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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浩劫 (2)

几个女红卫兵走上前,拧住贺家梅的两只胳膊,弯腰驼背,拧成“喷气式”。当场开始了“群情激奋”的批斗大会,一时口号翻天。“喷气式”对一般人一时难以承受,但对贺家梅、孙运达自小练功之人却是小儿科。所以贺家梅任凭这些红卫兵对她拧臂撅身,气定神若。因为对孙运达的所谓揭发和批判,均为不实之词,所以贺家梅也不听那些红卫兵批什么、叫什么、喊什么。正在此时,头发蒙住了脸和眼,头发随气流上下飘动,刺得脸难受,就顺势一扬头、一动身子,把两个女红卫兵震个趔趄。周围红卫兵和围观人们马上高喊口号,对她实行****!两个男红卫兵挺身上前,拧住贺家梅的双臂。

贺家梅说:“刚才是我活动一下身子,不是故意的!”

两个男红卫兵瞪着血红的双眼说:“老实点”!

两个人都在二十来岁,乳臭还未干,拧住贺家梅的两臂,暗暗用力。贺家梅觉得这二人暗自用力,所以也用内功发力。稍一用力便将两个红卫兵甩出一丈远。这一下,气得红卫兵头头哇呀大叫。一下子涌上来四个高大威猛的红卫兵,伸出拳头、抽下腰上的皮带、劈头盖脸打过来。贺家梅先是左躲右闪,这四个人更生气了,他们把皮鞭轮得呼呼山响,却伤不到贺家梅一根毫毛。贺家梅年过半百,在抗日战争中钻山洞、住壕沟,身上落有病疾。所以不过五个回合,体力渐渐不支。这时那四个红卫兵的拳脚如雨点般击打在贺家梅身上,她已不知道疼痛。她能够还击他们,但她不忍心,她有杀手锏,但那样会伤害了他们。他们还是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她没有还击,终于无奈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还是咬牙切齿地打。她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倒在了一群乳臭未干的红卫兵革命小将们脚下。

周玉下午五点从父亲那里回来的,刚走到家门口,发现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啧啧叹息。周玉预感自己家中发生了什么不测,急忙拨开人群,却见妈妈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周玉抱住妈妈哭了:“妈妈呀怎么啦?妈妈呀!”周玉心凉了,浑身如进了冰窖,哭不出声来。他把母亲抱进四合院,进了正房屋,把母亲放在炕上,哭着给晓琬打了电话。

**********造成人群分裂,父子分派,夫妻反目。周玉和孙晓琬二人就分成两派。二人对当前****运动看法相孛,对父亲的问题认识上不一,在生与不生儿女问题上严重对立。现在自己把二生养大了,原来是李明珍的亲生,孙晓琬心中不平。这样一来,二人心中已有了隔阂。孙晓琬参加了造反组织,有时对外调查案子,一去十天半月,有时为抄大字报,她通宵达旦。周玉理解她,所以从不阻拦、更不过问。

孙晓琬骑车回来,看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痛哭失声。但一想,不能大声哭,让造反派知道,自己要遭批斗,所以抽抽泣泣地说:“你说怎么办?”

周玉说:“我得调查,不能就这样把人打死!”

晓琬说:“我说也甭调查,一是查不清,二是无法可依了。”

周玉说:“那也得问问街道主任,他肯定清楚此事。”周玉连夜去找街道主任,街道主任推得干干净净,他说他去办事处开会去了。街道主任反而催促周玉说,现在天热,必须赶快火化。

晓琬说:“街道主任不说实话,我看明天就发丧得了。”

周玉说:“那也得告诉咱爸,再通知咱单位!看爸能不能回来,让他们老两口见最后一面?”

晓琬说:“我看现在告诉不是时候,现在去告诉,让咱爸心不安,或许惹出什么娄子来!”

