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百弊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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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服务娱乐业的各种弊病 (2)

上海的旅馆,大致可分为四类。其一为外国人所开设的旅馆,如江西路上的“客利”、静安寺路上的“别克登”等,在这些旅馆中居住的也都是那些碧眼黄须的外国人,中国人很少涉足那里,所以这里就不具体论述了。其二为上等旅馆,如西藏路上的“一品香”,南京路上的“东亚”、“大东”等。这些上等旅馆中的上等房间,每月租金为六至八元不等,其顾客大都为显贵富绅及纨绔公子等。一般人士皆住不起这么贵的房间。其三为中等旅馆,如福州路上的“大新”,湖北路上的“梁溪”、“新宁”等,其总数当在八十家左右。这类旅馆,大都各有主顾。这是因为凡某地人到其他地方去,都喜欢遇到同乡,如听说某旅馆为其同乡所开设,势必欣然前往。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只要是该地人到此,一定会住进该旅馆,就如同过去住“会馆”一样。如“梁溪”、“武林”等旅馆,以地名为其旅馆名,就更加易为人知了。其四为下等旅馆,如东新桥一带所设者皆是。来这种旅馆居住的人,大都穷极落魄。住在这种旅馆,虽然不舒服,但床位价格却十分便宜,一两角钱便可睡一夜。

以上所述,是旅馆业的大致情形。若说其中弊端,首先就要说起那些为各旅馆所雇用,在车站等地兜揽旅客的人。那些人大半皆为无赖,往往与车夫串通一气。他们若见客人携带的行李较多,便挤眉弄眼,上前大献殷勤,不仅愿为客人代雇车辆,还愿意为客人将行李送上车。客人没有不感谢他们的。但是,等到客人下车后,一检视行李,便会发现其中少了一两件,客人不能责怪车夫,只好怨自己太疏忽大意,却不知那窃物之人,乃是方才大献殷勤的兜揽旅客者。

这些兜揽旅客者若查知旅客不辨路径,还会使出另外一套花样来。如有一从湖南初到上海的郭某,在动身之前曾向他的朋友询问上海哪家旅馆较好,他的朋友便为他介绍了上海麦家圈的“惠中”旅馆。郭某到达上海后,提着行李刚下火车,便有为旅馆兜揽客人者凑了过来。郭某听那人为自己介绍的是“兴利”旅馆,便摇头说道:“我不去‘兴利’旅馆,我要去麦家圈的‘惠中’旅馆。”那兜客者听罢,连说可以,并为郭某代雇了洋车。临行时,兜客者与洋车夫又耳语了一番,郭某见后,也不以为意。洋车夫拉着郭某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家旅馆的门前,让郭某下车。郭某一见这家旅馆的招牌,乃是“兴利”二字,便说:“这不对,我要去麦家圈。”车夫厉声道:“这里难道不是麦家圈吗?”郭某一听,知道不可与其申辩,而在这个时候,旅馆中出来的人已将郭某的行李搬下了车。郭某不得已,只好在这家旅馆暂住一宿,第二日才迁往“惠中”旅馆。这家“兴利”旅馆正是方才那兜客者为他介绍的,一个小小房间,其价格竟达每日一元六角钱。旅馆欺负生客,由此可见一斑。

以上所述,是旅客未入旅馆以前之弊。旅客进入旅馆后,首先遇到的便是房价之弊。有一些貌似中等,但实为下等的旅馆,往往鱼目混珠,故意抬高价格。这类旅馆,只设一张床位的房间,照规定只能收五角钱一夜,但他们却在价目表上标示一元。如遇到富有经验的旅客到此,他们就说:“我们这里的价目向来是打对折的。”听者也不会觉其贵。但若遇到没有经验的外地来客,他们定会不折不扣,照收一元。定价含糊,实乃旅馆业中的一大黑幕。

旅馆业中,还有代垫款项一事,最能够欺骗远方来的生客。例如:客人或坐马车、汽车,或点酒菜、购香烟等,旅馆中的账房皆可代为垫付钱款。但等到结账时,其列出的价目会比客人实际所用的钱数多出不少。最多的甚至可达十分之三四。客人既是从远方来,自然不知这里的市价,即使知道,也只有隐忍而已。而且在账房的账目中,照例要有一成作为小费。如账房为客代垫十元,自己便可以多得一元。所以,旅客中的账房十分愿意为客人垫款,非为客人着想,乃是为自己也。然而,账房在垫款时,必须确知该客人有值钱的行李作抵押,或是常来常往的老客时,方肯垫付。否则,旅馆中亦有欺人者,账房亦不免吃亏。例如,上海五马路上的某旅馆,曾来一客,并带有两只大皮箱。该客在旅馆中住了十余天,账房并为他垫付了许多款项。旅馆中人都认为该客举止阔绰,毫不生疑。一日,该客忽然不见,旅馆中人打开他留下的皮箱一看,内中装的原来都是些砖头瓦块,至此方知受骗,只有待以后多加留意了。

还有一种情况,是旅客最应该审慎的,那便是存款问题。旅客若携带数百上千元钱,来到上海,准备住上一两个月,那么,这笔款子就绝不能一下子用尽。这时,旅客往往将暂时不用的钱存在旅馆的账房那里。如果是可靠的旅馆,旅客这样做当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若是一些中下等旅馆,就可能会有麻烦了。这是因为有些旅馆在开业时,其所有房屋器具,均系向旧主人转租而来,凑上一点周转资金,便可以营业,但只要出现一点问题,其人把房屋用具一退,便可以宣告停业。这种旅馆,常常一至二月便会更换主人,最长的也不过一年。旅客如果将钱存在这种旅馆中,尚未结清,便遇上了旅馆歇业,那么,想讨还钱款就比较困难了。旅馆若给客人来一个翻脸不认账,也是常有之事。有人说:“我不把钱存在旅馆中,而是自行携带,如何?”这样做,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在旅馆的章程中规定,这样做若有遗失,本旅馆概不负责。如此,你就必须处处留神,如能不被旅馆中人员得知为最好,对邻房的旅客,也要多加注意。这是因为,旅馆中来往的当地恶棍很多,常与旅馆中人勾结,偷拿客人的财物。

