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定地喝着茶,脑子里把刚才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检查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小花跟老九门的事他们应该不会太过纠结,只要小花不再牵涉其中,他们也不愿意无缘无故多出一个敌人,而只要没有这帮人在背后撑腰,小花完全可以大刀阔斧地清理门户,重振老九门。至于闷油瓶和张家,我讲得不过是事实而已,这个秘密张家不会与任何一方分享,闷油瓶即使不再是张家族长,也不会向外人泄露这个秘密。他们其实也应该了解这个事实,但别无选择,只好放手一搏,现在我给了他们一个更为简单易行的方法,他们应该不会再去与张家扯上关系。至于汪家的图纸,我当年确实让黎簇给我复制了一份,这东西要建起来至少也是十年以上,算是暂时转移下他们的行动重点。最后的最后,他们当然不可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这批骨干力量的寿命应该都差不多快要接近尾声,到时候他们就会意识到张家几千年累积下来的研究成果确实无法复制,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去寻找什么元素,而是会把矛头直接指向张家,从他们手里换取或夺取获得长生的方法,斗争的重点便会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他们之间。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关键点,这个点顺利通过后,这套计划就可以开始运作。
这个关键点就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心中默念:山寨产品,一定要在关键时刻顶住啊……
半个小时左右,门开了,还是那个中年人,手里拎了一瓶酒和一个盒子。
他把盒子放在我面前打开,里面有三个精致的小瓶子。
中年人拿了两个酒杯,坐到我对面,一边倒酒一边说:“既然大家都喜欢干脆一点,我们也不浪费时间。听闻麒麟血百毒不侵,这是三种不同类型的毒药,共同之处就是,对普通人来说都是见血封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只要你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
“好,”我点点头,伸手把瓶子从盒中取出。
“这里有陈年佳酿。”中年人把酒杯推到我面前。
“不用,”我直接打开瓶子,一瓶接一瓶地喝了下去。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淌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许这世上最烈的毒就像最醇的酒一样,不是炙热的刺激,而是淡然的虏获,一个虏获的是灵魂,一个虏获的生命。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但手心还是不自觉冒出了冷汗。我想起闷油瓶很久以前曾告诉过我,麒麟竭的功效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渐释放,那么过了这么多年,应该是会有点作用吧,即使不可能真正解毒,只要能撑过一时就好。
中年人点了根烟,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似乎是比我还要紧张,因为他的烟一直夹在手指间一口都没有抽。屋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能听到墙上挂钟的秒针啪嗒啪嗒地走动,如同生命的倒计时在匀速而冷漠地走向终点。中年人的烟在手里一点一点地燃烧,闪动着微弱的火苗,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生怕错过任何的细节,或者,是怕我做任何手脚。最终,仍然是我打破了沉寂,我看了看表,笑了下说:“还要等多久?要不要留我吃晚饭?”
中年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伸出手说:“合作愉快!”
