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成人礼,她和同伴们一起化作了红豚,集体去人间巡礼。
他们是生活在海底世界的神,掌管着人类世界的自然规律。
她叫兮风,是掌管整个人类世界白天黑夜四季之风的风神。
在神族,少年少女十六岁的成人礼的那年,便会到人间巡礼,巡视八荒六合,四海安宁。
和她一起去巡礼的,还有掌管海棠花盛放的椿,以及族中一些和她一起成年的少年少女。
走的时候,同族的湫来送椿,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看起来非常亲密。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略微有些艳羡,不过转眼释然。缘分缘分,逃不过一个缘字,都是别人的缘分,怎么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母亲在围楼里提醒她,说要早些回来,不要在人间耽搁了,一定要在最后的第七天,在海天之门,也就是海底世界和人类结界的地方回来,否则,失去联系的神族,一生都回不来。
在祭祀做法,海水灌溉进所居住的神之围楼的时候,她和同伴们纷纷化成了红豚集体离开。
他们会随着海天之门来到人类世界的大海,可以在人间的海洋里畅游,各走各的,不过却约好,要在第七天海天之门下落的时候回到这里,一起回家。
椿是走的最快的。
她是个喜欢自由的神,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觉得椿的愿望大概很简单,也很安静。
她对人间一无所知,按理说,风经过的地方,便是五湖四海,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也就并不好奇,她无所事事,静静的跟在椿的身后,跟她去人间的灯河,听河川上响起的笙乐,然后遇见一个英俊的少年。
椿跟着那少年好几日,听他在海上吹起螺号,看他笑起来跟鱼儿游玩,带着自己的妹妹到处游走,他的笑容让椿移不开眼睛,然后他们发现了椿的存在,大笑着和她打招呼,椿依旧静静的跟着他们。
终于在第七日到来,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之时。不料海上竟然突发大浪,椿一时失路,撞进了海上围猎的渔网中,被缠了个结实,少年的妹妹发现了椿的困窘,告诉了她的哥哥,少年不顾一切的跳进大海想要将椿救出来。
他记得椿,记得椿这只罕见的红豚跟在他船后的样子,他很喜欢她的眼睛,像是海水般澄澈,他百般用力的想要救椿,最后,他终于成功了,可是椿的尾巴却在无望的挣扎里打中了他的身体,他掉进了旋窝的深渊里,椿挣脱了出来,想要去找他,然而茫茫大海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兮风从海底深渊里浮出来,拖着少年昏迷不醒的身体,将他还给了他在岸边的妹妹,他的妹妹喜极而泣,连连对她说感谢的话,兮风在大海里点了点头,转身跟上椿的身影,顺着海天之门,回到了神之围楼。
他们变回了自己的身体,回家的路上,兮风见到了失魂落魄的椿,椿后来没有找到那个救她的少年,她以为他已经死了。
兮风犹豫片刻,上前,对她说:“他没死。”
椿大惊失色。
兮风笑了一下:“我救了他,把他带上了岸,你不必挂念。”
椿吃惊之余,傻乎乎的对她点了点头,感激涕零:“兮风,真是谢谢你了。”
她摇了摇头,抬起脚离开,不远处,站着在等待着她的湫。
她慢腾腾的走过去,跟湫擦肩而过的刹那,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涩涩的,好吧,她扬唇笑了笑,看来,她应该找个伴儿了,至少不要总是这样羡慕别人才好。
她若无其事的离开,一直保持沉默的湫,忽然叫住她,他问:“你是掌管什么的神,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兮风回眸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挥,一阵温柔的风吹拂而过,她笑:“如你所见,我是兮风。”
他问:“司命风神?”
她点了一下头,眼见椿走过来,不大好意思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便告辞离开,湫呆呆的看她一眼,伸手拖住她的衣袖,问:“你的家住在哪里,怎么没在围楼里见过你?”
“兮风住在高山上。”跟上来的椿替她解围:“兮风的能力有些特殊,不便住在围楼里,族里的长老们在高山上为她修了阁楼。”
湫点点头,“是如升楼对着的那座山吗?”
“是啊。”兮风维持住脸上的笑容:“那座山叫兮风山。”
湫又问:“是你一个人住吗?”