在上海的商店中,常常有借赠品为名,以招徕顾客的情形。近来在一些旅馆中,亦沿袭此弊。这是因为经营旅馆的同业太多,生意不能发达,才施出这种无聊的举动。其所谓赠品,不过是些稀饭、点心及小毛巾之类。一个从农村来到上海的人,听他的朋友介绍,在某某旅馆住宿,早晨送稀饭,夜间送点心,而且无论大小房间,一律赠送。该人闻听后,便找到那家旅馆住宿。等到了那里一看,一个极小的单人房间,普通只需四五角钱即可,这里却定价七角,且无折扣。该人私下还想,这家旅馆因有早、晚之赠品,所以不能不贵一些,若统算起来,还是便宜,于是便在这里住下。等到了晚上,茶房为他送来点心,不过是馄饨一碗,其价值最多不过三十文。次日晨起,所送的稀饭亦只不过是一小碗,连下饭的咸菜在内,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文钱。该人这才知道,所谓赠品,不过是店家新想出来的一种诱人上当的花样罢了。

旅客在旅馆中,最接近的人是茶房。而在旅馆中干茶房的人,不是不务正业的无赖,便是在江湖上久混之人。他们十分乖巧,善于察言观色,见到阔客人就逢迎,见到穷客人便冷淡,遇到人地生疏之客,就对其欺骗或敲诈。客人若让茶房代购物时,茶房往往欺客人不晓市价,于是从中揩油。如果客人让茶房代购鸦片烟等不正当之物时,茶房更要从中大捞其钱财。因为客人即使明知其中有弊,亦不便声张出去。

旅客如果想让茶房代为送信,那就更需注意了。例如,旅客让茶房代送一信给亲戚或朋友,茶房若见受信之人是富家或容易欺骗之人,便会牢记该处地址与该旅客的姓名。待旅客离开此地后,茶房便会冒其姓名写一封假信,到原送信之处去借钱、借物,收信人因其所言无讹,定会应允,绝不会想到是其伪造。干此事者,大都是离职的茶房或已转到别家旅馆工作的茶房,送信时还要捏造一个其他旅馆的名字,方可干得天衣无缝,使受骗者无处查找。有个姓吴的宁波人,旅居上海多年。他有一个亲戚施某,与他关系甚好。施某每次来到上海,两人都要聚首叙谈。一天傍晚,吴某刚刚下班回家,忽然来了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为他送上一封信。

吴某一看,原来是施某写的信,信中写道:“昨夜来沪,不慎在车上被扒手窃去钱包,致使一时旅费无着。故特商借二十元,并望得暇时来此一叙。”吴某再看其发信地点为“江安旅馆”,是施某平日来上海时的惯寓之地,于是毫不怀疑,取出二十元钱付与来者,其人接过钱后,便匆匆离去了。当天晚上,吴某吃过饭,即乘车来到“江安旅馆”,不料旅馆中并无施某踪迹,又问旅馆中人,有否送信的茶房,并将那人的年龄相貌、穿着、打扮等描述了一番。旅馆中人告诉吴某,过去是有这样一个茶房,他的名字叫阿二,但他前些时出了点事情,现已辞工不干了。吴某这才明白自己是受了骗,但还不知道这个阿二是如何晓得自己的姓名与住址。他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施某来上海时,曾经命这个阿二给自己送过信,自己虽不认识阿二,但阿二却记住了自己。由此可知,阿二早已存下骗钱的念头了。

旅馆中,打麻将牌之风气亦很盛行。特别是一般中小商人,在放假之时,常聚四五人小赌,因在店中不方便,便到旅馆中去开房间。有一些在校学生也时常这么干。在旅馆中打牌,需先花四角钱借一副牌,赌胜者还需另付茶房若干,这也可算得旅馆中的一小宗收入了。在一些中下等旅馆里,常有一两名赌棍,久居其间,见到外地来客,便邀其打牌,并施展其出千作弊的手段,客人如不留意,便会被他们将钱骗走。据说上海大马路的一家旅馆里,备有数十副麻将牌,不可谓其不多。然而,客人如在夜里想玩牌,却常常借不到。由此可见个中赌风之盛了。

上海的一些中下等旅馆,常成为宣淫之所在。野鸳鸯偷情密约,更是以旅馆为最佳之地。而旅馆中的茶房,便是男女苟合的媒介。单身客人来到旅馆后,茶房就对其察言观色,若见该人在女色上似乎有些兴趣,再用言语进行引诱。客人如果动念,茶房便会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粘贴着许多女子的照片,以便客人按图索骥。客人选定后,茶房就出去将该女子引进。见面后,客人如不满意,可付出车钱让她回去,如果满意,即可付钱数元,换得一夜温存。这些钱,茶房要从中取走十分之二三,作为介绍费。

在一些下等旅馆中,茶房常常将“野鸡”(无固定妓院的妓女)推荐给客人,却伪称为良家女子。客人若非老上海,定不能分辨。等睡至半夜,“野鸡”往往将客人的钱包偷跑,待客人一觉醒来时,已是人财两空。如果客人去找茶房理论,茶房必会说,她是与你一同来的,本旅馆不能负责。而客人因此事既不体面,又无证据,不好声张出去,也只得自认倒霉。但实际上,这种“野鸡”均与茶房串通一气,如有所得,利益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