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先……生!”
夏初七瞟了他一眼,“不劳。你闭上嘴,养精神。”
袁形尴尬的闭上了嘴巴,夏初七怕他会失血休克,紧紧掐住了他的人中。
李邈速度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夏初七不与她废话,只让李邈按住袁形的胳膊,又让两个人摁住他的腿,拿出医药箱里的剪子来,剪开了他腹部的衣裳,用自备的消毒水消了毒,检查起他的伤情来。
“袁大哥运气不错。”遇上她了!
可以说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也不为过,如果不是刚好遇上她,这样的重症创伤,换到此时的医疗条件,基本上很难救治。
这里没有外科手术需要的设备和条件,夏初七只能凭借着经验来。先对他用银针施以了“针麻”和“止血”之术,再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和缝合。在围观人群的嗡嗡声里,她完成着高精准的外科手术,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可一张脸紧绷着,从头至尾都极为冷静。
她在缝合,袁形却是瞪大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小先生,你……真是……神医啊……不痛……”
“别说话。”
夏初七瞪他一眼,继续手里头的活计,待伤口缝合完毕,又在他伤口上洒了一层她自制的三七止血粉。这个时候,袁形手下的兄弟在药堂里拿的敷料也送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裹上敷料,再在袁形的小腹上缠绕一圈消毒过的麻布,等伤口包扎好了,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松了一口气。
“好了,如今可以抬去药堂了。”
袁形嘴皮抖动了几下,看看她,又冲李邈露出一个笑容来。
“邈儿,你这表弟,神,神医,真是神医。”
他一脸都是络腮胡子,人也生得极黑,完全长成了一副绿林强盗的样子,只是两排牙齿却是洁白。那因疼痛而扭曲的笑,让李邈皱了皱眉头。
“我表弟是有名的神医,医术自然是了得的。只是……袁大哥,谁能在应天府的地盘上,把你当街砍成这样?”
袁形考虑了一下,狐疑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不知,那些人功夫实在是好……”
李邈皱着眉头,有好些话想问,可是这会儿在大街上,有无数人在围观“神医救人”,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扶住袁形的肩膀,低低说:“袁大哥,此处说话不太方便,让他们先送你去药堂,等回头再仔细说。”
“好。”
袁形的马车离开了,夏初七救死扶伤的事儿也做完了,只是蹲久的身子却有些直不起来,两条腿更是酸麻得不行。她心里暗骂一句“落后的医疗条件”,就低着头随意地拍打起了发颤的膝盖来。可拍着拍着,地面上却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头顶也适时地传来了一道不太友好的声音。
“这位小先生,我家主子爷有请。”
呵,天子脚下的主子爷太多了!
她不紧不慢地站直了,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角,侧眸望了过去。
就在街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四马并辔的黑漆马车,马车的青缎帘子里,有一双温柔夺目的眸子。那人也偏着头看她,眉目雅俊,黑发高束于头顶,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得如同谪仙,却又有着骨子里透出来的皇家之气。
一时间,仿若隔着万水千山的思绪,滚滚而来……
夏初七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有想到,“神医”的传言引出来的人,竟然会是赵绵泽。
这个男人的分量太重了,重得怎么拎都拎不起来。
于夏楚来说,这个男人是她生命的全部。
于这个男人来说,夏楚只是他不屑的记忆。
于她夏初七来说,这个男人狗屁都他妈不是。
可即便他不算个狗屁,她也得把他当成狗屁来玩。
心里绕了九道弯儿,仇人见了面本应该分外眼红,可她的脸上却格外的平静,只习惯性的翘了翘唇角,挑高了眉头,一副风流小骚年的样儿,冲马车里俊气的男人抱拳施了一礼。
“不知这位小哥儿有何见教?”
“你走上前来。”
赵绵泽的目光里有那么一股子暖意,就像映在冰雪里的太阳,虽然很暖,但在夏初七看来,却比会刺入心脏的冰雪棱子还要尖利得多。笑逐颜开地望他,她的样子带了一点调戏的意味儿。
“小哥儿找区区在下不才我有事?生疮了?害病了?还是家里要死人了?”