“问这些做什么?”椿不高兴的拖着湫的手臂,对她歉意的笑了一下:“他这家伙,就是嘴巴快,你可别生气。”
她看着湫银白色的头发和黑曜石般的眼睛,摇了摇头,“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回到了山上的屋子,那是她一个人住的。
她是这个世界唯一掌管风的神,小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习性,闹出过一些不小的事,从此以后为了族人的安全,便远离了神之围楼,住在了山上。
她用风声给母亲传了信,表示自己安全回来之后,便百无聊赖的躺在高高的屋顶,看着不远处云海翻涌的如升楼发呆,如升楼是神界的冥地,只有善良的人死后才会进入如升楼,去往灵婆那里,作恶多端的则会成为地狱里的老鼠和鼠婆为伴。
那是两个极端。
天黑的时候,天空中布满了星子,她伸手指了指它们,那是嫘祖布出来的漫天星宿,真好看啊,慢慢的,她闭着眼睛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人呼出热热的气息,她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身红衣,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般的湫。
“你怎么来了?”她揉揉眼睛,有些奇怪他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吗?”
“你还说,”他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本来我是要在家里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想来找你说话,椿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她莞尔失笑:“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快十年,你怎么没来看我一次,现在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人陪着,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里可不需要你。”
他拉住她的手腕,急急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别扭什么?”
她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是我在别扭吗?
明明是他好不好?
“你就留在这里,我要和你说话。”
她偏头看他:“说什么?”
“就说说,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她无语望天,椿说得对,这个人,果然不适合聊天。
“我过得挺好的,”她想了一下回答:“这里很安静,很温和,我喜欢住在这里。”
湫笑了一下:“那我以后天天来陪你好不好?”
“得了吧。”她甩开他的手:“我呢,还不需要你陪。”要陪就陪你的椿去。
说完这句话,她顿了一下,怎么一股子醋味儿,真是见鬼。
“好了,我要回去了,”她说:“你也赶紧回家吧,天已经很晚了。”
说完这话,她翻身跳下屋顶,推门而入,将门紧紧的关了个严实。
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不适的捂住心口,以前的艳羡似乎在不知道的地方变了味道。
不过还好的是,她一向自制力惊人,还不至于跌倒在一个无望的人身上,及时抽身退出,只求自保。
第二天一大早推开门,她在门口见到了全身露水的湫,他拎着早餐,冲她笑靥如花:“昨天在屋外敲了你一宿的门,你怎么也不应声?”
她顿了一下,有些呆:“还以为你最后走了。”
“怎么可能?”他把早餐递给她:“不是说了要陪你说话的吗?”
她接过早餐,看到里面是最爱吃的桂花糕怔住了:“哪里来的?”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早上回去问了你妈,说是你最喜欢吃桂花糕,就为你做了。”
“自己做的?”
“嗯,喜欢吗?”他问。
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了,“不喜欢。”她把东西塞进他手里,冷着脸:“我一点也不喜欢。”
他有些发傻:“可是你妈说你喜欢的......”
“那是因为是她做的,”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这吃东西还是要看人的。”
他亮晶晶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抱歉,是我太粗心了。”
“你知道就好,”想起他和椿,她硬起心肠,“赶紧回去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听到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的表情有些难过,“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我。”
“哦。”
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她暗地里松了口气,还好没露出什么马脚。
不过第二天早上,她整个人又不好了。
她拉开门看到了湫,他拎着早餐笑眯眯的递给她,说:“这是你妈为你做的,我给你带来的,你尝尝。”
她看着油纸里的桂花糕,无语凝噎。
之后的每一天早上,都能在拉开门的时候看见湫,她兀自摇头,心想一定是打开门的方式不对,于是关上门,决定不走前门走后门了,那样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不过她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第一次成功走后门之后,她再也没能成功过,湫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他总是最快的找到她,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跟屁虫了。
那天她决定下山去看看爸妈,从正门走的,她已经不打算对湫这个家伙多说什么了。他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非常吵,她很多次想把他暴打一顿,不过都忍住了,然后,他们在下山的路上遇见了椿。
她站在去往如升楼的山崖边,等待着船来,她有些奇怪她要去如升楼做什么,还未走近,便听见她说:“兮风,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湫,有些心虚,“我下山看看爸妈。”
椿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你好久不下山,湫天天在耳边念你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他很喜欢你。”
她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伸手羞红了脸颊的少年,这,是什么意思?
