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赵梓月不相信蜘蛛会按着夏初七划出来的线走路,就连李邈和二鬼等几个围观的人都不相信。可实则上,夏初七真的做到了。
大概花了一盏茶的工夫,小魔女的蜘蛛从青堂院拿过来了,而夏初七在一张薄木板上用毛笔画出三条直线,将蜘蛛放了上去。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原本不该听人话的蜘蛛,在她的指挥之下,果然沿着那“跑道”一样的路,慢慢爬了起来。
“怎样?现在服气了吧?”
耍了一把逗小姑娘的小玩意儿,夏初七很是得意。
“你太厉害了!楚七,你太厉害了。”
赵梓月惊讶得双眼晶亮,看着那些蜘蛛,又看了看夏初七,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你是怎样做到的?快,教教我。”
“等我回来再教你,现在时辰不早了,太子爷还等着我呢。”
“不嘛!”
看着她嘟囔地缠上了自己,夏初七脸都僵硬了。
“刚才说好的,我若做到了,你就不再缠我。公主金枝玉叶,怎可以食言?”
“好,我不缠你。”赵梓月飞快放开她,然后抬了抬眼皮儿,“我只是跟着你就好。我不讲话,你就当我不在,可不可以?”
眼看软的不行,夏初七只有来硬的了。
退开几步,她朝公主欠了欠身,一甩袖子急急往外走。
“你站住!楚七,你给我站住!”赵梓月急得一跺脚,就又要追上来。
“鬼哥……”夏初七真心怕死了这粘人的小魔女,回头冲二鬼使了一个眼神儿,“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公主,今日你就不必陪我去太子府了。”
看得出来,二鬼也怕招惹赵梓月,尤其是昨日他在赵樽的命令下,强行把赵梓月带回青棠院之后,那个小魔女就已经恨不得宰吃掉他了,如今再“照看”她,他还有活路么?
脊背一凉,他一脸都是忧伤,“楚医官,殿下命我陪你去东宫的。”
想着今日去东宫方便行事,夏初七更加坚定了不带二鬼的想法,她笑眯眯朝他挤了挤眼睛,又拱手又作揖,“不必不必,殿下那里我自会交代。如此便多谢鬼哥了,拜拜塞药啦啦,公主我就交给你了。”
说罢,她没再瞧她那个“未婚小娘子”,只速度极快地领着李邈大步离去。背后赵梓月气得一阵的怒骂,声音尖得她恨不得蒙住了耳朵,不由感慨一叹,“我要真是个男的,也不敢娶她。要不然,早晚得被闹死不可。”
“不娶她,你还逗她?”李邈瞥她一眼。
夏初七得意的一笑,“嘿,如果我连流氓都做不好,还怎么好意思做神医啊?”
东宫。
今儿的天气很好,黄公公为太子爷备了一个软榻在窗户边上,把他扶坐在那里。支开了窗户,习习的凉风透进来,吹得殿里的纱幔轻轻飘舞着,让殿内暗沉了多日的气息,似乎都清爽了许多。
夏初七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赵柘身上的病痂。
梅毒发出来的疹子有一部分好了,结了痂,有一些痂脱落了又长成了红颜色的嫩肉,还有一些新发的,正狰狞地张着它的牙,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没有青霉素,梅毒是一个大难题。
她先前用的药物只是控制住了病势,若说要彻底治愈,确实非常艰难。轻轻蘸了药水,夏初七替赵柘外擦着小疹子,擦得他只剩一层皮包骨头的松垮皮肤,随着药棉滑动,显得更加瘦削。
“太子殿下,再等几日,我便可以为您用新药了。”
赵柘额头布满了冷汗,那药水在身上,刺激得皮肤生痛。可看着夏初七专注的眼神,他愣是一声都没有出,只拿一双温和的眼睛,浅笑着看他,“其实擦身这事,楚医官不必亲自来做的,你受累了。”
见他都瘦成火柴棍儿了,还有心情顾惜一个医官的心思,夏初七挑了挑眉,不得不叹服这太子爷确实当得了“宅心仁厚”几个字。
“我是医生,也学过护理,他们都不如我做得好。再说了,这脸上的病痂,要是不仔细处理,万一留下疤痕,往后可就不好看了。”
赵柘鬓角的黑发已然湿透,却是笑开了。
“本宫人都老了,容貌又有何在意?”
