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打破了僵局,“你在怪我?”
陈景目光定在她脸上,声音极是沉闷,“人各有志。发生那样大的变故,我等男儿尚且需要安身立命之所,何况你一介女流之辈?你的做法,本是应当。”
“谢谢,那你找我有事?”
陈景看她,似是犹豫。
“楚七,不要去乾清宫。”
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夏初七唇角掀开,心里突地狠狠一暖。赵十九虽然不在了,可是他手底下这样多的铁杆旧部,仍是关心她的。
可也正是如此,她更不能连累这些人。
“没什么事,陛下叫我过去一趟,大抵是皇太孙请旨赐婚之事,想找我确定一下,陈大哥无须替我担心。”
陈景掌心按在剑柄上,眉心蹙得极紧,似是考虑了良久,才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
“你收拾收拾,马上跟我走。”
“走?”夏初七笑了,“陈大哥要带我去哪?”
陈景道:“总会有地方去。”
夏初七打量他,“你这禁军统领不做了?前途通通都不要了?”
陈景喉结鲠了一下,“不做了。”
夏初七眉目一动,心里很堵。
每个人的生命都很贵重。她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应该为了她而牺牲掉自己。如今整个皇城禁军都在陈景手里,他如果要带她走,并非不可能。但也就意味着,他与在晏朝廷做对,他身上所有的光环,以及他当初考取功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而且可能终身逃亡。
这样的人情,她欠不起。
眼眶湿热,她看着他笑,“陈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今日乾清宫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闯一闯。”加重语气,她狠下心,冷冷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我想嫁给赵绵泽,想做太孙妃,想做母仪天下的皇后,谁也阻止不了我,皇帝也不行。”
陈景心脏一紧,放缓了声音,“今日乾清宫就算你躲过了,明日呢?身在后宫,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你这是何苦?做太孙妃,做皇后,真有那么好?”
“世间女子,谁不心向往之?”
陈景本就不擅言词,抿紧嘴唇瞧她片刻,看到有巡逻的人过来,终是大步离去。
“珍重。”夏初七无声地吐了两个字。
可陈景走了几步,似是又想起什么来,他顿住脚步,没有看夏初七,而是看了一眼默默旁观的晴岚,“晴岚姑娘,陈某有几句话。”
晴岚看了夏初七一眼,走到他面前站定。
“陈将军有何指教?”
陈景目光闪了闪,平静无波的俊脸上情绪莫测,语气冷然,声音却压得极小,“今日我会在乾清宫当值,这个东西你拿着,紧急时使用。”
说罢他没有迟疑,直接伸手握过晴岚的手,顺势将一个东西塞到她的手心,轻轻捏了捏,示意她握紧,人已转身离去。
晴岚看着他的背影,低头看着被他握过的手,脸上突然烧了一下。
“哟,你两个说什么了?啥时候好上的,当着这样多的人,还玩牵牵小手?”陈景刚才塞东西的动作很迅速,晴岚又背向着她,夏初七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晴岚垂着眸子,耳尖烫了烫,没有摊开掌心,直接把东西塞入了怀里,没有隐瞒夏初七,“他今日会在乾清宫当值。”
“所以呢?”
“他给我一支响箭。”
“哦,我还以为陈大哥给了你什么定情信物。”夏初七戏谑地看着她泛红的脸,突然一叹,“晴岚,不必听他,此事我自有主张。我的事情,不想连累他身家性命。”
晴岚微凝着脸,“可是七小姐……”
夏初七戏谑,“还没嫁,就要从夫了?”
“我……我哪有?”
“好了,与你玩笑。”夏初七正经着脸,见晴岚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由又翘起唇来,接了下一句,“等这里的事情了去,我若是还活着,就为你和陈大哥做媒。到时候,你再从夫。”
洪泰帝是在正殿里召见的她。
外间盛传皇帝被皇太孙请旨赐婚的事气得不轻,病得很重。可夏初七踏入正殿,看他的精气神便知,这个皇帝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
殿中的人,比她想象的多。
除了主位上的洪泰帝,还坐着许久未踏足此间的贡妃娘娘,除此,一干宫女嬷嬷和侍卫太监,也一个个严肃着脸,不像是要审她,到像是监斩官。而此处,就是一个行刑的法场。
轻轻笑着,她福身请安,“陛下万安,贡妃娘娘金安。”
洪泰帝脸色冷鸷,没有说话。贡妃到底比他更为沉不住气,不等夏初七身形站稳,便凉凉道,“夏氏,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一定要撺掇皇太孙娶你?”