“他......”她顿住,斟酌片刻,道:“他不是喜欢你吗?”
要知道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又怎么会是一个她能够撼动的,她只当椿吃醋了,是在开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他小的时候就应当喜欢你了,”她面不改色扬唇笑笑:“这样的玩笑请少对我开。”
她根本就不相信湫会喜欢她。
当日离开神之围楼去往人间巡礼时,湫看椿的眼神,那么眷恋和依赖,她怎会错过,现在来说湫是喜欢她的,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椿的表情微微一错,她摇了摇头,看向她身后的湫,她回眸,湫的面色苍白的可怕,想来是被椿发现他一直跟她在一起,被吓坏了。
“你们聊。”作为一个识相的家伙,她可不想当电灯泡,“我先走了。”
她绕过湫的身边,径直朝着山下走去,并不好奇他们会说什么。
看过了爸妈,见家里没什么事,她便回了山上的阁楼,第二天倒是没在门口见到湫的影子,想来他也是怕椿伤心的,总算知道收敛了。
这样也好,一切总算回到正轨了。
两日之后的一个深夜,忽然下了一场不小的雨,她兴致盎然的坐在窗边听雨声,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打开屋门,还在想谁能来找她,无外面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约莫是风声吧,可是她掌控的风,并没有这么不听话。
那么,会是谁?
“湫,是你吗?”黑暗里的山林非常寂静,她喊他的名字:“如果是你,就出来,不要恶作剧。”
回答她的,只有唰唰雨声。
她皱起眉头,决定明天下山去问问最近可发生了什么不好之事。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山下的围楼里转了一圈,见过爸妈,发现一切没什么不对之后,便去了围楼之外不远处的一处小屋。
那里有鹿神开的小酒馆,他是林中精灵,做出来的果酒,真是美味无双。
一进屋,她要了一大壶桃花酿,桃花酿,在这里又被称为醉仙酿,好多失恋的家伙都来这里喝过。
见她进来,鹿神有些惊讶,“很少见你下山,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她瞥他一眼,摇了摇头:“最近乏得很,便想来看看你。”
鹿神笑了一下,头上的大角晃来晃去,她看着都替他重的慌。
“你啊,就是太闷,出来透透气也是极好的。”
她不置可否,问了句:“白泽怎么不在?”
“哦,”鹿神笑的分外明媚:“他去后山釆果子去了,最近做酒用得着,他替我去了。”
她意味深长扬起唇角,“记得小时候,我和白泽可是订过娃娃亲的,如今我与他皆是成年,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你现在这么随意的动用我的未婚夫可是不大好?”
鹿神面色未变,不过眼神有些恍惚,他轻笑:“你说的对,明日便让他回去娶了你。”
见没吓着他,她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还不至于和你抢男人,那家伙,小时候就喜欢你了,非要跟在你屁股后头,若是他对我有半点真心,我也不计要和他解除婚约不可。”
鹿神表情尴尬了,不过眼神却是明亮的,“你当真要解除婚约?”
“当然啦,”她喝掉坛子里最后的一口酒,“松子哥都和祝融哥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我可不想憋死你们。”
鹿神的面色绯红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哦。”
她放下酒壶,施施然的站起身,伸手拍了拍鹿神的肩膀,“等会儿白泽回来了就跟他说声,我啊,就不看你们虐我单身狗啦。”
她收回手,转身离开,中途和一个身穿白衣,白发蓝眸的少年相遇,少年身背竹篓,好看的不得了。
她扬眉无声的和他擦肩而过。
这未婚夫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要来作何?