“呵,您这个年纪,那算什么老呀?还年轻着呢。”
“人过不惑,知天顺命了。”
男人四十岁,在后世的人眼里,还可以泡吧K歌找妞寻乐子,可这人却说已经老了。夏初七无奈地瘪了瘪嘴,正想着怎么把问题扯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上去,却听得赵柘突然问了一句,“今日我看你总是出神,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本宫说?”
心脏“咯噔”一声响,夏初七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位太子爷总是给人一种“无公害很柔软”的错觉,可是几次三番的事情证明,他性子虽仁厚,但眼神却犀利得紧,大概真是比她多吃了几年饭的原因,愣是把她的心思看穿了。
“是,是有点事儿。呵呵!”她笑着附和,却不说是什么事。
看一眼她的表情,赵柘调过头去,对黄明智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
“是,殿下。”黄明智唱了个诺,领了几个宫女退下去了。
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还是赵柘先出了声,“楚医官可是在为了选驸马的事情苦恼?”
想到那个事,夏初七不免苦笑,“下官确实配不上小公主。不过……”稍稍迟疑一下,她直起身来,先后退了两步,才恭敬地拂了拂袖子,认认真真地对赵柘行了一个揖礼,“下官不敢欺瞒殿下,其实另有一事相求。”
赵柘和悦地看着她,“你说。”
夏初七没有抬头,继续说:“下官听闻早年太医院曾经有一名太医叫崔良弼,在岐黄之道上颇有建树。这些日子,下官独自研究殿下的病情时,时常有一些思考不通的地方,想找这位崔太医一起,也好有个人说道,请殿下恩准。”
良久,赵柘没有吭声。
就在夏初七紧攥的手心有了微微的湿意时,才听得他轻轻,“崔太医确实是一位好太医,人也就在东宫典药局,可他前两年遭遇了一些不幸,只怕是……”说到此处,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她,“楚医官,难道你没有听说,他是为什么到东宫来的吗?”
额头有点冒冷汗,夏初七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下官愚钝,实在不知。”
赵柘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哑了。”
“啊”一声,夏初七差点儿失态,“哑了?”
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赵柘又重复了一遍,“哑了,不会说话了。”
夏初七不晓得自己是怎样走出太子寝殿的。
前魏国公的案子硝烟已散,她如今知道的两个证物,一个是一只鹦鹉,即便它再通人性,也只是一只鸟。另一个太医崔良弼,居然已经哑了,她又怎么可以去期待一个哑巴说话?
不过想来也是。
她都能够想到的问题,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又怎会想不到?肯定得先把所有的证据都毁了,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才对。
她该怎样还原当年的真相?
最为关键的是,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难道路就这样被堵死了?
她心绪不宁地撩开了马车的帘子,踩在马杌子上踏了上去。
“楚小郎想什么这般入神?”
马车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那一袭妖娆的红衣,那两片薄薄浅勾的唇,那歪斜慵懒的坐姿,那永远不知是讽刺还是嘲笑的绝美面孔。东方青玄!
她脑子空了一下,突然顿悟。
对了!东方青玄当年接手过魏国公的案子,他会不会也是知情人?
“大都督好。”她笑开了。
可她这一笑却把东方青玄笑得愣住了。她那完全就是一副猎人看见了猎物的阴笑,就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扑过来把他给进吞肚子似的,又奸又滑,让他极为不适。
“楚小郎见到本座就笑,看来本座今儿是来对了?”
夏初七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他的边上,等马车缓缓启动了,才侧过眸子去,淡淡瞄他一眼,“大都督找小的有事?”
东方青玄近乎完美的笑容,彻底的绽放开来。
“别说小的,你如今可是驸马爷。青玄担待不起。”
“有事直说,少在这儿冷嘲热讽!”
一说“驸马爷”她的脸色就难看,可东方青玄却笑得更灿烂了。
“无事,青玄只是与楚医官顺路。”
顺路?夏初七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揶揄地笑。
“送金子去的?”
轻轻拉了拉身上的衣袖,东方青玄看着她一笑,缓缓靠近身子,近得夏初七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才妖魅的一笑,“楚小郎,真是聪明。”
“谢谢!”夏初七挪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