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旧等他的电话,这一晚,我的手机和家里固定电话都没有响过。
我竟一夜未睡,我忍住没有给他打电话,他如果不忙,他一定会打给我的。
卓尧,你知道吗,那一晚的曼君是有多么的卑微,迷茫。我握着手机盯着你的号码,几次想打给你,最后都按了返回键,我像偷偷摸摸的第三者,不敢闯入你回家后的生活,我只能等你的消息。
过了一天,这恍恍惚惚过去的一天,我把孩子穿好衣服,喂饱后,就坐在床上发呆,心里很急,怕他出事,我决定再等一天,倘若卓尧还没有联系我,我就打电话给他。
黄昏的时候,我在阳台收衣服,听到手机在房间里响,我飞奔回房间,顾不得去捡一件掉在地上的衣服,我接了电话就说:“卓尧,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是你的旧相好——”一个陌生,阴沉的声音。
冯伯文!
我甩不掉的噩梦,他出现了,只要他出现,就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我厌恶他,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反感,他的声音一跳出来,我瞬间怒火中烧。
“你想怎么样?”我凶巴巴地叫喊,他写匿名信举报佟氏企业税有问题,目的都是要报复卓尧,爱过这种男人,是我的污点,他报复卓尧,就是在报复我。
“我不想怎样......就是想和你叙叙旧,你当初要是跟着我,现在也用不着做粗活呀,可惜了你那双葱白手。”冯伯文厚颜无耻地调笑。
“你跟踪我?你有完没完,你还嫌你害我不够惨吗!你别来骚扰我,否则我会报警。”我愤怒了,这个该死的魔鬼。
冯伯文在电话那头嚣张地笑,笑得我全身发麻。
“我不过是请了一个私家侦探,佟太太何必动怒,我现在是良好市民,我在做一个市民应尽的义务,举报偷税纳税的人,哎呀,你是律师,你猜猜佟氏集团的总裁要对他的偷税漏税付出什么代价呢。”冯伯文说完,补上一句:“不知道明早商报头条上刊登你在珍珠场做粗活的照片后,佟卓尧会脸黑成什么样呢,我拭目以待!”
“你真卑鄙!”我咬牙切齿道。
“好戏还在后面,谁叫他好夺人之美,我这一次,要让他江山美人都输精光,看在你我一段旧情上,我算给你提一个醒,照顾好你儿子,电视上说最近人贩子出没频繁。”他句句威胁。
我疯了一样对电话喊:“你要是想怎样冲我来,如果我儿子有丝毫闪失,冯伯文,你别忘记了,我也有证据,当年的案子,再审一遍,我随时奉陪,咱们可以法庭上见!”然后挂了电话,心神不宁。
伪造金融票据的人是冯伯文,他经手签字的票据存底在我这里,当年我在银行一次性租了五年的保险柜,把那些证据放在里面,只是没想过将来有天要用这些来指证他,推翻我自己的罪名。
我必须打电话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卓尧,我不能眼看着冯伯文这个疯子来伤害卓尧和我的孩子,我宁愿自己与他鱼死网破。
爱过一个最好最适当的男人,我这一生别无所求。
卓尧的手机,关机,他要是没有特别的事,是不可能关机的,他说过要让我随时能够联系上他。上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什么事端。
对,找季东,他一定清楚卓尧身边的状况。
季东的电话很顺利地接通了。
“喂,季东,我是阮曼君,卓尧的电话关机,他在你身边吗?”我焦急地问。
“哦......佟少手机关机了吗?那他可能在公司忙,手机没电了没察觉到,不用担心。”季东搪塞。
我只好说:“那你碰到他转达一下,让他回个电话给我,还有,让他注意身体,别工作到太晚。”
正好这时手机有新的电话进来,我对季东说我有电话进来,我接电话,让他挂吧。
“曼君,爆料啊,你猜我在叶老的寿宴上看到谁了!”多多声音像炸雷一样。
叶老的名气我做律师时就有耳闻,算是屈指可数的房地产大亨之一,多多还真是有本事,刚回上海就能混进叶老的寿宴中,她果真是朵不败的交际花。
“你怎么跑叶老的寿宴上去了,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是拜托你帮我查我的事吗,噢,你贪玩。”我没有八卦的心思和她聊。
“我跟宋柏来的,宋柏是建筑师,在宋老的集团效力呀。我跟你说以下的话,但你得保证你有心理准备。”多多郑重其事地说。
我的心猛地收紧,全身紧张,问:“和卓尧有关吗?”