她回了自己的小楼,当日夜里,不知怎的,又是一夜大雨。
等到天晴的时候,她打开屋门,屋外面十几载不开的桃花竟然分分盛放。
族中长老曾说,风,生来便属于自由,心灵一开始是非常安静的,但是风是抓不住的,她向往四海八荒,暴躁起来,可以杀死一切生存之物,当然,一生也就很少能找到伴侣。
而兮风是风神,掌管人间之风,命中缘分更是聊聊于无。
所以,在她出生那年,父亲便托族中长老选中了能压制她浑身自由气味的灵兽白泽做她的将来伴侣,白泽自小在海边长大,生性善良,胸襟开阔,海洋可以将风和抱在怀里,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对于包办婚姻一直唏嘘不已,从不承认,还好,白泽最后被鹿神给撸住了,真是大喜事一件。
不过,母亲还在这山上为她种了一棵预测姻缘的桃花树。
它十五年长成大树,却从未开过一次花。
缘分不到,如何开花。
可是,今天,它开花了。
她笑着围着它转了一圈,莫非是自己的缘分到了不成?
她的眼睛弯起来,虽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不过,还真是要赶紧解决掉和白泽的那个乌龙才是。
傍晚,她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看着看着就差点睡着了,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声响。
她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的朝着黑暗深处从山下蜿蜒上山抵达这里的小路,凝神开口:“谁?”
回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她的眉头蹙起来,这几天感觉怪怪的,但是用力寻找的时候,却无迹可寻。
她翻身下楼,进了屋里,夜半又响起沉沉的敲门之声。
她梦中醒来,打开屋门,看见了椿。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兮风。”屋外面的椿看起来很彷徨,她的眼神非常暗淡,但是看到兮风的那一刻,炸裂出惊人的火花。
她一把抓住兮风的手腕,“我有急事找你,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她的眉头紧皱,椿看起来很奇怪,而且神格不稳,发生了什么可以动摇她心魂的事情么?
“进来吧,”她移开身体,并没有拒绝她。
椿进了屋,她坐在床边,神色非常的不安和慌乱,她轻轻的走近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椿的面上出现了丝丝犹豫,似乎在斟酌应该怎么开口。
椿椿太奇怪了,她下一剂猛药:“你不说话,我无法帮助你。”
椿听闻这句话,也不犹豫,决定将事情全盘托出。
于是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人间的那七天吗?”
“你是说人间巡礼?”
“对,”椿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继续说:“那你还记得我在海上遇见的那个少年吗?”
她的眉头蹙起来,这句话一开头,就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记得,”她神色平静的回答椿:“他救过你,是个善良之人,我没有忘记。”
“对,他救过我。”椿放下手,拉住她的手腕,“他救过我,我,我……”
“你怎么了?”
“我,喜欢他。”
“你说什么?”作为风神,她一向很神色内敛,可是现在也忍不住惊叹一声:“你说你喜欢谁?”
“那个少年。”椿似乎豁出去了,她说出这句话,好像浑身力气都用尽了,瘫倒在一边儿,“我想我是喜欢他的,从来没有遇见过那样的人,为了素不相识的一条大鱼,豁得出性命……”
“……”
“我也从来没听过那样好听的螺号声,没见过人在大海里被群鱼追逐的样子,他生活的那样快乐,就像是自由的阳光,笑起来,像个大孩子,明明朗朗的……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些喜欢他了……”
她的眉头紧皱,提醒椿:“可他是人,你是神。”
“你若是之前提醒我倒好,”椿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如果在他没有救我之前有人这般说,我大概永远不会动这种念想,可是兮风,他救了我,义无反顾,没有多少女孩子能够逃得出这样的魔障,我也不过是和小姑娘而已。”
小姑娘啊,总是容易被传闻中的****迷惑,她们要是动了真心,赔上一条命又如何?
她们,是最感性的了。
只是……
感性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如何找他?”她沉默片刻,接受了椿的决定。
椿闻言轻轻一笑:“我知道他去哪里打渔,只要我在那里等,就可以等到他。”
她再问:“那你是神,他是凡人,你拥有无尽的生命,而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受到万物的规则钳制,你们是不可能白头偕老的。”
“为什么要拘泥于这样多的规矩,”椿回眸看她,笑的云淡风轻:“为了他,我可以不要这个神格。”
她的意思是,可以为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甘愿......做人?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在说什么?”她对于椿的决定充满不解,“你是认真的吗?”
“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认真。”椿的眼睛里充满坚定,:“你知道吗兮风,我讨厌永久的生命,我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顿住:“可是你爸妈怎么办?”
“这个是最难的问题,”椿勉强的笑了,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是对她决定影响最大的存在,“最近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走了爸妈怎么办,所以我来找你了。”
兮风瞪大眼睛,这又跟她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
兮风眨了眨眼睛:“你找我做什么?”
