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放在床上之后,陆云深犯难了,她整个人裹在浴巾里面,纯澈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根本看不得他离开半步似的。
“我让王嫂给你擦干身子。”他道。
盛朝颜愣了一下,她先前没想过这个,她急急地道:“我不想别人碰我的身子,就这样坐着,等会儿就干了。”
“……”可头发总是要擦干的吧?他拿来风筒,轻轻拿起她一绺一绺的墨发给她吹着,动作很是轻柔,在此之前,他从未给任何人做过这个事儿,今日却是……
他默默叹息一声,今夜而已。
“你是除了我爸之外第一个碰我头发的男人。”盛朝颜忽然出声,“叔叔,你结婚了吗?为什么不见你的老婆?我在这里她会不会生气呢?”
安静下来的盛朝颜是个乖宝宝,并不凌厉,乖巧得让人很想在她白净的脸上咬一口。
陆云深被一声“叔叔”叫得差点扔下手中的风筒,冷静一想,觉得也对,自己已经奔三了,而她不过是刚刚十八岁的少女而已。他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她喊他叔叔再正常不过。
可是,刚才他的心底怎么会滑过一丝怪异呢?
“我没有结婚。”说这句话时,他的眸底闪过异样的光芒,拿着风筒的手紧了紧。
其实盛朝颜并不关心陆云深结婚了没有,她刚刚只是好奇,怎么不见他的老婆,听他说没结婚,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给她吹干头发之后,陆云深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恰好这时王嫂端着粥到了门边,他示意不必了,当下收了风筒,安置她睡下之后,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夜晚,陆云深没有睡着,在沙发上坐了整夜的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让他的心脏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上课,十点钟,盛朝颜从陌生的房间醒来后,愣了一分钟,才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起身下床,发现边上已经放了一套粉色的裙子。
换上衣服的盛朝颜,并不以为自己有和对方打招呼的必要,她已经不是昔日的盛氏千金,而昨晚带自己回来的那个人则身处高位,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直接离开就好了,打招呼实在没有任何必要!
但是离开房间之前,她留了一句话:“我会把你家地址记下的,衣服的钱我会还给你。”
嗯,就这样!盛朝颜满意地离开了。
在外面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之后,她回了家,上网开始找兼职,几个电话打过去,都邀请她去面试,可是……一个星期之后,盛朝颜还是没找到兼职,明明每次去面试的时候,面试人员对她都表示很满意,可是却迟迟没有通知,她再打电话过去,对方不是不接她的电话,就是告诉她,已经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个人坐在阴暗的房间里,外面传来喧嚣的吵闹声,盛朝颜不知道一个月前自己是怎么找到这个出租屋的,父亲的公司破产,为了抵债,祖宅也都一起卖了。父亲受不了如此重创,昏迷过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现在,盛家依旧债台高筑,而她,只能拼命挣钱,可她挣的钱,哪里够填补这么大的漏洞啊!
想着想着,眼泪就要涌出来,却在这时,听到了敲门声,盛朝颜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确定被敲响的的确是自己的家门时才起身,奇怪,根本没有哪个熟人知道她住在这里!
打开门,看到顾泉澜站在门口的刹那,盛朝颜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是将门给关上,可他却先她一步,闯了进来。
“小颜,莫非是连我也不见了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受伤,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盛朝颜抬眸看着他,二十岁的大男孩,如他,真不该有如此沉重的心情啊。
她干干地笑了笑,“怎会。我只是,只是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没想,没想到你会来。”
她和顾泉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曾经她的家族在圈内有多大的名气,他的家族名气就有多大。而她已经失去昔日一切优渥,和他断然就不该再有往来,否则,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
实在没想到他会来,盛朝颜一时间杵在原地,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盛朝颜有一种与他隔了两个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如此凶猛、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顾泉澜在进来的时候,就将屋子扫了一圈,没有光线,房间很小,转身都会有一种碰到墙壁的错觉。一个月了,从她的父亲出事那天开始算起,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了。他曾经以为,那个清澈的女孩,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会来找自己,可是这次她没有。
她消失得那样彻底、那样决绝,他,找了她一个月。去了她家,房子卖了;去了她的学校,不是她在上课,就是下课了根本不见她。他知道,她故意躲着他。
本以为再次见她,自己是要生气骂她为什么避自己不见的,可眼下,他却是忍不住伸出双手将她搂住,紧紧的!
这不是顾泉澜第一次抱盛朝颜,她小他两岁,小时候他就像哥哥一样护着她,她没少跟他讨要抱抱,每次他都很宠溺地给,可盛朝颜自己却知道,她对他不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
她喜欢他,很久了。
所以,她害怕见他。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顾泉澜再次出声的时候,声音嘶哑,“小颜,对不起,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却不在你的身边,跟我回去好不好?”
盛朝颜心中一酸,却笑了,从他怀抱里挣扎出来,给他倒了一杯水,“回去?我能回哪儿去呢?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泉澜你对我好我知道,可你家毕竟只是你的家而已,不是吗?”
“我妈会对你好的!”他急急地说,生怕说慢了就错过了什么。
“阿姨会对我好我知道,可那里不是我的家,泉澜,这一个月以来,我挺好的,并没有埋怨过什么,真的,挺好,我在努力地生活着,即使爸爸倒下了,但我觉得我能对自己负责。”
她去他家?住着吗?那会像什么样子呢,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不等顾泉澜出声,盛朝颜又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你一直像个哥哥一样疼我,可是你也知道,我出来这么久了,没有去找你,就是不想麻烦你什么。”
不想麻烦你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枚钉子,狠狠地钉在他的心上,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于我来说,你不是麻烦,我愿意对你好。”
“可是我不愿意。”她将手抽开,转身背对着他,“我不能接受被接济、我不能接受寄人篱下。”
“我对你的好,在你看来就是接济?让你住到我家里去,就是寄人篱下?”顾泉澜不可置信地问她,扳过她的身子,“小颜,我从未想过接济你,也从未觉得你住到我家就是寄人篱下,在我心里,不管怎么样,你与我都是平等的。”
“那只是在你的心里而已,我的感受就一定会和你一样?”盛朝颜再次挣开他,“你回去吧,否则阿姨要担心你了。”
“你今天要和我一起走!”他说着,当真要拉着她一起离开这个阴暗的小房间,“我不能忍受你过着这种糟糕的生活!”
盛朝颜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多想他在身边啊,可她不能去找他,两个世界的人了,找了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妈妈也断然不会希望自己去找他吧?否则他又怎会今日才找得到自己?
她用尽全力狠狠地甩开他的手,“顾泉澜,你听好了,我不会跟你走!你听听你自己刚才说的话,才说完在你心里我与你平等,转眼就说我的生活很糟糕,我现在的生活让你很逼视么?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让我跟你走?你已经在看不起我的生活了,不是吗?”
顾泉澜一下子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的话语首先表明了你对我生活的鄙视,如果你觉得你没有看不起,那么,就不要再说什么让我离开这里去和你一起生活的话,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顾泉澜看着她,眼眶泛红。
这是盛朝颜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顾泉澜,从来他都是如哥哥一般照顾她、保护她、呵护她,即使受伤也不曾在她面前哭过一次,可今日他却在她的面前泛红了眼眶。
“盛朝颜,你一定要这样气我,是不是?”半晌后,他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抿了抿唇,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谢谢你,泉澜哥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走吧。”
“我不是你哥!”他忽然吼起来。
“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走。”她的语气甚为平淡。
“这是你的心里话?”他不可思议。
“嗯。”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