“嗯,现在宴会正在进行,叶老和林璐云坐在一起,像是要结成亲家,叶老说稍后有重要的事要宣布,你知道吗,佟少和叶老的女儿叶洁白并排坐在宴会正中央的位置,环形的镁光灯灯光打在他们身上,难道......反正我急死了,先不挂电话,这边音响声音很大,你和我一起听听。”多多一口气说。
而我,从热闹喜庆的宴会声中,大约地听清了多多的意思。
我的卓尧正和另一个千金小姐坐在一起,灯光聚焦在他和她的身上,万众瞩目,他们是男才女貌,我像个卑劣的小三等着他的来电。
可我,不信。
我笑了,顿了顿,迟疑地说:“多多,别跟我开玩笑了,好吗,季东告诉我,卓尧在公司加班,怎么会在叶老的宴会上呢。”
“你不信我,除非有个长得和佟少一模一样连倨傲的神态都一样的男人,我正亲眼所见,半点假话,我自戳双眼。”多多信誓旦旦地说。
我的耳朵,如同被打了一针,疼痛,嗡鸣,我怎么会不信多多的话,她不会无中生有,而我怎么能不信卓尧,他说好的要我等他,他说他此生都不再离开我,你叫我怎么相信。
“他可能是要应酬,情非得已,公司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他是有求于人,才受制于人。”我沉默之后,清晰地说。他关机,连季东都骗我,这让我很难过,不管何事,都该和我说一声,不是吗?
“最好是这样,佟少没有看到我,他呀,还很绅士的样子照顾坐在他身旁的叶洁白呢,叶洁白是叶老的唯一女儿,四十七岁才生的叶洁白,算老来得子,以后叶老的家产都是留给叶洁白的,林璐云是看上这一点吧。哎,我看林璐云面目红润,一点也不像病人。”多多像个记者,给我做现场报道。
我听到电话那边忽然响起了很大的掌声,多多说:“叶老要宣布今晚的重要大事了,嘘,你自己听。”
掌声安静下来后,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说:“各位来宾,承蒙各位关照和厚爱,我们宏叶才有了今天的成绩。我一手创立宏叶至今,风雨四十年,摸爬滚打,不知不觉,人就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今天是我七十寿辰,借此机会,我有两件事要宣布。这第一,宏叶董事长的位置从今天起由我的女儿叶洁白来接手。”
掌声再次响起。
“洁白留学回国后,跟在我身边打理公司已有三年,我也考验了她三年,我才放心把公司交给她,宏叶的将来,就看你们年轻人这一代了。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多多支持小女,谢谢!”
掌声起。
“这第二件事,就是小女洁白的婚事了。洁白今年24岁,已到婚嫁年龄,我最想看到的,就是洁白穿着婚纱,我能够在教堂里挽着她,亲手把她托付与人。我和林璐云女士相识多年,两家交情深厚,卓尧也是我看着他长大的,我很欣赏他。他父亲在世时,和我的关系就像你们年轻人说兄弟,好哥们!洁白和卓尧的婚事,我们父母先做主,就订了,订婚仪式择日举行。”
掌声不绝于耳。
我握着手机,开着扬声器,那边的掌声那么刺耳,锐利,卓尧,好像全世界都在为你和另一个女人的婚事鼓掌。
相形见绌的是,我们俩在一起,能为我们祝福,鼓掌的,有几人?
