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拈花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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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禅解人意 (11)

右所列者,隋以前异域古德略具矣。惟佛图澄、达摩以非译经人不录。澄,西域人;摩,中天竺人也。读此表可知我国佛教输入,实分三期;第一,西域期,则东汉三国也。第二,罽宾期,则两晋刘宋也。第三,天竺期,则萧梁、魏、隋也。第一期中,月支四人,安息五人,康居三人,其他当属岭东之西域。内天竺亦有六人。摩腾、法兰,由我国专使特聘而来,实为例外。余则无甚可表见,且来历亦不甚明,或印人流寓西域者耳。其成绩最著之安世高、支娄迦谶、康孟详、支谦,皆非印人也。第二期以罽宾为中心,凡得八人,咸有良绩,小乘于是确立焉。内西域亦六人,竺法护最著,其人生长敦煌,实中国人矣。天竺亦六人,鸠摩罗什最著,其人生长龟兹,则实西域人也。罽宾后虽为北印度之一部,然当迦腻色迦王以前,实一独立国,其文化亦不与印度同,故我国人别之于天竺焉。第三期,则天竺人为中心矣。我国人渐不满于西域之间接输入,思直接求之于印度,于是有法显、昙无竭等西行求法之举。而印士大师,闻风踵至者亦日多,此则佛学所由大成也。

既知西域与印度之关系,当更方西域与中国之关系。前汉西域诸国,为中国与匈奴间迭胁迫,罕能自振。东汉以后,文化渐可观矣。而我国三度闭绝西通之路,故佛教虽不盛于彼,而输入不锐。观《后汉书·西域传》称,阎膏珍入主印度后尚屡聘中国,西域闭乃绝,他可推也。及五胡之乱,苻秦、姚秦皆以西陲氐羌之族,入据汉晋旧都,甘凉与中原之关系,日益密矣。苻坚雄略黩武,以欲迎致鸠摩罗什故,兴师七万,灭车师、乌耆、龟兹三国。其后吕氏、段氏、杨氏、秃发氏、沮渠氏,既各据士称尊,不能不用武于外,则远至于阗、莎车、疏勒、温宿,往往蹂躏焉,而亦常寇中原。于是西域与内地,因兵事之轇轕,转促成文化之交通。诸凉之主,往往迎礼胡僧。胡僧或因避乱,或因观光,东游者日众。而凉人亦多谙胡语信佛法。试检《高僧传》自竺佛念、竺法护以下至宝云、智严、道普、法盛等,凡初期之名僧,什九皆凉州、敦煌、高昌籍,可知两晋之世,陇西与关外(即今甘边与新疆),殆已别为一个混成的文化区域,而为中印灌注之枢。就此点论,则西羌民族,固大有造于我,其去匈奴与东胡远矣!

7.佛教心理学浅测

(从学理上解释“五蕴皆空”义)

六月三日为心理学会讲演

诸君!我对于心理学和佛教都没深造研究,今日拈出这一个题目在此讲演,实在大胆。好在本会是讨论学问机关,虽然见解没有成熟,也不妨提出来作共同讨论的资料。我确信研究佛学,应该从经典中所说的心理学入手,我确信研究心理学,应该以佛教教理为重要研究品。但我先要声明,我不过正在开始研究中,我的工作百分未得一二。我虽自信我的研究途径不错,我不敢说我的研究结果是对。今天讲演,是想把个人很幼稚的意见来请教诸君和海内佛学大家,所以标题叫做“浅测”。

倘若有人问佛教经典全藏八千卷。能用一句话包括他吗?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无我、我所。”再省略也可以仅答两个字:“无我。”因为“我”即无,“我所”不消说也无了。怎样才能理会得这“无我”境界呢?我们为措词便利起见,可以说有两条路:一是证,二是学。“证”是纯用直观,摆落言诠,炯然见出“无我”的圆相,若搀入丝毫理智作用,便不对了。“学”是从学理上说明“我”之所以无,用理智去破除不正当的理智。学佛的最后成就,自然在“证”,所以“有学”这个名词,在佛门中专指未得上乘果的人而言,但佛教并不排斥学,若果排斥学,那么,何必说法呢?我们从“证”的方面看,佛教自然是超科学的,若从“学”的方面看,用科学方法研究佛理,并无过咎。

佛家说的叫做“法”。倘若有人问我:“法”是什么?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就是心理学。”不信,试看小乘俱舍家说的七十五法,大乘瑜伽说的百法,除却说明心理现象外,更有何话?试看所谓五蕴,所谓十二因缘,所谓十二处、十八界,所谓八识,哪一门子不是心理学?又如四圣谛、八正道等种种法门所说修养工夫,也不外根据心理学士上正当见解,把意识结习层层剥落。严格的说,现代欧美所谓心理学和佛教所讲心识之相范围广狭既不同,剖析精粗迹迥别,当然不能混为一谈。但就学问大概的分类说,说“心识之相”的学问认为心理,并无过咎。至过最高的“证”,原是超心理学的,那是学问范围以外的事,又当别论了。

