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何必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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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她早就知道,只是不愿面对

“我看得出,这些年来,太太很寂寞,但是,除了能找思蔓小姐,她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虽然这些年,太太从未提起过你,可我看得出来,太太还是挂念着你的。很多时候,我都偷偷看见太太在看你小时候的照片,被我发现以后就立刻藏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我都在看在眼里……小姐,你也别怪太太,太太是太气了,当年先生的事,我是相信与你无关的,但很多时候,有些人都会被一时的愤怒蒙蔽了双眼,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当年,姚月茹是恨极了她,认定她就是杀害夏擎的凶手。那时候,她纵使被姚月茹伤得遍体鳞伤,但她仍是没有丝毫的责怪,只因为,那么多年的那些情分。

她自然也知道,有些恨,是当时被愤怒所蒙蔽了双眼。

这么多年来回来,夏宅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丝毫的改变,但若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分毫的。

那墙壁已然有些斑驳,记忆中,夏擎总是忙碌着公事,大多数时间,都是由姚月茹来陪伴在她的身边。那时候,姚月茹特别宠爱她,几乎二十四个小时都陪在她的身边,记忆中,姚月茹慈爱的脸庞异常地深刻存在在脑子里。

别人都说,亲生的与非亲生的有着天壤之别,可对她来说,是一点差别都没有。

莫荃给了她生命,而姚月茹则养育了她二十二年,在她的生命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这两者,她都是无法割舍的。

走进屋里,课题远远地看见那抹微驼的身影就伫立在落地窗前。

阳光铺天盖地地照射了进来,洒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光氤氲在她的身上,化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晕。

姚月茹只是这么地站着,然而,她的眼眶也不自觉有些微红。

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她了,思念早就在心里泛滥成灾,有那么的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连出声都是困难,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乔南瑾哆嗦着唇,声音里透着明显的颤抖。

当她这一句普一出声,她便能看见姚月茹的身影一怔,而后,慢慢地转过来。

岁月早就在她的脸上刻下了印记,相比六年前,姚月茹苍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添了许多,就连白头发也愈发地明显的。

她更甚是比六年前瘦了很多,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乔南瑾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模糊住了眼前的视线。

姚月茹在看见她的一刹,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等过了良久以后,她才瞪大了眼。

“喃喃?……”

这一声,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

乔南瑾迈步上前,却在仅仅只有一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不敢再继续。

等到确定眼前人并非幻觉后,姚月茹的语气一变,故意撇过脸不去看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给我滚!我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如此的一个结果,她是早就料到了的,然而,她并没有半点的退缩,依然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个已然苍老的女人。

“不要叫我妈!”姚月茹想也没想就反驳出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给我滚!你听见了没有?”

王妈见状,立即便走过去。

“太太,你别生气了,小姐难得回来一次……你瞧,这是小姐带来的果篮,里面全都是你爱吃的水果……”

然而,她话音刚落,手里的果篮便被姚月茹用力一挥,摔在了地上。

一地的水果散落,有的甚至是滚至了乔南瑾的脚边。

乔南瑾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水果,眼底不由得有些黯淡。

姚月茹一脸的气愤。

“王妈,你是老糊涂了是不是?这个女人她可是杀害了阿擎的凶手!才不是什么小姐!你给我看看清楚!我不准许这个女人进来!你给我把她赶出来!”

说完,便转过了身。

王妈看着一地的水果,又看着两人,面靥上带着为难。

乔南瑾往前一步,瞥了眼旁边的王妈。

“王妈,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想跟妈说。”

王妈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开。

待到两人独处,姚月茹仍是连一眼都不肯看她。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话可以跟你说的!你尽快给我滚!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乔南瑾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抬眸看着她的背影。

“妈,过去六年了,你仍然认为我是杀害爸的凶手吗?我是你养育了二十二年的女儿,难道我的性子是怎样的,你还不清楚?”

岂料,姚月茹冷哼一声。

“就是看不清楚这才可怕!那二十二年,我将一只白眼狼养在了身边,想一想我就恨!”