我们是不被祝福的一对人。
我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还不死心的握着手机,那边的欢喜声不断传了过来,眼泪大颗涌出,用手背一次次拭去,那是个与我无关的世界,有无数的欢声笑语掌声飞了出来。
“曼君,你都听清楚了吧,叶老一心想纳卓尧为婿,林璐云想攀附叶家的势力,二者一拍即合。不过那个叶洁白,要是知道你和黎回的存在,还会订婚吗?曼君,你应该来上海一趟了。”多多劝说。
那个男子,人见人爱,他的身边,怎会缺少想要嫁给他的名媛贵族,就算叶洁白知晓我的存在,知晓小黎回的存在,那又能怎样,我有什么可以争的,我只想得到卓尧亲口的答案。
我在说服我自己,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他不想的,我要相信他对我的爱,是啊,每个女人都会爱他,可他爱的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分离和考验,好不容易在小渔村有了家,一家三口,我们怎么会轻易分开。
幸福来得太不容易了,仅仅维持一年,一年,还不够我爱你万分之一。
卓尧,我们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是老天在惩罚我吗,惩罚我的高攀,惩罚我的自不量力,我的自私和奢望,我不要你的身家背景,我要的只是你,哪怕是一无所有的你,为什么,都这么难。
我不再是两年前的曼君,我可以说走就走,一个人从上海到武汉辗转去巴黎,逃离你的身边,那样不管不顾,而今,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不能剥夺孩子需要爸爸的权利。
就算我是坚强的小漫画,我可以没有你,那么,小黎回呢,他很快,就会喊爸爸了。
“曼君,你别再犹豫了,我给你订机票,你收拾行李就准备来上海,我看你再不来,佟少就真对那个叶洁白有感情了,自古男人都如此,林璐云根本没病,说不定佟少欺骗了你!”多多十万火急地说。
手机还开着扬声器,喜庆,壮大,隆重的场面,想必去的都是非富即贵,卓尧已经一年多没有和这类人接触了,他远离都市,再次回到上海,他的心,难道就无法回到小渔村了吗。
我和卓尧曾一起看过一部叫《幸福》的电影,林秀晶饰演的女人在山村疗养院里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们在那个乡下相爱了,一起在山上摘野菜,菜花,亲吻。女人患有肺癌,男人患有肝癌,他们是在疗养院里度过剩余时光的癌症患者,就那样相爱了,住在乡下一个小小的房子,每天种种菜、上山采药,锻炼身体。 这样的日子维持没多久,男人的肝癌奇迹般好了,此时男人的前女友从首尔赶来乡下。男人的心就被带走了,也想离开乡下回到首尔。男人去了首尔,留在了前女友的床上。男人迷恋都市的纸迷金醉,离开了乡下的女人。后来,女人跑了很久,躺在路上痛哭,恨不得哭死过去,不久,她在乡下死去。
看完那个电影,我哭了,也许是影片中的林秀晶过于让人心疼,她和我一样瘦弱并顽强,我问卓尧,他有天会不会怀念上海的灯红酒绿,离开小渔村。他紧紧拥着我,说不会,他不会把我一个人留下,不管去哪里,都要在一起。
我怎么可以这样想,把影片中林秀晶凄凉的下场,想到了自己身上。
卓尧不会那样,他十几天前还睡在我身边,他强烈的爱,我都感觉的到。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任由那边的声音传来,我坐在地板上,双膝曲起,我抱着自己的腿,无声无息地哭。
哭声,像极了影片里林秀晶的哭声。
卓尧,你听到我在哭了吗?
“现在,有请佟氏企业副总裁佟少为宏叶集团总裁叶洁白发表爱情宣言!”一个吐词过于标准的男人声音。
掌声雷鸣般响彻。
我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两个总裁,真是门当户对,大有前途,卓尧,我想听,你会以怎样的话语和笑容对另一个女人表白。
“有些话,在这里,不方便说。”卓尧的声音,低哑的嗓音,让我一刹久违的声音,他还是老样子,回到那个圈子,他就很冷清,惜字如金。
“佟少,是不是怕我们听到,想对叶总悄悄说啊!”有人在笑着起哄,气氛一下就被烘托起来,本冷场寂静的宴会又笑声不断。
“他还算有良心,没有说什么,不然啊,我就当众揭穿他!”多多气愤地说。
“众位,今晚的主角是我的爸爸,大家,就别再捉弄我和阿MAN了。”一个好听的甜美声音,她是,叶洁白。
MAN,卓尧的英文名字,洁白称呼他为阿MAN,那么温柔亲昵。
她已懂得替卓尧解围了,大方得体,处事不惊。
我显然,败了一截。
