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盗墓笔记之邪至灵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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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不知道为什么,相较于不可思议的体力,四阿公的听觉仿佛变弱了许多,似乎很难准确判断出我的位置。我稍稍松了口气,握紧手中的流星锤,缓缓地靠近。就在我即将挥出流星锤的瞬间,突然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默默注视着我,我浑身一紧,顿时僵住。

然而片刻之后,这种感觉便让我全身放松下来,我微微一笑站直身体,扔掉流星锤,伸手对着四阿公打了一个响指。在寂静的石洞中,这一声听起来分外清脆。听到声音,四阿公猛然转头,几乎瞬间就扑到我面前,枯黄腐烂的指甲已抵到我喉结的皮肤。与此同时,一道凛冽的黑光闪过,四阿公被震得踉踉跄跄退后几步。

我定睛看去,四阿公与我之间的青石板上赫然插着一把长刀,刀身犹在微微颤动。四阿公狰狞地瞪着一双突兀的白眼,但嘴里却没有再发出咯咯的叫声。四周瞬间沉寂下来,我在浓墨般的黑暗中静静伫立,没有回头。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学坏了。”

十年后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我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心潮澎湃。或许是这个声音太过平静,足以平复一切不安的情绪,又或是我在回忆与幻境中太多次听到这个声音,以至于仿佛并不觉得已相隔十年寒暑。我认真地想,我是不是应该像胖子一样,拍着闷油瓶的肩膀说“出来了小哥!看这小脸瘦的,走,咱去补补。”

我深吸一口气,在脸上摆好一个久别重逢的喜悦表情缓缓转身,手刚举起一半,看到他就站在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不远不近,距离刚好够我看清他的样子,却无法触及。

我想过许多闷油瓶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包括一些我竭力不去想象的画面。最初我希望他能像凤凰涅槃般浴火重生,如麒麟降世般踏雪归来。然而经过与各种诡异阴谋的一次次交锋,与所谓终极之谜的一点点接近。我逐渐看清他周围究竟潜伏着多少无法想象的危险。最终,我只希望他能活着便好。

他的脸并没有想象中的消瘦憔悴,甚至比当年还多了一丝光泽。没有蓬头垢面,没有瘦骨嶙峋,甚至连蓝色帽衫都看不到什么灰尘。十年的岁月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从他身上一拂而过,不着痕迹。回想这些年的人事沧桑,每个人的变幻无常,我不禁由衷地感叹:妈的,青铜门后莫非是个终极疗养院?

这些年,王盟常挂在嘴边翻来覆去的一句话就是:老板,你变了。我从最初的反驳到苦笑到最终置之不理,任由他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唉声叹气。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不会再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自欺欺人的逃避。无论面对多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我都能镇静到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地步。

而此时,当闷油瓶在三步之外如此真实地站在我面前,这些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慌乱与恐惧瞬间涌现。我开始无法抑制地怀疑周围一切的合理性,甚至怀疑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闷油瓶,这会不会是王盟安排的另一个替身?会不会是蛇矿映射出的记忆碎片?或者,只是六角铜铃制造的另一场梦境?

我喉头发紧,想要说点什么,而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阻止,似乎一个字出口,就会如投石入水,让湖面的倒影瞬间破碎成灰。就在气氛快要降至冰点的时候,闷油瓶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搭上我的左肩。

这么主动?!我一阵错愕,不自觉向后退去,忽地感到肩上的手指猛然发力,我被干脆利落地扯到了他的身后。待我站稳,看到闷油瓶另一只手已将刀鞘横在胸前,一步之外竟是四阿公那张诡异而扭曲的干枯鬼脸和如幽灵般冷冷凝视我的空洞白瞳。

我惊出一身冷汗,我竟忽略了背后还有一个不知是何物的陈皮阿四。我并非因险些被偷袭而感到后怕,而是惊讶于如今的自己竟还会如此放松戒备。

这些年无论身处何地,无论身边站着哪些人,我都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即使坐在自己的铺子中也不会完全松懈,就算在睡梦中也能被细微的异动瞬间惊醒。我早已不再是那个身陷蛇沼鬼蜮还能抱根树枝睡到天亮的吴邪。也许只因那时,身边坐着我最信任的人。

从天真懵懂到步步为营,从好奇冲动到沉稳内敛,十年的蜕变,我完成得并不轻松,但还算是成功。如今小三爷这个称号已无人敢随意戏谑,巨大的迷局也正按照我的计划在一步步展开。然而此时,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幽暗地下,我逐渐看到那个久违的顶着一脸观光表情初探七星鲁王墓的吴邪正在慢慢清晰浮现。

闷油瓶飞身拔出地上长刀,翻转刀锋地指向那张怪脸,四阿公的视线从我身上转移过去,心有不甘地怒目相向。我注意到四阿公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物体,幽幽闪着蓝光。僵持片刻,闷油瓶摆手示意我退后,我一时并未会意,仍站在原地,闷油瓶微微侧脸,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让我吐血的话:“你不仅学坏了,还变傻了。”

我刚想出口反驳,闷油瓶已唰的一声长刀入鞘,一把拉起我向后闪去。四阿公嗖得跃起,向前疾追几步,却不知为何猛的嘎然而止,我回头望去,只见四阿公的半张鬼脸隐在一处转角的石壁之后,阴测测地凝视着一个地方,似乎有所忌惮,我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石洞深处的一片幽暗。

我跟着闷油瓶越走越远,再回头看时,四阿公惨白的脸已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只剩下脖子上一丝蓝光,如幽灵般飘忽不定。

闷油瓶走的并不是很快,仿佛知道四阿公不会追上来。我默默跟在身后,总觉得他似乎对这条路相当熟悉。我大脑仍然有些空白,经过刚才的接触,我首先确定了这的确不是一个幻像。手脚慢慢活动开来,思维也跟着一点一点恢复,我看着他背上那把熟悉的黑金古刀,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你记得我?”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有所准备。张家族长祖传的间歇性失忆几乎是避无可避。何况十年光阴流过,他残存的记忆中还能留下些什么?最初胖子跟我谈起这些时也曾端着酒杯惆怅不已,曾经共渡的那么多生死经历与小哥而言终将成为另一段遗失的过去,而我们也将会沦为小哥眼中似曾相识的陌生路人。

在墨脱沉默寂寥的古刹内,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过,当有天我用尽十年站上长白之颠,遥望张起灵一人一刀踏着漫天风雪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是否会感伤我终不再是他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而光阴荏苒总能冲刷所有执念,岁月沉淀足以将一切奢望释然,只要他能安好,忘记我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