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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大劈棺

这天傍晚,湾道山大队派车把式接李明珍回大队。李明珍一想,事发突然,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车把式只说请回大队。李明珍见车把式不说实话也就不再追问。向婶婶打了招呼,又和师太告辞。老尼单掌一竖说:“阿弥陀佛,天灾人祸,好人一生怕有难,你去吧!老尼尽心教两小施主就是!”

不知发生什么大事?李明珍没多想,坐上马车就走了!

周显成把李明珍一家老少四口送到百里之外的安全之地,连夜又折回来。在家眯糊一个时辰,就带几个社员赶到西山小学外挖鱼鳞坑。李明珍从六三年就制定下植树规划。每年春末在西山校外种植各种果树桃树。六三年栽种的三百棵桃树已经结果,开始变卖成钱。杏树明年也将有收获。计划用五年时间种下一千棵果树。等全部果树开花结果时,湾道山小学的学生就可以免交一切费用。而且,还要把积蓄下来的钱,盖一所更好的、更漂亮的学校。再有一年,西山岗便种满了果树。今天周显成带头来挖鱼鳞坑,一来完成李明珍的规划任务,二来是防止那些闹事的红卫兵再来学校捣乱。

湾道山大队坐落在山与河之间。南山叫馒头山,不高不险。东山叫棋盘山,山不高却是悬崖峭壁。北边靠七里河,河岸砂石南北五里宽,河中是潺潺流水东去。其实周显成不但带队看护学校,在这山山峁峁都布下了眼线,只要那群红卫兵或生面人出现,不管是南来北进,****西绕,都有社员盯着他们。就在这时,有社员赶来报告说,昨日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去七里河坡地看麦田,他和社员们说这块地是资本主义温床,指着砂石场说,这是明目张胆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社员们和他斗起嘴来。

周显成说:“这小子想干什么?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他这是搜集罪证材料!可别把他打了!”

周显成赶到砂石场。此时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已向皇台镇方向走去。

周显成见他一人,心中狐疑,紧追几步说:“喂,革命小将,你慢点走!咱们见过两次面,也没通报姓名。”

高个子红卫兵扭过头说:“哦,是支书!我叫什么无所谓,我们这次来皇台镇,主要是来抓漏网****李明珍,和支书您老人家无关!看是不是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学校的****,都受到了革命的大批判,触及到了灵魂。唯有这个漏网****,想逃避群众运动!”

周显成说:“我看这么办,关于李老师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高个子红卫兵说:“我说话不算,你跟我们战友们说!他们在皇台镇等着呢!”

周显成心里想,我亲自和小将们做做思想工作,也许能答应。

二人边走边说,转眼快到皇台镇了。周显成又一想,我求他们干啥?跟他去皇台镇干啥?扭身想回湾道山,说:“红卫兵小将,我还有事忙”刚往回走了几步,那高个子红卫兵喊:“革命小将们,出来吧!”一声呼喊,三十几个红卫兵从山坡后钻出,赶上来七手八脚将周显成摁住。高个子红卫兵说:“你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你今天想回大队,没门!什么时候交出那个漏网****,什么时候给你一点自由。走!押他回公社!”

周显成此时后悔不迭,唉,打了一辈子“鸟儿”,今日却被“鸟儿”啄了眼睛。

原来这伙红卫兵已侦察到李明珍被转移,所以引出老支书“自投罗网”。

周显成跟高个子红卫兵走了多时,不见回来,社员们怀疑出了问题。几个大队委员带一伙社员就追到皇台公社。先去皇台公社中学寻找,不见人影。后又找到公社,还是没有人影。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值班民警说:“听说这伙红卫兵押着老周头,向他要人,他不答应,就拉向镇东边去了。是不是下了山?我可没看到!”

这几人风风火火顺路向东追去,一直追到山下,仍不见一个踪影。大家又返回来,见人就问,一直打听到供销社。

一个营业员说:“这伙人刚刚开汽车走了,他们是从老地堡里钻出来的。你们去看看吧,那老周头却没见出来”人们马上冲到老地堡。这座老地堡就是当年抗日大队、儿童团站岗值班的地点。这座地堡上下两层,上层已存放公社建筑队的废旧物。旧桌椅、破门扇,脚手架、灰斗沙筐。下层没有存放东西。人们下去划火柴一看,周显成直挺身子,胸前背后两块大木板夹着他。人们忙叫喊,周显成一声不应,近前一摸鼻息,早就冰冷发凉。

这伙红卫兵把周显成押到皇台公社,怕社员追来,所以想了老半天才想到老地堡。他们把周显成押到底层,点起蜡烛,开始审问。立周显成交出漏网****李明珍。

周显成自始至终一句话:“藏在哪儿,不告诉你们!”