乔南瑾没有吭声。

她的眸子低垂,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妈,你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转过身,正巧,乔南瑾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撞上。

乔南瑾的眼底闪烁着认真,其实,那二十二年,又何止是相伴那么简单?她从小就在姚月茹的身边长大,由她来亲自培养,她的性子,没人比姚月茹还要清楚了。

过去,她是她最得意自豪的一个女儿,现在,亦是。

“当年,你把夏思蔓找回来,说夏思蔓是你和爸的亲骨肉,而夏家,必须有一个血脉至亲。那个时候,我没有说些什么,即便我不想离开你和爸,到底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离开夏家,把原本属于夏思蔓的位置还给她,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去。但是,即使我不是你和爸的亲生女儿,但这些年里,我早就将你们当作我的亲生爸妈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独独不愿去伤害你们。”

姚月茹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从皮包里,拿出了那一支录音笔放在了桌子上。

六年前,她为了姚月茹,不愿意揭发夏思蔓,六年后,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那个时候年轻,她只一心认为,守护着姚月茹,不让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害死自己丈夫的凶手,怕她知道以后会承受不住。只因为,当时,夏思蔓是姚月茹唯一的念想了。

可是,当那件事经历了六年,她才逐渐明白,有些时候,不愿意去伤害,便是一种伤害。

真相不可能从此被尘封,终有一天还是会暴露人前,到了那个时候,姚月茹到底还是会被伤害到。而她的守护,只会变成伤害的一种助力。

她以为,夏思蔓会改变,会珍惜姚月茹,甚至是善待她,可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过去了,夏思蔓没有一点的悔改,甚至是变本加厉。

抉择,很困难,却是她现在不得不做的。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愧疚,而去连累无辜的人,仍然躺在医院的林言便是她这么多年隐瞒真相的祸果,提醒着她,不该心软的时候,就不能心软。

纵然,这个结果,会是姚月茹无法接受的。

乔南瑾拿着那支录音笔,认真地瞅着姚月茹。

明明当年就该做的事,却是在事隔六年以后,才终于做出来。

大概,这是夏擎的引领吧?让那些该受到惩罚的人受到应有的对待,而不是侥幸得存。

这个道理,也是夏擎从小就对她灌输的。

“妈,这支录音笔的内容,是我六年前录到的,是属于夏思蔓对爸的案子的剖白。她承认,夏擎是她推下楼的……”

姚月茹杵在那,脸色苍白。

乔南瑾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

“六年前,我没有交出来,是因为顾虑到你。那个时期,爸死了,夏思蔓可以说是你唯一的念想。我不愿意让你最后失望落空,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收着没有拿出来。而如今,我决定我要拿出来,我知道,真相可能会让你受不了,但我想,爸在天上也希望能这样吧?我不能让他继续死得不明不白,我也无法做到让夏思蔓继续逍遥法外……”

她顿了顿,而后才继续往下说。

“就在上个星期,我呆在疗养院陪伴着霍霁妈妈的时候,她派人将我们绑到一处空仓库里,对我们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事后,霍霁的妈妈在医院进行抢救,四十八小时以后才终于安然无恙,如果,当时不是她保护着我,现在躺在医院的人,就会是我。”

“我知道,过去的那二十二年是我亏欠了她,但是,她也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她报复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别人给拖下水?难道,在她的眼里,人命真的不值钱吗?六年了,我以为她有所改变,但是如今看来,她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妈,你可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撒谎?你可知道,她真正的面目?”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便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下一秒,录音笔便传来了属于六年前在法院后方小花园,她与夏思蔓交谈的内容。

录音笔里,她的声音异常地清晰,在过分静谧的客厅内,一再地回荡。

乔南瑾注意到姚月茹的脸,在逐渐变得愈发地苍白。

而后,录音笔传出了夏思蔓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里,乔南瑾拿着录音笔的手不由得一紧。

这录音笔,过去的六年里,她都带在身上,没有离过身,而录音笔里的内容,她更是反复听着,可以说是几乎能背下来了。

她记得很清楚,接下来,便是重要的内容。

她看见,姚月茹的身子在一瞬间稍稍晃动了一下,似是,摇摇欲坠。

她的脸色更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谈话内容而变得毫无血色,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她浑身都在轻微发抖。

乔南瑾没有吭声,也没有关掉录音笔。

她记得,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她就曾经有过怀疑。但是,她不愿意去那么想,诚如她所说的那般,夏思蔓是夏擎的亲生女儿,如果一个亲生女儿谋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样的事便也太丧心病狂了。

可是,事实却是残酷的。

甚至,直到现在,她都希望那只是一场恶梦。当然,她也明白,如此的事情,对姚月茹来说,到底是多么的令其心寒。

录音笔的内容仍然往下播放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就算我们的人生错位了二十二年,但是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下这个毒手?”

