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女人!
果真……这笔命债果真被计算到了他的头上了吗!
苏怡手里攥着镜子,大步地,没有目的地沿村里的那一条条如棋盘纵横般整齐的路奔跑着,无意识地收紧手掌,让镜子的边缘勒进自己的皮肤中,恍恍惚惚地地想着。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鬼魂可以窥探他的内心,还是真的只是一个引诱他上当的幻象?又或者……是那女人变成了受公司“管辖”的鬼?
苏怡无暇去想。
他正常的思维能力似乎是被强烈的惧怕心绪与愧疚挤没了存活的空间。
直到那一刻。
那装在他裤袋里的手机震动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闹钟。
——要接年爱妍值夜班的人是他,那是他为自己起来接班而准备的闹铃。
闹铃又震又响,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闹铃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又异常响亮。
像是巨兽的磨牙声。
苏怡停下了脚步,掏出手机。
很静。
静得这片天地只剩他的喘息声与剧烈运动后砰砰震动他的耳鼓的心跳声。
而混进此二者间的,如同巨兽磨牙般的手机铃声,就好像有了一个催命的旋律,隐隐约约——不,是光明正大地,向他兆示着一种沉郁的不祥。
喘息里藏着喑哑的嘶吼,心跳是断魂的鼓点,闹铃有着阴暗的旋律,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好像是被困在墙角的猎物,而在他看不到却能感受到的地方,有一头正在磨牙擦爪的巨兽。
这不得不说是个糟糕至极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因剧烈跑动而流下的汗都变得冰冷了。
他手抖了抖,眼神游移了一下,然后终于想起来并掐掉了这不屈不挠地响声大作的闹铃。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一件不能更蠢的蠢事。
……他落单了!
1v1的情况必然成立,这是他作为参与五次工作的老员工的感觉。
那么……
如果刚刚那个真的是鬼……
岂不是就追着他出来了?!
他怎么可以落单呢!
他如同惊弓之鸟,开了手电筒,不停地前后左右来回看。
什么都没发现。
不,或许……那不是鬼……是鬼魂的话,怎么可能完全不受自己手里的小镜子的影响呢?这面镜子里,藏着的可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女鬼呢……那个鬼碰见镜中鬼,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还往他这边靠近呢……只能是年爱本人才会这样啊。
不,不是鬼的话,只是年爱的话,又怎么可能……那就是鬼!……年爱……年爱多半已经死了!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景象,打了个冷颤,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可是……鬼魂可是能干扰人的视觉的……会不会就是鬼魂干扰了他的视觉,以致他判断失误方寸大乱进而落单?
可年爱在那么暗的环境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细节之处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莫非……是夜视能力?他听说过,一些受过针对训练的人是能够做到在黑暗中视物的,甚至有的人天生就能有这种能力。
又或者他所在的位置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暗?
他有些思维混乱地抓不到重点地想着。
有的人越在危急时刻脑子越灵光,有的人则相反,年爱妍明显属于前者,而曾经的苏怡虽做不到前者,却也是能够在危急关头保持正常水准的思维能力的,但现在的苏怡,被揭破了三十几年来唯一一件亏心事的苏怡,明显是属于后者的。
他觉得自己的脑浆已经要变成一锅黏糊糊的粥了。
不……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至少都不是最重要的……
年爱妍的死活……鬼魂用以对付他的手法与意图……这些都大可以放到以后去验证,去慢慢推敲,他的当务之急,仅仅是怎么保住命!
怎么解决这个落单的现状,安全与其他人会合。
——是的,安全与其他人会合。无论今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出现现在这种情况,都只能说明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那就是他苏怡已经正式进入了鬼魂的视线。
罗宅,李宅……
所以说,这里应该是……
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虽说这里不看牌匾几乎处处都一样,但这怎么说也是关乎性命的东西,所以苏怡还是能只靠牌匾就分清哪都是哪的。
这里……
他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他没少拐弯啊。
他并没有跑过“中央空地”的记忆,却出现在了与“梁宅”几乎是以孤木为对称中心,成中心对称的位置。
着实不短的距离……
如果那些……那些死过人的宅子里,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话,他接下来要做的,无疑是要从一堆鬼魂中间穿过去。
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
对处于同一独立空间内的个体,手机还是能够用来通讯的。
而他刚刚掐闹钟时,手机的锁屏上就有未接来电显示,那边的人已经给他打了五六个电话了,只不过由于他之前给来电关了震动而他的手机来电铃声又不像闹钟那么吵,所以他没能听见。
他想了想,再度确认自己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后,随便回播了一个回去。
回拨的是松长青的。
他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警惕着四周。
电话那边显然是有人守着的,等待音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了。
“喂?长青?”苏怡讲着话,同时左右来回看着。
“喂?”那边传来声音,是松长青的声音,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稍微有些沙哑,“苏怡?是你吗?”
隐隐约约还有别人的声音,好像是梁程让松长青问他他现在在哪。
听着这似乎是很久都没有听到了的人声,苏怡觉得自己身上稍微回暖了一点,心里也踏实了一些,“是我。”
那边明显松了口气,“那你——”应该是要问他在哪了,不料这时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一变。
一个极度陌生却又隐隐约约透着一点点熟悉的声音。
一个好听的,却没有任何温度的,似乎裹挟了不能更多的恶意的,听上去咬牙切齿的女声:“……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