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孟子解说(中华传统文化经典解说)
16084000000009

第9章 梁惠王下(3)

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它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齐人伐燕是指公元前315年(齐宣王五年),燕王哙将燕国让给他的相国子之,国人不服气,将军市被和太子平进攻子之,子之反攻,杀死了市被和太子平,国内一片混乱,齐宣王趁机进攻燕国,很快就取得了胜利。

文中孟子在告诫宣王,伐燕的成功,说明燕国的民众期望齐国能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他们。关键不在于是否占有燕国,而是能否实行顺从民心的战略。

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宣王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孟子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归市者不止,耕者不变,诛其君而吊其民,若时雨降,民大悦。《书》曰:‘篌我后,后来其苏。’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

邹与鲁哄,穆公问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则可也?”

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邹与鲁哄,指的是邹国与鲁国交战。邹国是孟子的家乡,它的都城在今山东邹县,是个与鲁国相邻的小国。邹穆公见民众不肯救助官府的急难,非常不满,但他却不去检讨自己平曰是如何对待民众的。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问于齐、楚。事齐乎?事楚乎?”

孟子对曰:“是谋非吾所能及也。无已,则有一焉: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

滕是古国名,西周分封的诸侯国,姬姓,开国国君是周文王的儿子错叔绣,在今山东滕县西南。公元前414年被越国灭掉,不久复国,又被宋国消灭。滕国是个小国,在七雄纷争的时代维持生存,实属不易。

滕文公只想到用外交手段来谋生,实践证明这是非常靠不住的办法。孟子认为,与其卑恭屈膝地去与虎谋皮,不如把存亡放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争取民心,加强战备。

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吾甚恐,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

薛是国名,其地在今山东滕县东南,战国初期为齐所灭,后成为齐权臣田婴、田文的封邑。齐人在临近滕国的边地筑城,其用意很明显欲在吞并滕国。滕文公对此感到担忧,问孟子有什么好办法。孟子认为,齐强滕弱的态势是明摆着的,因此即使明知齐国的意图,滕国也没有其他更妥善的良策了,唯一的出路只有施行仁政。

滕文公问曰:“滕,小国也,竭力以事大国,则不得免焉,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君请择于斯二者。”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曰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已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

公曰:“将见孟子。”

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

公曰:“诺。”

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

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是以不往见也。”

曰:“何哉?君所谓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

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

曰:“非所谓逾也,贫富不同也。”

乐正子见孟子,曰:“克告于君,君为来见也。嬖人有臧仓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鲁平公是战国时鲁国国君姬叔,公元前316年一前297年在位。乐正子:即乐正克,孟子弟子,当时在鲁国做官。

孟子对于自己未能与鲁平公见面一事看得非常达观。并对自己的弟子乐正子说听从天意,颇有点孔子厄于陈蔡时的风度。其实,仔细体味孟子的话,可以觉察,孟子的意思是说,关键不在于是否有人从中阻挠。而在于鲁平公自己的意志是否坚定。如果坚定,决非区区臧仓的一两句话所能阻止;如果不坚定,勉强拖了他来也无济于事。

“与民同乐”是本篇中的核心问题。《梁惠王上》篇孟子在池边谒见梁惠王时,已经谈到过“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的问题。在这一篇中,孟子告诉齐宣王,只要能够做到与民同乐,无论是喜爱上古先王的音乐还是当前流行的音乐,都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夏桀、商纣这样的君主只知自己寻欢作乐,完全不顾生民忧苦,是滞后的忧乐观;在孟子看来,君主只要做到“乐以天下,忧以天下”,即与民同乐,与民同忧,就可以称王天下了,这是与民同步的忧乐观;在古代的中国社会。作为辅弼君主的士大夫们则具有更为超前的忧乐观,范仲淹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他在《岳阳楼记》中提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观念,这一超前的忧乐观显然也是从孟子的“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的思想生发出来的。实际上,孟子已经是时代之先的代表了。他对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战国时代很不满,进而提出自己的“仁政”学说,希望有作为的君主能够“法先王,修仁德”,然后称王天下,结束分裂与战乱。

不过从“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的与民同乐同忧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确注入了更为强烈的使命感和自我牺牲精神。更具有一种浓厚的悲剧意识。一代又一代先进的中国人以此为感召,甘为时代之先,以救国救民为己任,前仆后继,艰苦奋斗,创造了中国古代的辉煌,洗雪了近代的耻辱,创造了今天中国一曰千里的发展速度。所以,超前的忧乐观是我们中华民族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

直到今天,当我们说到任长霞、牛玉儒这些为普通民众的利益而献出生命的人时,还会想到这句名言。遗憾的是我们今天也会很容易地找到反面的例子,一些领导干部,腐化堕落,个人吃喝玩乐,无视民众疾苦,是典型的滞后的忧乐观。真该好好学习一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传统美德了。

在与齐宣王的对话中,孟子首先提出了两方面的建议,一是与邻为善的外交策略;二是仁者当施大勇的问题。

此前我们看到孟子的言论,主要是内政问题。而这一次齐宣王开口便问:“交邻国有道乎?”直接把问题引向了外交方面。孟子于是阐述了自己的外交策略。归结起来,就是大国要兴仁义,与邻为善。不要搞大国沙文主义和霸权主义,而要和小国友好相处。另一方面,小国要机智,不要搞闭关锁国,不要夜郎自大,而要和大国搞好外交关系。做到了这两方面,就会出现大国安定天下,小国安定国家的天下和平格局。

而做到这两方面的心理基础,便是大国以天命为乐,顺应“天地生万物”的好生之德,不欺负弱小,替天行道;小国敬畏天命,服从天命,不与大国为敌,以维护自己的生存。这里的天命不一定作神秘化的理解,而是历史、地理条件和时代形成的国际大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