“我走的事情,就跟你讲了,但是我还想告诉一个人,那人被我爸妈视为亲子一般的对待,我想把父母托付给他。”
兮风的表情已经不会动了,“你说的是谁?”
“湫。”
兮风:“......”
“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她再次询问了这个问题,直直的看着椿的眼睛:“他对你是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对你或许没有男女之情?你找到他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你不要担心,”椿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就好像不做就会成为一生的遗憾,如果当初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或许就不会这样牵肠挂肚的,可是有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如果的。”
所以,那个救过她,又没有跟她道别的少年似乎就成了她心上的一道疤,是执念,也是孽缘。
兮风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是你要怎么去?”
这是目前为止最为棘手的问题。
椿的决定已经不容更改,那么他们现在面对的事情就是怎么出去这一条路。
神是不可以轻易去往人间的,那么她的神格......
“之前我去了如升楼。”椿为她解惑:“我用神格跟灵婆换了去往人间的方法。”
“什么方法。”
椿笑了一下,静静的看着她:“恐怕需要你的帮助了。”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三日后,来东海,我告诉你。”
说完那些话,椿没有停留多久便离开了。
她坐在窗前发了不少的呆,忽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她。
那是——你走了,湫,怎么办?
湫可是喜欢了她很多年呢,估计得知椿走了,得单独一人哭晕在厕所。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推开屋门,红衣少年提着早餐在门口等她。
她微微诧异,便听见他说:“我回去想了很长时间你说的话,我觉得现在可以过来给你个交代。”
“交代?”她摇头笑了一下,似乎对他说出来的话感觉有些疑惑:“你不用交代我,赶紧回去吧。”
说完这些,她有些无趣的想要关门,他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等一下,你必须要听。”
他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她回眸瞥他一眼:“嗯,有什么说吧......”
“我一直把椿当作妹妹,我对她只有兄妹之间之间的情谊,绝无半点男女之情。”
“哦......”她点了一下头,“还有么?”
“我......”
“没了?”兮风的眉头轻轻的挑起来:“没了的话,我走了。”
“不!”湫把她抓得死死地,“我还有话说!”
她停下来,“好啊,那你接着说。”
“我,我现在,没有喜欢她,有喜欢别的人。”
“别的人?”她侧目:“别的什么人?”
“我......”
“支支吾吾的......”她甩开他的手,“不说赶紧回家。”
“喂!”他还真怕她给跑了,闪身堵到她面前,“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好啊,你说。”
“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任命的放大了声音,耳朵红得吓人,然后满脸通红的盯住他,偌偌道:“你听清楚了吗?”
他期待的目光静静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希望能够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回应。
然后,她只是轻轻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说完这句话,她伸手取下他手里的早餐,在他呆若木鸡和失魂落魄里,笑了笑:“谢谢你的早餐。”
她推开门,把屋门静静的关上,同时关上的还有她瘦削的背影,湫呆呆的站在门外,半天没有回神。
兮风,竟然有未婚夫,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天很快就到了,兮风收拾好自己,给椿带了点需要的东西,便一刻不停的去了东海。
她在深海的边缘看到了椿,椿依旧穿着那身精致的民族风红衣,海风轻抚着她漂亮的发丝,孔雀翎的耳饰在风里轻舞飞扬,看起来十分美丽。
越来越近的风声让椿回眸过来,见到兮风的那刻,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兮风挑了一下眉:“嗯,答应过你的事情。”
“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无趣。”椿走近她:“都不会笑一下吗?”
“我要是内心波动,估计,你现在都没这么安全了。”
椿失笑:“好吧好吧,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原因了吧。”
兮风的眉毛动了一下,“你想让我帮你打开海天之门?”
“不,”椿说:“不用这样麻烦,你只需要帮我在东海开一个出去的结界就可以了。”
风神掌管着世界上所有的风,能在海上掀起惊涛骇浪的也只有无休无止的狂风,兮风,是有这样的本事的。
“好。”她没有拒绝椿的请求,仍旧重复的问了一句:“你不后悔吗?”
