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拥挤的马车里只剩下沈柯和尽欢两人,沈柯呆坐了片刻,和衣躺下,尽欢连忙蹭过去睡在她身旁,头埋在她胸口情不自禁地笑。过了好一会儿,他迷迷糊糊抬起头,意外地发现沈柯还大睁着眼睛,“公主?”他轻唤,手肘撑起上半身望着她问道:“你睡不着吗?”
沈柯赌气般捏住上方粉嫩的小脸蛋用力搓揉起来,望着尽欢滑稽变形的五官噗嗤笑出了声,笑到一半又莫名地收敛了,沉默了一小会说:“小欢,师父告诉我等找到天棱镜和地魄盏,我就能回去了。”
尽欢浑身一僵。沈柯没有察觉到,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现在最舍不得的,是师父和你。我走了以后,你要和师父相亲相爱,知道吗?”
“公主,你能不走么?”尽欢垂眸小小声地问。
沈柯迟疑一瞬,还是摇了摇头,目光上扬望着车顶,仿佛要穿透它凝视那片璀璨的夜空。
这片天空,不是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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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封轻轻吸吮着沈柯割破的手腕,血液的淡腥味充斥在口腔。吸了片刻,他往上挑起桃花眼,眸光熠熠地盯着她。
“喂,你差不多够了吧!”沈柯被他专注灼热的眼神瞧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催促起来。江封闻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颤着。沈柯看入眼中,呼吸为之一滞。
江封握住她整只手,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抚她的手背,似乎拨弄着沈柯心头的一根弦,那种陌生的酥麻感从脊背直爬上她脑门。沈柯一时惊慌地往回抽手。“别动。”江封略微用力握紧了她,伸出舌头仔细舔舐起她的伤口,待到那里血腥味淡去鲜血没再立刻渗出来,他忙拿起一旁早早准备好的金疮药和纱布帮她上药包扎。
沈柯望着在单膝跪在自己身前忙活着的他,开口道:“江封,你是要自己去,还是跟我们一起去明净山?”
江封手上动作一顿,微微笑道:“你是在下逐客令吗?”
被他一下子说破意图,沈柯初时有些尴尬,刚要撒谎否定,可转念一想自己在江封面前演戏无异于班门弄斧,只得厚着脸皮点点头。就算江封不跟她抢天棱镜,凭他的脑子,再相处下去师父和九道的身份八成会被他猜到,到时候说不定生出什么事端来。与其节外生枝,不如现在把他支走。
江封手都没抖一下地帮她包扎好后,抬起水亮的眼眸看过来,认真地道:“这次的消息不知为何走露了风声,我那日联系上杜澄,他告诉我上明净山夺取天棱镜的人除了我大哥的属下,还有诸国野心勃勃的王侯们,以及江湖中的各门各派、三教九流。”江封对望着她的眼底流露出难掩的担忧神色,柔声说,“沈柯,你不太会武功,九道又莽撞冲动,云海青更加深不可测,我怕你独自进去会有危……”
“有师父在,我不怕。”沈柯截下他的话,因为他对云海青的怀疑很是不快,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走吧江封,等我以后想到了要什么再找你。现在你只要管住自己手下,叫他们别跟我争天棱镜就行。”
说话间,九道骑马停在不远处,冲坐在树后的两人催道:“该出发了,再磨叽下去,你连天棱镜的影子都别想见着。”
“知道了。”沈柯慌忙挣扎着要起身,江封见状伸手扶了她一把,她一愣,说了声谢谢自己撑地站起往回走去。没出几步,惊讶地发现江封又跟了上来。
沈柯蹙眉:“江封,你怎么……”
“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江封口气决绝地道。
“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沈柯瞪眼。真当那张欠条是废纸呀,混蛋!
江封桃花眼微眯,好看的嘴唇说着柔情的话:“沈柯,你就信我一次吧,我是真的担心你。”
沈柯眉头皱成了川字,定定打量他。或许是他此刻的目光太真诚了,她不由得心软,没再说出赶他离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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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浓雾笼罩着的山峦渐渐出现在眼前,层峰叠嶂,高耸云天。沈柯从马车里探出头,微张着嘴巴远望前方,雾霭遮住了山路,风吹动时隐时现,幻境般缥缈。她兴奋地扭头冲身后的人问:“师父,我们到了吧?”
云海青颌首,脸上的表情莫名地透着分凝重。坐在他一旁的尽欢也紧张的绷住小脸,见沈柯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惊觉手心全是冷汗,忍不住伸手去抓住沈柯。
“公主,回车里来。”
“怎么了,小欢?”沈柯听出他的声音有点奇怪,下一瞬,只见云海青默念了几句咒语,右手五指张开,一个光球在他手心飞速壮大,须臾将整个马车保护了起来。
“九道,进来。”云海青沉声唤道。
九道笔挺地坐在马背上,脸色早已苍白,闻言也不及多想,跃下马背倏地窜进了车内,却还是晚了一步。在布帘掀开的那一瞬间‘噗’的一阵白烟腾起,白烟散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已经是他小狐狸的模样。
“你、你你……”沈柯指着他,抽动着嘴角望向江封。惨了,被他看见了。
意外的是,江封表现的倒比她还冷静,只是淡淡扫了九道一眼,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沈柯深吸口气,稳住了狂乱的心跳,抬手狠狠拍上九道的小脑门,骂道:“笨蛋,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狐狸精呀!”要变身也不看看情况(#‵′)凸。
“你才是笨蛋!”九道龇着小尖牙吼了回去,瞪着眼道:“老子要是控制得住,才不会变回原形!”
