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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长歌扼腕!(9)

郑二宝自然是看不懂她在上面写的什么,可甲一瞥眼看完,却是微微眯了眼,吸了一口气,“这些……你写的?”

夏初七挑眉,“你说呢?”

甲一板着脸,“不像。”

她笑了,“那是自然,我怎会为他写这么酸的东西?”

“你是写不出来罢。”

无视他的鄙视,夏初七将纸上的墨汁吹干,递给了郑二宝,唇上的笑意,一如炉火般温暖,“拿给何承安,并且让他转告赵绵泽,从此我与他两不相欠,相忘江湖吧。”

“奴才省得。”得了她这个命令,郑二宝悬了许久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又巴巴地问,“那王妃,如今我们……是回府还是去哪里?”

“回府?”夏初七笑了,“景宜郡主,我让她死了。晋王府亦无我容身之地,魏国公府,我自然也不能这般回去。二宝公公,你是想要回哪个府?”

看着她情绪莫名的脸,郑二宝突地唏嘘。

“苦了您了,若是爷还在,哪能让你受这等委屈?王妃您放心,您去哪里,奴才便跟去哪里,若是您一生都留在阴山为爷守灵,奴才也一生就在阴山侍候您和主子爷,哪儿也不去。”

“不了。”夏初七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案几上的东西,语气很淡,极是舒缓,“三七烧过了,我也该去做要做的事了。”

她的话,郑二宝听不懂。

她也不与他解释那许多,只是问甲一,“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要离开阴山。你是自行回京,还是有别的安排?”

“我会与你寸步不离。”甲一目光极是深邃,“这一次,我不会再出岔子。”

夏初七与他对视,想到往昔的亦步亦趋,恍然如梦一般笑了笑,终是慢慢低下头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好,明日天不亮,我们便偷偷走。”

……

这是留在阴山的最后一晚。

这一天,也是为赵樽“烧三七”的日子。

夜幕落入天际时,夏初七拎着香烛纸钱,金元宝、银元宝,甚至马匹车辆,甚至还有金库和银库等祭品,让甲一守在坡下,独自一人爬上了阴山南坡,想与赵樽说些悄悄话儿。

把香烛插在雪地上,她摆好火盆,跪了下来,将一张张纸钱点着了,由着她燃烧。

“爷,今天是三七了,明日我就要走了。陪了你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即便我如今不再说什么,你也是理解的。我知,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懂我的人。”

“看见没有,这一次我连金库和银库都搬来了,就是为了多烧一点钱给你,免得你受穷。当然,也是为了往后我来做的准备。”

看着夜下飞舞在雪中的灰烬,她迟疑一下,幽幽一笑,声音又轻快了不少。

“爷,你知我为什么这般说吗?因为我猜,等到我死的那一日,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同情我,也不会有人愿意为我烧纸了。他们也许都会放鞭炮欢呼,庆贺……”

“七小姐想得太多,你若死了,本座一定会为你烧纸的。”一道极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不远处的山垛子传来。

夏初七微微一惊,转过头去。

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脚印处,又新添了一排整齐的印痕。那个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人,没有再穿大红的衣袍,而是像这阴山的许多将士一样,穿着缟素的袍子,一张清冷妖艳的脸,令人惊艳得宛如一只月光下的妖精。

她问,“你不是扶灵回了京师?”

他笑,“你不是说要永远留在阴山?”

