坚定,容不得她有半点的拒绝。可是,此时,从不受人控制的黛玉却意外地释然了。
“三日之后吧,好吗?给我三天的时间。”
没想到就这样,她的婚事毫无预计的提早了。可是,内心的惶恐却也减少了,尘埃落定,离了这贾府,离了这大观园,她便不再属于这个地方了吧。到时候,她便做她的北静王妃,相夫教子。再也不愿意理这些世事了。
从此以后,这贾府荣也好,衰也罢,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也不是她想要掌控的了。只是,这里的一切她真的能够就这样放下了吗?
站在敞开的房门之前,原本的绿纱窗已经不翠了,显得有些陈旧,竹在风中缓缓的摇曳着,落下一地的碎银。落日之前的最后一点挣扎吗?风并不疾,吹在身上却刺痛了筋骨。
屋廊之下,一个身影犹如一尊雕像远远地,远远地看着这里。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的很大很大。让黛玉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其实并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至少他的心并不是了。
“兰儿。”
走上前去,与拉住他的手,他却退后了一步,冷然的看看着她,满眼的防备与陌生。只一步却已将她隔在了千里之外。缩回手,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吹落了一树新发的嫩芽。
“老祖宗让你今个儿晚上去她那里用饭,可千万别耽误了。”
说吧,转身,没有半步的犹豫,苏青色的裙摆上的翠竹活了一般随风摇曳着。越去越远,直至不见。
贾兰的眼中噙满了早春夜晚的霜气,却执着的让它就此凝固在眼眶之中。
“兰爷。”
“我这就去。”
单薄如故的语气隐不住早已纷乱的脚步,脚边的尘土扬起,镶着暖玉的墨色长靴上已渐染了一层微末的青灰。
所谓情殇,由有始,自无终。绽乐一树的桃花,落了一地的惆怅,凋了海棠,那不知还有那雁自南飞始向春。
夜幕缓缓垂下,不见星,唯有孤月。洒下一地清辉笼罩着踏着青石小径的黛玉。
“姑娘,还是让轿子来吧。”
紫鹃扶了一把黛玉,看着吃了些清淡菜色后的黛玉,不坐轿辇,不点灯烛,只一人走在这泛着幽暗青苔的小径之上。不由得有些担心。幸而自己跟着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呢。雪后初霁,地上却未干,看着脚下打滑的黛玉,紫鹃如何能放心。
“紫鹃,大可不必这样陪着我。前几日探春不是央着你打络子给她的吗?”
黛玉笑着,今夜的她似乎特别开心。夜风清凉微微掠过,搅动一汪碧水,那夜穹之上的璀璨银盘落下隐约在那湖面之上散着泠泠的微薄白光,也笼罩着黛玉风流婉约的曼妙身段,一身白衣,清薄的裙裾随着步子来回蹁跹,恍如月娥下凡,不是人间烟火。
忽而,黛玉在湖边停了下来,看着湖面上漂着的零零星星的几点荷叶,那是刚刚长出的新荷,只是小小的成了几团叶子,幽幽地浮在湖面上显得有些零落。
“要是能快些到夏天便好了,到时便能酿那荷花梦蝶酒。来年春天,便又是一杯新醅。”
黛玉笑得更深了些,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紫鹃有些纳闷:今夜的姑娘与平日里的尽有些不同,这到底是怎么了,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紫鹃也素知黛玉的脾性,只要她不说自己就算是问了反倒是讨了嫌了。尽管黛玉平日里怎么宠着由着她们,可主子与奴才的辈儿还在,自己断然不好多问什么。
“快些走吧,老祖宗该快歇了,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黛玉自从北静王走了之后心情便没来由的变得好了。紫鹃原来以为只是北静王来了,可是细细一想难道往常北静王不来吗?不是天天来这里陪着黛玉的吗?可是却又不知道其中的真实缘故,黛玉不说她也不好多问。而到了晚间,黛玉吃饭的时候竟然喝了两盅清酒。今晚的话也特别的多。
紫鹃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却又不敢确定,只是露出一个笑容,想着若是真的像她想的那般便是最好的啦。不再多说什么,黛玉直径朝着贾母那里去了,因两人步行,至贾母处时夜已经深了。
“进去吧。”
贾母的院子里没来由的热闹,想起了近日听到的一些传闻,黛玉大约也猜到了事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再多做停留直径掀了帘子往屋里走。一进屋看见一地的碎瓷,昏黄的灯光下,所有的人都垂着头不说话。贾母坐在上首,胸口一起一伏,脸色铁青,想来已是气急了。
黛玉见此担心贾母气坏了,连忙上前为贾母顺气,宽慰道。
“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如何能生这么大的气?您就算不念着自己的身子,也该念着咱们这些晚辈,若是您气坏了身子,家中没了主心骨。让我们这些半大的小子们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