沈柯傻住,“那,你是……”
“是结界。”云海青的语调平缓无波,入耳让人莫名的安静了下去,“有人利用天棱镜强大的灵力在整个明净山布下了结界,进入里面后无法再使用任何法术,所以九道不能维持原来的样子。”
沈柯瞪圆了眼睛,够神奇!够诡异!够刺激!那核心关键的问题是……
“师父,你说的那人是敌是友?”
“笨蛋!”九道抢白,骂道,“这次来抢天棱镜的都是些凡人,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没了,只能真刀真枪的和他们去抢,你觉得胜算大吗?还问那人是敌是友,笨狗尾巴草!”
沈柯被他吼得缩起脖子,哑口无言。
一直默不吭声的江封忽然轻笑起来。沈柯斜眼瞪他,喂,你至于这么幸灾乐祸的咩?江封对上她愤愤的视线,嘴角微翘起,转眸看向蹲坐在车内的九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九道不解地歪头瞅向他。
江封不紧不慢地续道:“能设下如此结界的,绝非普通角色。你们在里面不能使用法术,他也一样不能,无疑是损人一千自损八百。真到了正面交手的时候,还有我手下十几名高手相助,你不觉得我们胜算反而更大了吗?”
九道动了动毛茸茸的尖耳朵,思索一下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江封,你真的……会帮我?”沈柯扪心自问有点不敢相信他。
江封望进她的眼睛深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吐出一个字:“会。”
这一个字落在沈柯心湖,激荡起一圈涟漪。沈柯心跳加速地往他挨近了些,刚要说话,一刹那间马匹忽然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
沈柯一颠直接滚进了江封怀里,撞得江封仰面倒下被她压在了身下,然后尽欢也扑到她背上,最后泰山压顶的还有九道……
云海青把住车壁,一瞥身后叠起罗汉的四人,倏忽飞身跃出车内。“吁——”落在马背上轻唤出声,不多时,他便技术娴熟地将狂躁不安的马驹安抚下来。马驹打着响鼻,撒娇般扭头磨蹭起他的手掌,云海青回应地摸了摸马儿滑亮如缎的鬃毛,却在这时,眉眼一凛。
未及眨眼,自他袖内一根银线凌空射出,灵蛇般穿破浓雾,直探向某处,悄无声息缠上躲藏在雾后的那人腰肢,用力的一扯。
那人嘴里的惊呼还未出口,人已腾空飞起,直落向云海青的马前。
风吹动,雾气飘散。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云海青浑身猛的僵住。
娇小身影如轻盈的蝴蝶翩然落地,歪着头,笑盈盈地望住他。
“小海。”
缠绕在两人之间的银线颤抖了一下。
女子勾住银线,腾身飞起与他同骑在马背上,近近的端详着他。稍后秀气的眉皱起,疑惑地唤了一声:“小海?”
云海青回过神来,嗓音低沉地问:“你是谁?”
女子听见,咯咯脆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看你小海,我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日子,你就连师父我是谁都忘了。”
凝望着咫尺处那张无比熟悉的清丽笑颜,云海青眸光闪烁,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平静:“不过是个傀儡,还不速速退下。不然,莫怪我不手下留情。”
“傀儡?”女子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加重了鼻息,斥道:“小海,你在胡说什么!”
此时,车内的沈柯推开背上的重量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掀开布帘看向坐在马背上那道挺拔的身影,“师……”她正要出声唤他,蓦然瞧见了和他面对面坐着的那名女子,所有的声音冻结在舌尖。
慕容玖?!她怎么在这里?
对于她的出现,慕容玖浑然不觉,从始至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海青,目光温情款款。忽然莞尔一笑,她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小海是在考验师父是否忘了那个约定。对吗?呵呵,我当然没忘记了。”说完,伸臂勾住他的后颈,倾身贴了上去。
一个温软的吻,轻轻落在云海青的额头上。
像是一场早已远去的梦境,忽然成真。
慕容玖落下一吻后,松开了怀里的他,垂手拉住云海青缠绕着银线的右手,挑眸妩媚地冲他笑道:
“小海,我回来了。”
沈柯不眨眼地看着她露出的这个灿若朝阳的笑颜,心脏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越捏越紧,几乎像要挤碎了它。沈柯痛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后背落入身后那具温热的胸膛,她才悚然转过头去,摇晃地目光迎面撞上一对水亮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