夏初七抿着唇,久久无语。

他们的身边,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那一日在赵樽灵柩开拔前,东方青玄问过她的。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他可护她周全。她告诉他说,她哪儿也不走了。她要留在阴山,永远地留在阴山,为赵十九守灵。他那一日并未多言,与元祐和陈景他们一道,随着赵樽的灵柩,第一批离开了阴山大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又回来了。

按她先前的想法,二人再见面,也会是在京师。怎么也没有想到,谎言会被拆穿得这么快。

想到那一日的挽歌,想起那一日他眸子的凉意,想到他曾经为她奋不顾身扑出的三箭,她对上呼啸的北风里他那一双揣摩不透的眸子,终是长长一叹。

“东方青玄,你对我的恩义,我怕是无法报答了。是,我骗了你。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已然查到我的事情。但我不告诉你的原因,除了不想你阻止我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再连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连累不起,我也欠不起,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偿还。”

她声音清晰,说得极是镇定。

东方青玄妖娆的唇角一掀,却是一抹冷笑。

“自作多情。”

一步一步走过来,雪地被他的脚踩得“吱吱”作响,而他少了一只左手的衣袖,飘荡得似是比右袖更高一些,但那天然的妖孽风姿,仍是无人可比。只是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有些凉。

“七小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凭什么以为本座就是觊觎你的人?本座一早说过,我与你之间,是合作,我找上你,也只是为了合作。你能走出找赵绵泽这么孤注一掷的一步,为何不肯考虑一下,与本座合作,你亦可以达成所愿?”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他一句句的质问,夏初七心里有些犯堵。但正如她所说,她还不起,便不能再欠。

更何况,她要做的事,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冷冷的一笑,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成。”

“你未说,怎知我做不成?”

“你敢帮我把皇帝拉下马?你敢宰了当今的天子?你敢颠覆了大晏的河山……你敢拿整个大晏江山来为我的赵十九陪葬?行,就算这些你都敢,我也怕花的时间太长,我怕他等不及我,我得选最快的方法……”

带着一种偏执的低吼,她看着他,眼波楚楚间,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又添了一些暖意。

“即便你都敢,我也不愿。大都督,我知你是皇帝的人,兴许还有旁的什么身份,我晓得你不简单,也晓得你很有本事。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若是这世上,还有谁是我不愿伤害的,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东方青玄凤眸一眯,默默看她。

她在笑,没有绝望,甚至也没有悲伤。

就那么笑着,笑得极有力量。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朋友应当珍视,而不能拿来利用。我并非心善之人,我并非没有想过借助于你……但是,你有家有业,不像我,独自一人活在世上,无亲无故,无牵无挂。”

东方青玄盯着她,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伸出手,她似是想要抱她。

可她退了一步,他的手便僵在了空气里。

二人对视着,东方青玄冷笑了一声。

“七小姐野心不小,可你太过高估自己。你说的这些事,即便是赵樽活着,也不敢说他三年能做到,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凭什么以为能行?你知道后果吗?”

夏初七笑了,“大都督,你理解错了。我不怕做不到,就怕等太久。”她盯着东方青玄,突然弯腰,脱掉了自己脚上的鞋袜,就那般光着一双雪白的脚丫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

“看见没有?赤脚的人,什么都不怕。这世上,再无我可以失去的东西,也就没有我会害怕的事情了。失败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人的一生,不过一瞬,感官的痛楚,远不如灵魂的不安来得可怕。你以为,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她还能怕什么?”

“不怕?!”

东方青玄笑得极是凄冷,突然,他踏步过来,一只手紧紧圈住她,往怀里深深一裹,便将她拎了起来。这一次的拥抱,他用尽了全力,似是恨不得把一生的力气都用到此处,抱紧了她,一低头,便往她的唇上凑。

“试试你就知道,怕不怕。”

夏初七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发难,怔了一下,人已整个落在他的怀抱。幽幽的淡香直扑鼻端,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凉意,将她的思绪撕扯得七零八落。

“东方青玄……你要做什么?”

她偏开头,双手狠狠推他。

可他虽然少了一只左手,但左臂还在,武艺又极强,搂住她的力度,竟是出奇的大。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顺势便将她按倒在雪地上,撞得她腰眼发麻,痛得抽气一声,一时动弹不得。而他就着摁压她的姿势,一只手狠狠掰过她偏开的下巴,在灿若银辉的雪地上,妖冶的凤眸复杂地盯住她,嘴唇弯出一抹冷漠的弧度,声音极是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