多多没好气地说:“狐狸精,白长了一张清纯脸。曼君,甭怕,你到上海了,我同你一起去宏叶找这狐狸精,把孩子带着,在宏叶大闹一场,我让宏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老总是狐狸精。”
“姑奶奶,你小声一点,小心被听到把你丢出去,幸好坐在最外面。”一个男人紧张兮兮地说。
“喂,宋柏,你插什么嘴,你是怕得罪你的老总丢工作是吧,曼君是我好姐妹,都大难临头了,你还顾着你自己的饭碗,你给我闭嘴!”多多凶悍地教训宋柏。
他们的争吵让我更加崩溃,我悄然地挂了电话,关机,孩子在甜蜜的熟睡,他平稳的呼吸,我给他掖了掖被子,关灯,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和孤寂的夜。
夜里,我竟睡去,睡在冰凉的地板上,直到冻醒,连梦都没有一个,如果可以做梦多好,我倒可以在梦里放声哭泣,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晨,楼下客厅的电话座机“叮零零......叮零零”响起,划破了黑暗的沉寂。
还会有谁在半夜里给我打电话,我不想接,但怕吵醒孩子,不想开灯,无法面对灯光下颓废的自己,摸着黑下楼,接了电话。
“喂,哪位?”我声音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到发不出正常声音,我清了清嗓子,重复了一遍,这只是比第一遍更大声的沙哑。
“曼君,是我,怎么手机关机了,我担心你,你的嗓子痛吗,着凉了吗。对不起,没有给你打电话,太忙了,今晚喝了一些酒,头疼。”他的关切和往常一样,一连串的体贴,情绪平静得像那个宴会上的男人不是他。
他问我怎么关机了,他怎么不说他也关了机。
我能说我对他没有一点点的抱怨和责备,那是不可能的,他没有主动解释,他还在隐瞒。
当我,是傻瓜,卓尧,我不是你的小傻瓜。
“我没事,大概是夜里着凉了,头疼就少应酬一点,下次忙,就让季东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也好。太晚了,你早点睡。”我像一只母鸭子,嗓子沙哑不清,眼泪扑通扑通般落,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只想好好和他说句话。
如果真的要争吵和计较,我宁愿是面对面,在电话里叫嚣,毫无意义。
是谁说的没有人可以重要到让我欺骗小漫画,是谁说在饭局上遇到殷勤的女人他就会转动无名指的婚戒,提醒对方自己是有妻室的男人,是谁说永远永远不会让我找不到他,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听到他说我爱你。
看了太多的类似剧情,男人在婚后会和婚前发生很大的变化,不再宠溺妻子,不再专一,不再好脾气,但,卓尧和我从未有过变化,在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中,我们更加情深。没有一点的征兆,除了那个白花花空间的噩梦。
漫长的夜,无边的胡思乱想,脑中穿梭着我和卓尧的那几年,从初见的第一天,他坐在车里,微怒的脸,他把赤脚的我丢在公路,他在宴会上误认为我是拜金女对我不屑一顾,在他的公司当众戳穿我的案底并解雇我......然后,我们像特别自然的就相亲相爱了,他总会悄悄跟在我身后,不言不语,静静看我。
想到这里,我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每当想到我们的过去,我就无比坚信我们的爱,他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他怎会不坚定呢。我回房间,钻进被窝,窗外的天空已泛白,不管几点,我要忘掉,忘掉对他的怀疑,忘掉叶洁白,乖乖安心等他回来。
早上被小黎回的踢腿动作惊醒,他在穿上伸伸手踢踢腿,我趴在他身边,凝望着他,卓尧的缩小版,我的小小卓尧。
“小宝贝,你相信爸爸吗?他那么爱你,怎么不会不要我们呢。”我说。
眼睛很痛,昨晚多多的那个电话,我多希望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卓尧还是我亲爱的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夫君,一丈之外就不是的,这是谁的理论。卓尧远在千里外的上海,他还是我的丈夫。只是,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没有得到法律上的认可。