“不会的啊,”椿温柔的笑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我也是。”
兮风终于沉默,她将带了的一些神族的保命东西递给她,顺带说:“我觉得你和湫在一起挺好的。”
椿别有意味的看她一眼:“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
“你也就嘴硬。”
“......”
“好了,开始吧。”椿也懒得去管这些事了。
兮风闭上眼睛,心里忽然有些躁动,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泛起了风波,渐渐的在少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的时候,海面上竟然凭空袭来一阵狂风,紧接着,那阵狂风在海里兴风作浪,整片海水竟像是沸腾了的水,卷起惊涛骇浪,那浪头不停地拔高不停的澎湃着,竟然妄想和头顶的天空相连接。
拔高的海浪像是疯狂的舞者,散发着浓浓的戾气,接近了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直到,海浪的一角终于和天空相连,一道海水涌动的结界已然完成。
“就是这个时候!”椿将手里的核桃捏碎,那是灵婆给予她去掉神格的办法,她吞掉了里面的丹药,毫不犹豫的朝着那结界一跃而去海水将她迅速淹没,神的灵力在她的身体里慢慢的消退。
等到她抵达人间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所谓的神,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谢谢你,兮风。”空气中图留下来的也不过是一句浅浅的感谢之语。
椿的身影消失在神界的那一刻,所有的风力从海水里抽出来,浪花在半空中散落。
她在海边站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忽然海水里响起一阵水花,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她回眸看到了从海里出来的雪白灵兽,他有着蓝色的翅膀,羚羊的犄角,冰色的眼眸,是灵兽啊。
他眸中颜色非常的温和,他直直的看着她,竟能口吐人言:“你刚才犯了大忌。”
她眨眨眼睛,并没有多少恐慌,反而很镇定:“怎么,白泽大人是要把我抓我回去领赏?”
“我是想抓你回去,”白泽从海里跳出来,化作一个白袍的清俊男子:“不过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这样做,未免太过大义灭亲。”
“那白泽大人想和我提什么条件?”
“条件倒是有一个,”男子发出一声笑意:“至于是什么,你很清楚才对。”
“清楚什么?”她装作不知道:“白泽大人说来听听。”
白泽:“你......”
“好了,”她被他略带愤怒的表情逗笑了,“我回去就跟我妈说我不要你行了吧,你就和你的鹿神大人万年搅基去吧。”
白泽:“实际上你可以说的唯美一点。”
她冷笑:“难不成还要说成我被你甩了?”
白泽:“只要能和你解除婚约,随你怎么说。”
“......”她竟然这样不受人待见啊。
“你们说完了么?”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两人具是一惊,靠,什么时候身后有人了?
“说完了,赶紧解除婚约!”那人走上前来,一把搂住少女的脖颈,狠狠地瞪一眼白泽,“至于她,我接手了,不劳你费心!”
白泽被这场景搞的一怔,不过很快瞪大了眼睛:“你是,湫?”
来人可不就是跟兮风告白没多久的湫吗?
少女反手扳开少年的手臂,对着白泽笑了,“事情就交给我了,他可能忘记吃药了,我现在就带他走,把他拴住。”
白泽点了点头,没有拦她,只是看向湫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忍了一下轻声问:“湫,可是上古神木之一?”
兮风有些奇怪的回眸,用手戳了一下身边的少年,“问你呢?”
湫连头也未回:“怎么,白泽大人有意见?”
“并不,”白泽轻声道:“上古有神木,名叫大椿,以八千年为春,诞生出了掌管海棠花的神族,,且神木又以八千年为秋,诞生出了掌管收获的神族。”
兮风凝眉:“说这些做什么?”
白泽轻笑,言辞模糊:“只是这两神族至今繁衍到今天,仍旧存在在族中,想要提提罢了。”
春,是生机,生机勃勃。
秋,是丰收,收获一切。
春秋相伴而生,类同兄妹。
这便是上古的传承。
“走了。”湫不想理会白泽的胡言乱语,拖着少女离开,“他在胡说八道,听这些做什么?”
兮风,却忽然笑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泽,“大人是想告诉我除却你最好的归宿,可不就是能够将一切都收获的神族是吗?”
白泽:“......”