周玉说:“我不忍心就这么让咱妈走了,连亲人都不让见面?”周玉让晓婉给妈清洗伤痕,换上新衣。周玉连夜去陆军学校,把不幸消息告诉父亲孙运达。

孙晓婉用温水擦拭母亲身上的血污,然后换上里表全新的。在查看身上伤痕时,前胸和后背全是大块紫瘢、淤血。看着母亲身上累累伤痕,不由得思绪万千,开始怀疑这场运动的历史功过。晓婉九岁生母春妮被鬼子杀害,是叔叔婶婶把自己和周玉当成亲生儿女收养。有一口好吃的,都留给兄妹二人,买一块布,给二人做新衣裳。为了抚养兄妹二人,他们不要自己的亲生。为兄妹二人心劳累,从无半点怨言。如今,“妈妈”却倒在了这和平年代,凶手却是一群革命小将。这样的革命,是革谁得命?晓琬不由对这场文化革命有了另一种看法,她要反思。

晓琬边哭边给妈妈换上她最喜欢的解放军服、还戴上了军帽。为寄托哀思,又拿来一沓旧报纸,用剪刀剪成古铜钱状的冥纸,然后在妈妈头前点燃。跪在地上又哀号起来。她想念二生,二生见奶奶不会动了,一定失声大哭。可惜呀,最疼爱的孙子却不在奶奶身边。

周玉回来时已是午夜一点,周玉进屋气愤地说:“看门狗不让我进,两拳打倒他我就闯进去了。我把妈妈去世的消息一说,爸爸就愣住了。那个看门狗追过来说,给领导打电话了,领导不同意孙校长回家!我还要打他,他撒腿跑了。一会儿,来了四个警卫,说回家也要等天亮派车回去。所以我骑车就先回来了。”

见晓琬把妈妈装殓好,周玉又跪在地上点烧纸,失声痛哭。晓琬说:“小声点呀,隔墙有耳啊!”

周玉瞪起血红的大眼说:“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他们听声?”

天刚亮,吉普车拉着孙运达回家来。随同来了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卫。

孙运达看看老伴静静地躺在炕上,扑过去,抚摸着老伴的脸,老泪纵横,泪水摔在地上吧嗒吧嗒直响。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走得太快了,太快了!你经受了人间苦,你也经受了战争中的艰险,你熬出了头,却没逃过这一劫!好日子可在后头,你却无福享受哇!”

周玉和晓琬跪在地上陪父亲哭丧。一声声呼唤,一行行泪水,四个警卫也难过得低头垂泪。

孙运达说:“玉儿,拿笔纸来,我要写一份明证!”周玉起身递过笔纸,孙运达想了想,便在纸上匆匆写了三页。写完后交给四个警卫说:“请你们过过目,证明我没有搞文字符串供!”

四个警卫看后说:“请孙校长收起。”

孙运达把几页证明交给周玉,说:“你想办法尽快将此材料交给顺成一中。这是我给安玉国同志的证明材料!安玉国是一名爱国华侨。四零年被我俘获,成为我抗日部队的地下工作者。他在顺城日军中任翻译,经常提供重要情报。后去北平任日军华北总部翻译,我调天津搞地下工作,他仍然和我单线联系。解放战争,上级指示他设法打入北平国民党军调处,继续为我军提供情报。他能说善辩,多才多艺、精通日语和英语。解放战争胜利,他回到部队。五零年又赴朝参战,回国后被安排到省教育厅。五七年被打成****,五九年下放到顺成一中。这次运动,他会首当其冲必遭厄运,”

孙运达接着说:“你们还年轻,今后前程远大,要把二生抚养成人。我们老了,灯油也熬干了。人死是自然规律,希望你们处理你丧事要从简从快。如局势平稳了,你们二人一定要把二生接回来,接回来,爷爷想二生啊!可惜你们要教育他,长大要做一个正直勇敢的好青年。为父这一生,办过一件错事,就是你和你,你们二人的终身大事,是我一手包办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就希望你们二人团结一心,过好后半生,爸爸对不起你们啊!”

周玉和晓琬听话音不对,齐声说:“爸呀,您不要说这些话,眼下遇到了挫折,说不定乌云几时就过去了,爸可要往宽处想啊!”

孙运达说:“我一生清白,我扪心无愧,对得起党和人民,对今后有信心!只是你妈走了,我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俩不能同生,但愿同”

周玉和晓琬抱住孙运达说:“爸可不能那样想,妈走了,还有我们呢,我们俩会很好地伺候您!”

孙运达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老泪纵横。他挣扎着立起身来,俯身仔细看着贺家梅,说:“周玉、晓琬,给四个警卫做点早餐去!”

二人去小厨房做饭。孙运达用被把贺家梅盖好,此时他气运丹田,那十指立刻如钢钉一般。回手伸出二指对准自己的“章门穴”一点,立刻闭气,直身站立不动。待四警卫发现时,已全身冰凉。周玉和孙晓琬抱住孙运达哇哇大哭,四个警卫不由耷拉着脑袋呜呜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