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涌起一起难言的悲凉,是为自己也为他,想到如今他们俩都是这样孤苦零仃,唯一的一丝忐忑与不安也抛出了九霄云外。
女佣带她进厅的时候,夜玄墨正安静的站在落地窗前,目光似落在院中种满的佛桑花上,又似空洞无一物。
屋里很静,静的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叶飘零虽尽量放缓了脚步,可还是觉得自己轻微的脚步会惊扰到他,方才还想好的台词顷刻便忘了个干净。
“你有事找我?”夜玄墨并未回头,声调平淡无味。
似被他的声音惊到,叶飘零好半晌才回过神,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才道,“那天的事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与你无关,这是我的家事。”
叶飘零一窒,下面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楼过道深处,一道紫色的身影悄悄出现,她的目光落在叶飘零身上,眼中全是满满的仇恨。就是这个女人害得二少爷惨死,三小姐离开,让老板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他总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对着院中盛开的佛桑花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千慧君明白,老板心里一定非常苦,非常苦,而这一切因由全是叶飘零引起的,她才是罪魁祸首!
“夜玄墨,我……,”几经艰难,几番思量,叶飘零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似深恐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很抱歉,可是我更想弥补你,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愿代替他们陪伴你,你……你可愿意?”
舌头一阵打结,叶飘零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当这些话全部吐出来的时候,心中又有种难言的快感,她凝目望着他笔挺的背影,满怀期盼的等着他的下文。
他会说什么呢?或者什么也不说?可不管怎样,她也迈出了这一步,倘若他不觉得突兀,能够接受的话,他们其实可以很好的相处不是吗?她会让他的生活多姿多彩,会让他不再那么孤独寂寞,她会给他熬汤煮饭,为他洗衣叠被,她还可以陪他游历红尘,不问世事艰险,她还可以……。
他缓缓转身,带着抹讽刺的唇角微微扬起,叶飘零的所有幻想在他冷然的目光中渐渐化为灰烬,她清楚的听见他问,“你是在怜悯我,同情我吗?”
“不,我不是……,”她急了,慌忙上前想要解释,可他却挪开两步,嫌恶的盯着她,“趁我还能控制自己之前给我滚!”
叶飘零怔了,她呆呆的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样嫌弃的表情仿佛她是只洪水猛兽,他连碰一下都觉得不堪。
不对呀,明明不是这样的,从前他救自己的时候,也曾搂过自己,抱过自己,那时候他并未露出如此嫌弃的表情不是吗?难道之前都是她的错觉,或者是他现在心情不好,所以胡言乱语?
闭上眼睛,叶飘零深吸了口气,她努力使自己骄傲的头低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的没有波澜起伏,“玄墨,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这不是同情和怜悯,也不是赎罪与补偿,我只是想陪伴你一起度过匆匆的岁月而已。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可以考虑一下,或许问问你的心,它是不是也这样毫无余地的拒绝我!”
可是她等来的却是一连串的笑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笑的张扬又好看,可他的眼中偏偏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无限苍凉,百般讽刺。
他笑了许久,叶飘零便盯了他许久,直到他的笑声停下来,有些无力的声音响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你面前的怪物是什么?你的身份又是什么?女天师喜欢一只僵尸,真可笑,你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配爱。“
“你知道我并不介意你是什么,你为什么不敢尝试?”叶飘零的声音有些失控,冲上去抓着他胳膊的双手也微微发颤。
试想过无数可能性,却从未想过他答的这样简单,“因为我不配爱。”
突然好恨自己的身份,恨自己为何生在那样的家族?驱魔家族的后人与一只吸血僵尸相爱,如被外人知道,该笑掉大牙吧?
慢慢拂开她的手,夜玄墨依旧声音淡淡,不带任何情绪,“你想太多了,我对你从来都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不可能,不可能……,”叶飘零有些歇斯底里的喊了两声,伸手又想去拉他的胳膊,却见他只是微微一动,人已在百米之外。
她的双手僵在半空,第一次觉得,原来他真的不是人类,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就隔着万水千山!
慢慢抬头,她自嘲的笑了笑,原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吗?是她误会了他对她的态度?从第一次酒吧的相救到后来的数次以命相拼,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个陌生人吗?她难道连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女吸血鬼千慧君都不如吗?
心,终于沉了下去,似坠入了一口寒彻入骨的深潭,再也不会有任何温度。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不过百米的距离,却似走了许久许久,当玻璃门自动在门后关上时,她的眼角,终于落下两行清泪。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情深。
她看过许多书,这句话在书中出现过无数次,却一直不明其意,如今明白却已是历经千番过后的沧桑,令她不堪回首。
原来这一切,只是她一个人做的梦罢了。
见她颓然的走远,夜玄墨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许久未动,身后,传来千慧君的声音,“老板,你为何不留住她?”
夜玄墨没有回答,眼中闪过的痛苦却让千慧君扭头跑了出去。
一千年前,她输给了那个叫浅衣的女人,她以为只是时机不对,是她遇到老板的时机太晚,可为何她在他身边一千多年,他却从不肯停下来看她一眼?就边叶飘零这个小丫头,居然也能激起老板心中尘封的痛楚,她却从来都不能让老板另眼看待?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想到此处,恨意如火苗滋长在她心里,心念一动,人已停在了跌跌撞撞,不知去往何处的叶飘零面前。
感觉前方微暗,叶飘零失神的抬头,千慧君的紫色短发格外刺目,令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而下一刻,她的身子就飞了起来,硬生生坠向百米之外。
这一路都是水泥地,若是落在地上,不死也得伤残。
可叶飘零却觉得,这样就死未尝不是解脱的最好办法,至少是死在夜玄墨的人手里,起码当他偶尔想起时,也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在如水的时光中出现过。
可她并没有如预期的摔在地上,反而落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睁眼望着他不动如山的面庞,漆黑的眸中酝酿着的滔天怒火,死寂的心忽然又窜起一丝火星。
下一刻,夜玄墨的声音重又将她打回十八层地狱,“慧君,不要弄脏我的房子!”
叶飘零怔忡的望着他,他却已扶正她后躲瘟疫般退到百米之外。
原来,他是那样的厌恶自己,连触碰一下都会觉得脏手。叶飘零不知为何就很想笑,抬头望着凄冷的夜空,笑的没心没肺,歇斯底里,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这样可笑……
见她如此,夜玄墨的心不知为何抽了抽,可理智告诉他,自己决不能再与她有任何牵扯,于是冷冷瞟了千慧君一眼,“该受何种惩罚你自己清楚。”言罢,转身就走,决然的没有半丝余地。
千慧君略略失神,原来这女孩对他也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房子而已,心情忽然就明朗了许多,哪怕要去接受夜家残酷的惩罚,对她而言,居然也是件开心的事情。颇为怜悯的扫了叶飘零一眼,吹了声口哨如风而去。
叶飘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夜家回来的,只知道楚奕拉开门的时候,她就昏倒了。
之后,她一直在冰与火的世界里沉浮,冷热交替使她在光明与黑暗中挣扎了许久,那感觉就像掉进了无底洞,不时遇到水火冲涮,水是绝情冰冷的水,火是炽热如碳的火,极致的两极之痛却不能令她死寂如灰的心有半点复燃的迹象。
七日之后,她终于醒了过来,高烧不退使她看起来瘦了许多,眼眶深深的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