急得这群红卫兵如同猴子吃辣椒上下冒火。这伙人好话说了一大筐,无效果。脏话骂了一大车,不怕!看周显成软硬不吃,那高个子红卫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小时候,大舅经常给他讲神鬼故事。有一次给他讲了古代所用刑法。有一种刑法是把罪犯夹在两块木板中,用两把油锤同时敲打夹板。不消十下,罪犯定会气绝身亡。用这种刑法,罪犯一不流血,二不见伤痕。百姓叫“大劈棺”。他让同伙找两块木板,把周显成夹在中间,没有油锤,就用石头咚咚连敲几十下,再看周显成,果然一声没吭停止了呼吸。高个子红卫兵一见出了人命官司,忙招呼人们跑出老地堡,上了汽车,一溜烟跑了。

人们把周显成抬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一看吓得就要跑。社员们围住他说:“你得给验验伤。”

民警战战兢兢检查了周显成周身上下无一点伤痕。这个民警和周显成很熟,他哭着说:“老周同志没受殴打,无皮外伤、淤血伤,他怎么给折腾死的,无法说。我也不是法检,没权定论,我只能写个检验过程吧!”

大队委和社员抬着周显成的尸体回了家。

周显成小时候赶驮子,后来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是一位机智勇敢的革命战士。

他生于{光绪三十四年戊申年}一九零八年五月初三,死于一九六七年四月初八,终年五十九岁。

周文治此时正在广西支左,接到父亲去世的加急电报日夜兼程往家赶。周文治见到李明珍,姐弟二人跪在地上大哭不起,陪吊丧人员一起哀号。在商议发送规格时,周文治考虑自己身份、当前形势,要求从简。李明珍不同意,她要求大排大干。

大队干部说:“周书记干了一辈子革命,一生清白,一生刚勇。不明不白地走了,就要大排大干。因此决定,不扎纸人纸马,要排七。要二十四抬大棺罩,死得冤枉,要拜四方。”

六三年发大水,大队还存有剩余的红松木,木匠打一口“六块头”寿材。从第一天去世算,一直吊丧七天这叫排七。村里人们结婚有花轿,去世之人出殡用棺罩。棺罩,木框制,长方形,套在棺木外。木框外罩上篮、黄色的布,上用丝线绣出各种图案。男用棺罩绣金麒麟,女用棺罩绣玉凤凰。抬棺罩分八抬,十六抬,二十四抬。二十四抬就是二十四人抬棺罩,这是最气派的丧事。抬棺罩不直接进坟地,而故意绕道走,就叫拜四方。

到了第七天上午,湾道山全村一齐出动。周显成在村中辈分大、威信高,所以能走动的都参加了出殡仪式。

这天,八大吹鼓手打先,周文治摔盆打幡,李明珍抱着哭丧棒,披麻戴孝在后。周显成二儿、三儿,大儿媳、二儿媳和本家侄男侄女在二十四抬两边护卫。再后就是不同辈份的孝子哭丧队,还有亲朋挚友的吊丧人群。这支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二里多长。一路吹吹打打,哀号涟涟直奔皇台镇。从皇台镇西口进镇,沿街两边挤满了人群。这些人都认识周显成,对周显成的去世表示深切哀悼。有的在沿途点上烧纸,有的在路边摆上香案、糕点、白酒。还有的人家在路边给发丧人群晾上白开水。发丧队伍,从西口到东口,在东口爬上山,来到周家祖坟。吹鼓手又吹起了情思哀怜的大悲调,这才揭去棺罩,缓缓放下棺木,在众孝子的悲呛声中徐徐埋入墓坑,棺木下葬,入土为安。

周显成下葬第二天,贺永新和何云良开车来到湾道山,对周显成的不幸去世表示深深的哀悼,对迫害周显成的红卫兵元凶一定要查明,找出主谋,到运动后期,严肃处理。

周文治对何云良说:“何主任,那红卫兵是不是还要揪斗我李大姐?”

何云良支支吾吾地说:“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我们不能出面干涉,随遇而安!当然可以做做工作!”

周显成事件发生后,红卫兵小将再没来湾道山煽风点火、抓“漏网****”。

李明珍把发生的一切都写信告诉周玉,周玉对周显成被廹害至死表示无比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