佛教为什么如此注重心理学呢?因为把心理状态研究很真确,便可以证明“无我”的道理。因为一般人所谓我,不过把“意识相结集起的统一状态”认为实体,跟着妄执这实体便是“我”。然而按诸事实,确非如此,状态是变迁无常的东西,如何能认为有体?《唯识颂》说:

“由假说我法,有种种相转,彼依识所变。”

意思说是“因为说话方便起见,假立‘我’和‘法’的名称,于是在这假名里头有种种流转状态之可言,其实在这假名和他所属的状态,不过依凭‘识’那样东西变现出来”。简单说,除“识”之外,无“我”体,然而“识”也不过一状态,几千卷佛典所发明的,不外此理。

我们为研究便利起见,先将“五蕴皆空”的道理研究清楚,其余便可迎刃而解。

五蕴或译五阴,或译五聚。“蕴”是什么意思呢?《大乘五蕴论》说:

“以积聚义说名为蕴,世相续,品类趣外差别,色等总略摄故。”

什么是“世相续”?谓时间的随生随灭,继续不断。什么是“品类趣处差别”?谓把意识的表象分类。佛家以为,从心理过程上观察,有种种观念在时间上相续继起,而且内容像很复杂,很混乱,但可以用论理的方法分为五类,每类都是状态和状态联构而成,一聚一聚的,所以叫做聚,又叫做蕴。

五蕴是色、受、想、行、识,佛家以为心理的表象,这五种包括无遗。这五种的详细解释,很重费些话,今为讲演便利起见,姑用现代普通语先略示他的概念。

色——有客观性的事物

受——感觉

想——记忆

行——作意及行为

识——心理活动之统一状态

我这种训释是很粗糙的,不见得便和五蕴内容吻合,详细剖析,当待下文。但依此观念,用西洋哲学家用语对照,可以勉强说,前一蕴是物,物四蕴是心。《大毗婆沙论》(卷十五)说:

“总立二分,谓色、非色。色即是色蕴,非色即是受等四蕴”。……色法粗显,即说为色。非色微隐,由名显故,说之为名。

色蕴是客观性较强的现象,有实形可指或实象可拟,故属于西洋哲学家所谓物的方面。受等四蕴,都是内界心理活动现象,像是离外缘而独立,专靠名词来表他性质——例如什么是“记忆”,没有法子把他的形或象呈献出来,不过我们认识“记忆”这个名词所含的意义,便也认识“记忆”的性质。这类心理现象“微隐而由名显”,佛家把他和色对待,叫做非色,亦叫做名,即是西洋哲家所谓心的方面。据这种分析,则是色蕴与后蕴后对峙,其类系略。

五蕴还有第二种分类法。佛家因为要破除“我”和“我所”,所以说五蕴。说五蕴何以能破除我、我所?因为常人所认为我、我所者,不出五蕴之外。《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卷一)说:

“问:何因蕴唯有五?答:为显五种我事故。谓为显身具我事(色)、受有我事(受)、言说我事(想)、造作一切法非法我事(行)、彼所依止我自体事(识),于此五中,前四是我所事,第五即我相事。……所以者何?世间有情多于识蕴计执为我,余蕴计执我所。”

这段话怎么讲呢?据一般人的见地,眼、耳、鼻、舌是我的,色、声、香、味是我接触的,自然色是我所有的色,乃至我感觉故受是我所有,我记忆故想是我所有,我作意或行为故行是我所有。

这四种虽然或属物现象或属心理现象,但都是由我观察他,认识他,所以都说是我所。然则能观察,能认识的我是什么呢?一般人以为“心理活动统一之状态”的识即是我,笛卡尔所谓“我思故我在”就是这种见解。依这样分析,则是识蕴与前四蕴对峙,其类系略。

佛家以为这五种都是心理过程,一样无常不实,所以用平等观建设五蕴皆空的理论。

我们要证明五蕴空说是否合于真理,非先将五蕴的内容性质分析研究不可,内中受、想、行三蕴,就常识的判断,人人都共知为心理过程,没有大多问题。独有那客观存在的色蕴和主观所依的识蕴,一般人的常识认为独立存在?何以佛家用也把他和那三蕴平列,一律说是无常,说是空?明白这道理,可以知道佛法的特色了。今引据经论,顺序说明。