她语气客套,面上恭谦,骨子里却傲慢呛人,骇得对面的人面色一变。而围观的老百姓却因了她这刺人的冷幽默,“哗啦”一声哄笑了起来。
“大胆!”
一声娇喝随即而出。
自古以来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赵绵泽还没说话,侍立在马车边上的小丫头便忍不住了,气得一张小脸儿通红,“你这个人好生无礼,我们家皇……我们家主子好端端与你讲话,你找死呢?”
“怪了,我怎么无礼了?难不成区区在下不才我说的人话,你们都听不懂?我是个医官,我也是在好生问你们的话呀?我错了?”夏初七敛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又抱拳又作揖,丝毫不以那小丫头的怒气为意。扮猪吃老虎,她才是祖师爷。
“你,你气死我了。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你竟敢这样大胆!”
不理那个丫头蛮横的质问,夏初七唇角噙笑,望向赵绵泽。
“这位小哥儿,在下身为良医官,路遇有人受伤,施以援助,大家伙可都见着了,那是为‘仁’。在下与你等素不相识,听闻你们询问,以礼相待态度恭谦地询问是否有疾,那是为‘义’。试问一下,在下仁义皆有,如今却被您家这位‘大嘴蝈蝈’恶声恶气的训示,是为何故?”
在程朱理学被定为正统的时代,她这话很是犀利。
当然,她为什么敢说得如此坦然,也是吃准了赵绵泽的心思。
这厮想在他家皇爷爷那里捞一张“好人卡”,处处表现得温驯良善,对上恭谦,对下宽厚,人人都说此子仁孝端方,将来可堪大用。所以说,这样的一个人……渣,又怎么会为了她这个连底细都还没有弄清楚的人,破坏了他的优良形象?
果然,赵绵泽眼皮微微一跳,不动声色地笑了。
“抱琴,退下。”
呵斥了丫头,望向夏初七时,他微微一笑,话锋突转。
“你不识得我?”
“我们有见过吗?”夏初七挑着眉头,满脸是笑。
“自然是见过的,还不止一次。”
赵绵泽的声音始终是温和的,如果不是太过了解这个人的“狠”都刻在了骨头里,夏初七真能把他当成一个阳光单纯的漂亮男人,因为他实在长了一张温润得如同白玉般讨喜的脸。
可惜了!
淡淡地眯了下眼睛,她假装好奇地将赵绵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心里那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的嘲讽情绪,漫不经心地掸了掸带着鲜血的衣裳,冲他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小哥儿生得如此好看,谦谦君子,温润而泽,神仙般雍容的人物,区区在下不才我实在是识不得。呵呵,瞧我这一身的邋遢,正寻思回去洗洗呢。所以抱歉了,小哥儿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可否找个茶舍一谈?”赵绵泽看着她。
“茶舍?”夏初七挑高了眉头,唇角仍旧带着笑,“只怕不太妥当啊?不瞒小哥儿你说,我急着去市场上买萝卜呢。你晓得的,这入冬了菜蔬紧俏,去晚了,好萝卜都让人挑走了,剩下一堆黑心的,可怎么吃?”
赵绵泽面色微微一变,“小先生这是要拂了我的意?”
夏初七看着他漂亮的眉眼,想到夏楚临死之前还想见他一面的心情,轻轻勾着唇,摆出一副从前的夏楚绝对不会有的嘲讽脸,浅浅笑着说:“小哥儿要如此说,就当是吧,拜拜!”
古今结合出一个“再见”的动作,她随手拉了李邈就要走。与她的手相触时,夏初七这才发现李邈的掌心已然湿透了。很显然,她这表姐比她还要紧张。
不过幸而李邈不足十四岁便被送往了庙庵带发修行,先前在韩国公府邸,她性子清冷,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原本就不多。更何况,一个小姑娘,四年多的变化还是很大,即便见过她的人,也不见得都认得出来。
“都站住!”
一声吼叫从她们背后传来。
不是赵绵泽的人,是从应天府衙门方向过来的。
原来就在夏初七与赵绵泽两个墨迹的当儿,应天府衙门的捕快听说这里发生了砍人案子。天子脚下,这种事官府还是要管的。这里离应天府衙门不远,这些尽职尽责的捕快,速度还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