撺掇?夏初七瞄了月毓一眼,奇道:“娘娘此言,民女不太明白。我与皇太孙自幼便有婚约,如今皇太孙娶我,不过是践行当年的约定。合乎情理,何谓撺掇?”
每次看她一副理直气壮要嫁的样子,贡妃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好你个不识大体的蠢妇!本宫替你惜命,才多嘴问一句。你还要伶牙俐齿的狡辩,看来是不要命了。那么,就不要怪本宫无情。”说罢,她看皇帝一眼,吩咐月毓。
“赐酒。”
夏初七这才发现,月毓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手上端了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托盘里有一壶酒,还有一个杯子。
看来月毓比她以为的更为聪明。
看来洪泰帝比她以为的更想她死。
看来他们准备省略一切程序,要直入主题,把她弄死了事。可是,这白绫,毒酒和剪刀,老三件,真是没有什么新花样。
夏初七轻笑,眸底生寒,“贡妃娘娘要赐我毒酒,可否先说个明白,我何罪之有?说清楚了,也好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贡妃似是不忍,手指头攥得生紧,“月毓,你告诉她。”
月毓应了是,凉凉的看住她,“夏七小姐,为免脏了贡妃娘娘的嘴,此事只好奴婢来代劳了。自古妇人之德,以贞节为首要。尤其是皇嗣选正妻,更须女子有清白干净之身。你早已许过他人,残花败柳,如何还敢入住东宫?如何还敢厚着脸皮要皇太孙娶你?”
夏初七眉梢一挑,“残花败柳,这从何说起?”
月毓冷声道:“好,那我再说明白一些。你本为皇太孙的御赐嫡妻,却不守妇道,在待嫁之期,与他人有染,玷污皇室清白,理应活活笞刑而死。今日毒酒一杯,是陛下和娘娘怜你,还不谢恩。”
在封建王朝,不要说皇室,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极为看重女子的贞节。这确实是他们要杀她最有力的一个理由。可夏初七还当真不太相信,他们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跟过赵樽的事情来。因为那不仅是打她的脸,还是打赵樽的脸,打大晏皇室的脸,也是打贡妃和老皇帝的脸。
“月姑姑,这样冤枉我的话,谁说出来的?我与何人有染,你今日倒是与我说个明白,不要坏了我的清誉。”
这话问得极妙。
谁敢提晋王的名字?
晋王赵樽一死,俨然已成了大晏的一个与“崇高”有关的符号,一个载入历史的神话。这种与侄媳通奸的丑事,是旁人都不敢随便泼在他身上的污点,更何况他的亲生父母,又怎么会?
贡妃一听就急了,“你这个贱人,你……”
“娘娘!”月毓递一个“稍安忽躁”的眼神儿给贡妃,像是早想好了对策,“你不肯承认是吧?清白与否很好证实。只需去安乐堂找两个嬷嬷来验一验,便知分晓。”
“月姑姑,不如你亲自来?”夏初七挑衅地抬高眉头,“只怕我原本好好的女儿身,被你找来的人一验,到时候真就不清不白了。”
“女儿身?”月毓倒吸了一口气,听她说得坦然,只觉一股子怒气直往胸口腾升,“夏楚,你实在恬不知耻。”
见月毓这么淡定的人,也被自己气得炸毛,夏初七轻轻一笑,姿态妖娆的冲她抛了一个媚眼,突地别过头,望向贡妃,“娘娘,若是一定要验,可否请你亲自动手?在这皇城之中,我只信你一人。”
贡妃一愣,奇怪地看着她,“你这是何意?只信我一人?”
看到贡妃的迟疑,再看到夏初七眸中的狡黠,月毓眸底寒意顿生。
“陛下,娘娘,此女素来奸猾,为免夜长梦多,还是不要再与她理论得好。”
贡妃抿着唇,还未说话,洪泰帝却是对月毓的话深以为然。他十分清楚夏楚为人的狡猾,生怕她的话动摇了贡妃,轻咳了一声,便接过话去,“无须多言,赐酒。”
“是!”
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嬷嬷,闻声便恶狠狠地冲了过来,要按住夏初七。他们嘴里说的是“赐酒”,其实就是要强行灌酒。
“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