1.色蕴

《大乘五蕴论》(以上省称《五蕴论》)说:

“云何色蕴?谓四大种及四大种所造色。……”

《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以下省称《杂集论》)(卷一)说:

“问:色蕴何相?答:变现相是色相。此有二种:一、触对变坏,二、方所示现。触对变坏者,谓由手、足乃至蚊、蛇所触对时即便变坏。方所示现者,谓由方所可相示现如此如此色。如此如此色或由定心,或由不定寻思相应种种构画。……如此如此色者,谓形显差别种种构画者,谓如相而想。”

《五事毗婆沙论》(以下省称《五事论》)(卷上)说:

“问:依何义故说为色?答:渐次积集,渐次散坏,种种生长,会遇怨亲,能坏能成,皆是色义。佛说,变坏故名为色,变坏即是可恼坏义。”

《顺正理论》(卷三)说:

“诸所有色,若过去、若未来、若现在,若内若外、若粗若细、若胜或劣、若远若近,如是一切略为一聚,说名色蕴。”

我们试综合这几段话,研究佛家所谓色。所谓“四大种”者,指坚、湿、暖、动四种性——世法呼为地、水、火、风之“四大”。所谓“所造色”者,指由这四性构造出来形形色色的事物,内中大别为两样性质:一、有形可指的叫做“触对变坏”,如山川草木、眼耳口鼻、笔墨桌椅等皆是。触对变坏怎么讲呢?或为手等所能触,或为眼等所能对,但用人力或他种力加到他身上,他会变样子或破坏。二、有象可寻的叫做“方所示现”,如长短方圆、青黄赤白、甜酸苦辣等,以及其他许多抽象观念皆是。方所示现怎么讲呢?我们将各种印象(相)各各给他安上一个名,如何便是方,如何便是圆,……方圆等名是我构画出来,碰着对象合于我构画的方,便认为方,合于我构画的圆,便认为圆。这便是“如相而想”。

这种种色依物质运动的理法,碰着有和合性的便相吸,碰着有抵逆性的便相拒。相吸便成,相拒变坏,所以说“会遇怨或亲,便能坏或能成”。既已怨亲交错,成坏回坏,所以凡物质(色)都是“渐次积集,渐次散坏”。不独触对变坏的色为然,即方所示现的色亦然,所以说是变现或变坏或恼坏,恼是剌戟的意思,坏是变化的意思。

如是种种色不问为过去、现在、未来、内界、外界所变现,不问变现出来的粗细、胜劣、远近,我们用逻辑的分类,认他同一性质,统为一“聚”叫做色蕴。为什么把他们统为一聚呢?《集异门足论》(卷十一)说:

“问:云何一切略为一聚?答:推度、思惟、称量、观察集为一聚,是名为如是一切略为一聚,说名色蕴。”

因为我们用同样的推度、思惟、称量、观察的方式,认识所谓“色”这类东西,所以说是一聚,其余那四聚的名称,也因此而立。

佛家又将色相分为三大类,《大毗婆沙论》(卷十六)说:

“色相有三种:可见有对、不可见有对、不可对无对。”

这三色相怎么讲呢?例如我们环境所见的一切实物,是可见有对的色相;例如别人的性格或思想,是不可见有对的色相;例如宇宙普遍性,是不可见的无对的色相。常识上认为性格悬殊的三种现象,佛家用逻辑的方式,都把他们编归一聚,通叫做色。所以佛家所谓色,固然一切物质都包含在内,但我们不能拿物质两个字翻译色字,因为范围广狭不同。

“不可见有对”、“不可见无对”这两种色,不能离开我们心理而独自存在,这是人人易懂的。至于“可见有对”的色——以通常所谓物质。如草木桌椅等,分明是有客观的独立存在,如何能说他无实体呢?《成实论》(卷三)为辨明此义,设问道:

“问曰:四大是实有,所以者何?《阿毗昙》中说:‘坚相是地种,湿相是水种,热相是火种,动相是风种。’是故四大是实有。”

这话是根据佛说设难,说客观物质实有——起码总实有地、水、火、风四件东西,既有这四件,自然这四件所造色也是实有。佛家怎样反驳呢?《俱舍论》(卷一)说:

“地谓显形,色处为体,随世间想假立此名,由世间相示地相,以显形色而相示故。水火亦然。”

意思说,地、水、火、风这些名字,不过我们为整理观念起见,将坚、湿、热、动四种属性权为分类,附却坚相,我们便理会不出什么叫地,除却湿等相,我们便理会不出什么叫水等,所以说“四大是假名”。

外人又反驳道:“那么最少坚等四相是实有。”佛家再反驳道:“不然,因为相本来无定的。”《成实论》(卷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