“你就说是不是吧。”
白泽尴尬了,他忍受着湫气势汹汹的怒瞪,“你说的没错,大海的包容太过狭隘,他不能抵达你去往的任何地方,只能束缚你,并不是你真正的归宿,还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就像你适合鹿神一样吗?”
白泽:“......”
见他无话可说,少女露出得意洋洋地笑容,“风终归有一天也会累的,她也想被收进怀里拥抱着,而她浑身是刺,就算温柔下来,也能刺伤人,恼怒了只能在海上兴风作浪,就连灵兽也是压制不住的,能够压着她的,只有天神。”
说到这里,她伸手挽住湫的手,“我们走吧,我的天神。”
湫的脸蓦然的红了,他偷偷地看她一眼,脸红的像个苹果,嘴巴里还支支吾吾的:“你,你在胡说什么?”
“不要唧唧歪歪的,”她勾住她的脖子,拖着他走,伸出另外一只手像白泽道别:“明天我就跟你说拜拜,先走了。”
被她拖住的湫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非常认真的问她:“你真的决定跟白泽解除婚约了吗?”
“你说呢?”
“可是......”
“可是什么?”她哑然失笑:“他喜欢的可是你这样的美少年,对我这样的可没兴趣。”
“......”
见他不说话,她的目光转了转,“怎么,你对他有意思?”
湫瞪大双眼,“你又在胡说什么?”
“既然是胡说那就算了,”她松开他的手,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方才我和椿在这里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不想说谎实话实说:“我,我就在这里。”
她目光轻垂:“那你,什么都看见了?”
湫点了点头,“看到了。”
“那有什么想说的吗?”她抬起眼睛跟他对视。
“没有。他说:“现在,你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吗?”
“那你之前可是劣迹斑斑啊。”光是喜欢着自己青梅竹马什么的就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
“我错了,”对于之前那些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淡的感情,他不得不向她郑重而认真的说:“我和椿一起长大,周围除了她再也没有同别的女孩子说过话,我不知道我会遇见你。”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更何况,他之前做过的事情,在他印象里,越来越模糊,就仿佛是明日黄花,他真的有他意识里那样的在乎椿吗?
他已经无法确定,他对椿的感情直到现在,也仅仅停留在兄妹上仅此而已。
知道她去人间寻找自己真正的爱人,他反倒深深的松了口气,徒留下祝福。
“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相信吗?”他拉住她的手,表情非常的深邃。
“哦,”她点了一下头,唇角似乎带了笑容,轻声问:“你几天下雨了,你在哪里?”
他面色一变,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在你家附近。”
见她面色瞬间不虞,他立刻解释:“我怕你害怕,所以就在那里陪你,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嗯,”她挣脱他的手,向前走去,边走边回头对他说:“那你明天来我家,我们一起。”
他呆:“一起什么?”
“你说一起什么?”她瞪他一眼。
他低头一笑,眼眸里流光溢彩:“是一起去退婚吗?”
“......”
第二天一大早,她带着湫去了白泽那里退了婚,退婚之后,看着鹿神和白泽眉来眼去的样子。她眼眸一动,不由得拉住湫,说了一句:“你决定什么时候结婚?”
他又呆了,呆的很厉害:“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甩手:“没听见算了!”
他急急追上企业:“我听见了,你可不许反悔!”
那声音之大,只怕全族之人都听见了。
她扬眸一笑,反悔?这世上除了他的怀里,她还能被谁捧在手心里?
只有湫。
湫兮如风,不得不归。
很多很多年以后,久的少女变成了老太太,少年成了老头子,秋天过去,冬雪已至。
他们还窝在屋顶上看嫘祖织出来的七彩星空,听远方海域里流传而来的螺号声,手握着手,再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不过岁月的微风却辗转流淌而过。
他的呼吸微弱的时候,她在他耳边问:“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话跟我说?”
他笑了一下,侧目亲了亲她的额角,指着漫天的星宿,轻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
“今晚的夜色真美啊。”
她终于露出最绚烂的微笑,躺在他怀里,轻声回应他:“我的魔王殿下,我与你一样。”
说完这句话,相濡以沫的一生恰似飞花而过,他们终于在雪夜里,一起白头。
你还记得有一个非常美好的比喻吗?
关于今日的月色,还有你爱的人。
如果我对你说今夜的月色真好啊,那你会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