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问鼎之大周王朝八百年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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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噬血 [四]

子胥余道:“虞朝之时,封国甚少。拥有替共主拱卫四方特权的方伯任意托大,肆意扩张领土,欺凌弱小部落,甚至拥兵自重,常做抗旨欺主之举。故帝喾、帝尧、帝舜、帝益等不是被软禁而死,就是被放逐而亡。所谓禅让,乃欺世盗名的谎言。夏朝之时,施行世袭制,八方部落莫不指望列于诸侯,世代享受世袭分封的荣耀。故夏第十任帝君姒泄制九锡,明确了分封制。却没有以爵位高低明确权力。这一来,位列诸侯的国度也肆意扩张,被排斥的异族恼羞成怒,屡屡侵犯疆域。最终夏朝还是亡于诸侯之手。商朝建立,以宗法制维护世袭,百般压制诸侯,拼命镇压异族,导致了今日也同样被诸侯推翻的结局。以众星拱月为格局的分封制并非不好,但排序不严,爵位职责不明,尊卑混杂,社稷就会崩裂。”

“谨受教。”姬发进一步道,“依箕子大人所言,在下倘行王道治世,该如何实行分封?”

子胥余道:“商朝以宗族为内服,异族为外服实行分封。然而权利大多掌握在四方的大诸侯手中。如此大诸侯可拒不朝贡,也随时会兴兵反叛。历朝分崩离析的教训太子殿下要谨记啊。”他放下酒葫芦,伸岀几个指头,“太子殿下要行王道治世,需从这几方面着手。一者定尊卑。太子殿下乃是天子,神圣不可侵犯。大臣诸侯乃是贵族,自有威仪,天生尊贵。贵族永远是贵族,贱奴永远是奴仆。这一戒律绝不可更改。贵族犯罪,削爵革职,或罚重金,或流放,或贬为奴。平民奴隶犯罪,轻者重刑伺候,重者一侓格杀勿论。尊卑分明,才可以讲礼仪,施仁义。二者定王都,划王畿。王畿之内的土地,由天子管辖,臣民应以同姓贵族居多。王畿之外的领土,层层分封给诸侯。同姓诸侯离王畿范围最近,外戚异姓诸侯次之,有功忠于王室的诸侯再次之,最外围是招安的诸侯。如此层层设防,可保障王室安定,天子发布的旨意也能有序实施。”

姬发点头:“这两策能令王室固若金汤。”

子胥余接着道:“三者分爵位,划封土,定官制。爵位分六等,即公、侯、伯、子、男和附庸。伯爵以下的贵族有爵位和封国,却无资格列于诸侯。依爵位高低划给贵族的采邑和食邑,小则五十里,大则百里。诸侯的饮食起居要按爵位有严格规定,贡赋多与少亦按爵位高低划定,尤其要限定诸侯军队的人数。违制就夺爵削禄,给予铲除。官制分为三公、六卿、五官。即大师、大傅、大保为三公,太宰、太宗、太史、太祝、太士、太卜为六卿,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为五官。用三公六卿五官统领百官辅佐王室的好处是,这些人既有各自的世袭封国,自身的荣辱和王室的兴衰紧密相连,所以只有效忠王室,不敢怀有异心。在此老夫要提醒太子殿下的是,南方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种族众多,难以驯服。因此南蛮各族地虽大只能授予次等爵位,不可让蛮夷戎狄列于诸侯,否则后患无穷。”

姬发想起驻扎在城外的南方各族军队,重重地点了点头:“箕子大人的点醒在下会列入族训,代代相传。”

子胥余看了看几个人:“治理天下,军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族人手中,行政大权也不能旁落他人之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王事平安无事。种姓制、宗法制和世袭者三者合一,可令分封制得予长期实行。只可惜帝君不听老夫之言,执意想废止分封,消除贵贱,才众叛亲离,自绝于天地。”

几个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姬旦打破沉闷:“箕子大人所提三制合一之策几近完美。异姓诸侯作乱,同姓诸侯可以联合打压,但同姓诸侯作乱,如何处置?”

“大丈夫行事,不怕强敌林立,就怕后院起火,姬旦大人说到点子上了。”子胥余耐人寻味地一笑,“为了消除这个隐患,王室可以明确规定,禁止同族同姓通婚。当今天下姬、姜、姚、嬴、姒、妘、妊、妫、子几大姓,自上古以来都拥有高贵的血统。王室提携这些氏族为诸侯,又和这些氏族联姻,就有强大的外戚,倘同族作乱,也能马上平叛。”

姬奭叹道:“箕子大人胸有丘壑,明察秋毫,谈及天下大势如数家珍,着实令人钦佩。今日暂且惠教于此,请您出狱,您的眷属和门生眼巴巴地在外面盼着接您回府呢。”

子胥余想了想:“老夫本欲将牢底坐穿,在此了却残生。为了族人,只有抛开自身的荣辱了。”

姬奭赶紧搀扶子胥余:“世事多变幻。您且回府去多加调养,来日我等还会登门拜访,谈到高兴处,说不得还要讨杯酒喝。”

子胥余晃了晃酒葫芦:“老夫家中的酒,远不如散宜大人的好喝,不过还是会尽力待客。”

几个人先后走出石牢。

姬旦对姬发悄声道:“二哥,天下的很多事,竟然是在这牢狱里面议定的,人生实在很奇妙。”

姬发瞅着从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中起起落落的尘埃,一脸深沉:“只要尘埃尚未落定,太多事情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四弟,听箕子大人的一席话,我最大的感触是得天下易,守天下难。你我是同胞手足,一天要助我治国。”

“二哥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终其一生为你排难解纷。”姬旦瞟了瞟四周,“在正式分封以前,我有个不情之请。”

姬发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天下美貌的女子不计其数,你可以随便挑,就是不能娶丽妃。”

“二哥既然这么说,”姬旦苦涩地一笑,“回丰城之后,我只好陪她去坐一辈子牢了。”

姬发忍了忍:“从小我事事迁就你…好吧,你要是能说服母亲,我就兑你的心愿。只怕其他兄弟会为此不登你的家门。”

姬旦扶住姬发的肩膀:“你发道诏书特赦丽妃,我就少了太多麻烦。”

姬发瞪了他一眼:“你娶妻子都要我发诏书,那我这天子当的是不是太累了?快出正门了,别勾肩搭背。”

姬旦放下手,戏谑地一笑:“好好好,你是天子,人前人后都要有威严。”

姬发故作姿态地昂首挺胸,却也忍不住笑了。

两天后的正午,太阳从云层中露出笑脸。

子胥余、丹季、琴应、南宫修等一干殷商大臣身着白袍,头缠白绫前往太庙参拜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又到太庙傍室祭祀了视为国家最高权力象征的九鼎,然后洒泪离开宗祠,携家带口或乘坐车马,或步行穿越大街小巷,离开朝歌城。

满城百姓在街道两旁送水送食物,悲伤哭泣,难舍难分,离别的场面令人心碎。

驻扎在城外的百万军队列队向子胥余带领的两万多难民行注目礼。

鲁启在囚车中看着难民队伍渐行渐远,泣不成声,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