“谈不上合作,各取所需而已,”我没有伸手,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我不握手,是因为我手心里全是汗,我根本就没有把握,这几瓶药喝下去,我是不是会七窍流血当场毙命。还好,从现在来看,这场赌局,算是暂时稳住了。
“没错,吴老板的确是个生意人。”中年人笑了下,放下手,轻轻拍了下巴掌,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仍然是下午那个西装男,拿了眼罩走到我跟前说:“还请吴老板配合一下。”
“没问题,”我接过眼罩,回头对中年人说:“对了,提醒一下,我相信大家都是守信的人,但如果我回不去,或者我们的协议出了什么差错,那么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就不会再是秘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将所有一切公诸于世。”
秘密的价值就在于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这只是一个双保险,让对方在试图违背承诺时有所顾忌。长期的明争暗斗让他们这类人对所有人都不会完全的信任,包括自己的同盟。正因如此,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多疑,若非迫不得已,他们不会去冒险尝试。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吴老板不必多虑,你说的那些条件对我们而言没什么损失,我们自然会信守承诺。”
“那就好,”我很合作地戴上眼罩,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我似乎是走过了一条长廊,到达了另一个房间,在这里,我听到了一些细微的交谈,有各种方言,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外语,这他妈是一支什么团队?我心里想。
过了会儿,有人默不作声地给我打了一针,一分钟后我知道那是麻醉针,因为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辆车里,看了下手表,是凌晨四点,车停在一处郊外的草丛中,月黑风高,四周荒无人烟,想象下如果有人经过,肯定以为我被抛尸荒野。我检查了下自己,发现手臂上缠着纱布,应该是抽血后取了部分皮肤组织,还好并没有缺少其他零件。
我钻出汽车,拿出手机定了下位,在齐腰高的杂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一条公路,站在路边等了半天,终于拦了辆过路的车,半路路过一座大桥,我掏出手机从窗口扔了出去。
到了酒店房间,天已经亮了,我看了看桌子,枪和手机都还在,手机已经快被打得没电了。上面只有一个号码,我拨了过去,对方瞬间拿起了电话:“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甩掉我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
“小花,”我轻声打断了他,“一起吃个饭吧。”
对方沉默了,近些年来,我其实很少见他说话这么不稳重,他一直注意在任何场合保持镇定,即使那次在茶楼遇险,他仍是处之泰然。
过了会儿,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你没做什么吧?”
“没有啊,”我笑了笑,“就想找你吃顿饭,四年没见了。”
小花松了口气,“好吧,你等着,我去接你。”
“好”
全聚德,我低头吃烤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塞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说:“看我干嘛,吃啊!”
小花给我倒了杯水,低声问:“你这四年是吃草的吗?”
“靠!”我差点没被噎到,“谁说的,我这四年吃遍山珍海味,都是纯天然无公害。”
小花笑了笑:“难怪吃傻了。”
“你才吃傻了!”我伸手去拿水,还没送到嘴边,手腕突然一阵发抖,杯子从手中落了下去,掉地上摔得粉碎。周围人纷纷扭头看,服务员应声走了过来。
小花皱了下眉头,问:“怎么回事?”
我愣了会儿,缓过神来,勉强笑了下说:“没事,手滑了。”
服务员收拾好,又重新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小花看着我,我的手放在桌子下面,我努力想稳定下来,但手腕还是不受控制地发抖。
小花看了我一会儿,把杯子往我跟前推了推:“不是手滑吗?再拿一次啊。”
我看着杯子,咬了咬牙,缓缓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小花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站起来就往外走。
“哎!没吃完呢!”
“打包!”
坐进车里,小花一路超车,在马路上飙得飞快,我系上安全带,默默地听着后面的司机不断鸣笛抗议。
一个小时后,车最终停到了一处大桥旁,小花转过头,表情严肃地问我:“你今天故意甩掉我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我早晚会告诉你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靠在椅背上,望着桥下滚滚流过的河水。
“吴邪,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朋友?你要当我是朋友,就不要瞒着我。”
“是啊,我在这个世界上没几个朋友了,”我扭头看着他,“所以,我希望一个都不要少。”
小花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见过那些人?”
“对”
“你做什么事能不能提前商量下?”
“商量下你会不会让你的人把我绑起来?”我笑着说。
“别开玩笑,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就说我身上有小哥的血。”
“你哪有?!”
“编的嘛!”
“你……!”我觉得换个人小花就要动手了。
小花打开窗,点了根烟,冷静了一会儿,问:“怎么骗过去的?”
“也不全是骗的,我的确是有麒麟血,只不过不太稳而已。”
“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放你出来,你能出来,也就是说他们信了你的话,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不去验证……”小花转头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
身旁的车一辆辆驶过,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忙忙碌碌地奔往不同的地方,你对他们每个人而言,都只是马路边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这个世界,永远不会为谁停下脚步,无论少了谁,依然忙忙碌碌川流不息,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生活的主角,离开的那刻才明白生活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我派人去找小哥。”小花拿出手机,我摁住了他的手,“他不能出现,他出现所有计划都完了。何况,你找不到他的。”
“那我找医生”
“没用……”
“别废话!”小花推开我的手,开始打电话。我坐在他旁边,慢慢开始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