录音笔里,夏思蔓的笑显得特别的刺耳。

乔南瑾按下了录音笔的停止键。

再看姚月茹,她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全身仍然不住地颤抖着。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乔南瑾将录音笔重新放回皮包里,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姚月茹是无法接受的。但是,她不能再像六年前那样了,有些真相,不管怎么样,都依旧还在那里。

二十年的控诉期,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如果现在提审,夏思蔓终究是逃不过法律的责任的。可若是过了二十年,那么,夏思蔓便会继续逍遥法外了。

她看着姚月茹,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妈,杀害爸的凶手不是我,这句话我六年前已经说过了,可是那时候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只相信夏思蔓。那你又可曾想过,当初,是夏思蔓指证我是凶手,她说她亲眼目睹了我推爸下楼,但是,后来她又公然在法庭上改了证词,说是自己看错了。那个时候,你就没有一刻的怀疑吗?你是不是也认为,她身为爸的亲生女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但事实上,推爸下楼的人,确确实实就是夏思蔓。”

她说完这话,便定睛看着她。

姚月茹坐在那,虽然浑身仍在颤抖,但是,她却并非她意料的那样情绪激动,而是异样的安静。

看着她这样子,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顿时浮现脑海。

乔南瑾握紧了拳头,嗓子里透着艰难。

“妈,莫非……你早就知道夏思蔓就是当年推爸下楼的凶手?”

姚月茹缄默不语。

她只是低垂着头,唇抿得死紧。

然而,她的沉默,却等同于给出了一个确凿的答案。

乔南瑾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乔南瑾的心猛地坠入了谷底。

她迫切地看着她,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六年前吗?”

姚月茹移开了目光,说什么都不去看她。

“如果你的话说完了,那么你就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说着,便跄跄踉踉地站起身来,想要上楼去。

乔南瑾先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的离开。

“妈,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当初……”

她的话,就好像是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割划着她的心。

姚月茹直接就甩开了她的手,冲着她咆哮出声。

“你要我说些什么?你又希望我说些什么?说我早就知道海死阿擎的人是思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啊!阿擎走后,我就只剩下她了,我什么都失去了,唯独不能再失去她!”

听到这一番话,乔南瑾是寒了个彻底。

“就是因为你不想失去她,所以明知道是她害死爸的,仍要这样自欺欺人吗?那你要爸在天之灵如何安息?这些年,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难受,那你呢?你有没有觉得难受过?”

姚月茹不说话,只是偏过头不去看她。

她死死地盯着她,胸口不断地起伏。

“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你当初指责我,认定我就是凶手,你明知道我不是,却为了你的亲生女儿而去诬蔑一个无辜的人……妈,是不是亲生,真的那么重要吗?”

姚月茹冷斥出声。

“当然重要!思蔓可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能不重要吗?能跟非亲生的相提并论吗?我当然得护着她!夏家就只剩下这一血脉了,而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她再说些什么,便是自讨没趣。

她松开了手,杵在那里,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是啊,亲生女儿又怎么能跟非亲生的相提并论?再多的二十二年,也比不上血脉至亲。可是妈,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而不顾别人是死是活,还有你的丈夫,也不管他死得到底冤不冤枉,这样对你来说是你想要的吗?”

姚月茹抿紧了唇。

“是,这就是我想要的。为了保住思蔓,我什么都能不管不要。”

乔南瑾阖了阖眼,敛去眼底的那抹受伤。

到底,她对姚月茹来说,竟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最开始,她以为姚月茹并不知道那些事,但是,原来一直都是她错了,姚月茹早就知道杀害夏擎的人是夏思蔓,然而,她却为了保住唯一的女儿,选择了泯灭良心。

是不是亲生的,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她连良心都能舍弃?

她真的不懂。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