我曾是律师,我清楚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从事实和法律上来说,毫无意义,假使他明天娶新妻,我也无权干涉。这不能怪卓尧,是他母亲坚决发对我们的关系不拿出户口本给我们办理,卓尧甚至都安排过民政部门的朋友试图不用户口本就办理,可他母亲早就提前做好了工作。
我也阻止了卓尧用别的途径来办理结婚证,那时的我,真觉得结婚证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多重要,感情不好了,就算有结婚证,还可以办离婚。
只是对于孩子的身份,终究是一种亏欠,我的小黎回,不能背负一个私生子的身份。
如果我,听多多的话,带着小黎回去卓尧上海的家,再见见他的家人,搏一搏,得到他家人的认可和成全,小黎回这么可爱,长得和卓尧小时候一模一样,说不定林璐云会喜欢黎回就默许了。
但,卓尧没有提出让我去上海。
我冒然去,至少应该和卓尧说一声。
手机开机,收到了两条信息,先看到的是卓尧昨晚发的,简短的一句话:曼君,我醉了,闭上眼都是你的笑脸,想听你的声音,哪怕你骂我。
我盯着这条信息一字一字地看,生怕漏了一丝他的温柔,看过一遍,再看一遍,在心里默念。
他醉了,想到的都是我,我心疼了,责怪自己不该不多理解他,一定是应酬需要,公司遇到了麻烦,税务部门要来查账,冯伯文和戴靖杰还咬着公司不放,多面夹击,他有他难言的苦衷。何况昨晚的宴会上,我也没有听到卓尧对那个叶洁白表露爱意。
男人的逢场作戏,女人要适度体谅,不能小题大做兴师问罪,最后只会让假戏真做了。
我不会那么傻,我不在卓尧身边,不能把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叶洁白是喜欢卓尧的,那样亲昵的称呼,一个端庄淑女是不会对自己不钟情的男人说的出来的。
好像他们还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阿MAN,洁白喊卓尧的英文名,声音动人。
很多事,先是动情,再动人。
我把白面包涂上奶酪和草莓果酱,咬上一口,酸酸甜甜,面包吃到肚子里,咕咚一声,才知自己有多饿。翻开第二条信息,是一条彩信,我咬着面包,等待彩信的加载。
小黎回在沙发上玩积木,那些积木是卓尧在海边便利店买回来的,他有洁癖,特别是孩子用的东西,他总是用白色干毛巾擦拭一遍,放在阳光下晒一晒。
一想到白色,就会想到那个叫叶洁白的女孩。
我想我此后要对白色有阴影了。
当彩信加载完成,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帘,有两张照片拼凑在一起形成对比,一张是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一袋珍珠行走在沙滩上,还特意取了我一个动作定格,让照片上的我看起来像是很艰难辛苦。旁边的照片,是卓尧和一个漂亮高贵的女孩并肩坐在豪华宴会上,他穿的不是我给他准备的衣服,很隆重正式的穿着,那么老气传统的西装他也能穿得英俊逼人,他端正坐着,不苟言笑。他身边穿白色礼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钻石项链的女孩,是叶洁白。
她笑意盈盈,牙齿洁白,皮肤洁白,笑起来弯弯上扬的半月形眼睛,甜美,高贵,像个公主。
王子和公主,他们坐在一起,就是童话。
我端详着他们坐在一起的样子,好不羡慕,卓尧,你离了我,能找到比我貌美如花的女孩,而我,还能遇到如你这样的男子吗?
你说的,爱过你的女人,再也爱不上别人。
有很多很多女人爱你,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做着粗活穿珍珠项链的我与你身边戴着昂贵的珍珠钻石项链的女孩,在一起比较,小漫画,真快是是老漫画了。
我坐了两年牢,一段失败的感情,吊销律师证,颠沛流离独自流荡几个城市,失明了十个月,生了一个孩子,我的经历,丰富得像一张千疮百孔的布帛。
发来彩信的号码很陌生,不过不用去猜测,冯伯文发的,他就是想让我伤心,离间计。
照片下面还有一段话,很小的字体,我仔细看,是这样写的:
照片像素够清楚吧,觉得看得不过瘾,我还有高清照,当你看到这条彩信时,这两张照片正在杂志的印刷厂连夜印刷,很快,佟卓尧就会背负一个脚踩两只船的负心汉罪名,他的名望,他的声誉,他的公司,还有他妄想和宏叶联姻搞垮我,都要毁于一旦!
冯伯文的阴险手段不亚从前,他好狠,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失去的东西总把罪责归于他人,自私,卑鄙。我曾爱过的他,想想就厌恶。
多少个女孩,年少无知都爱过一个王八蛋,那时的我们还不懂爱,孤单,很想有个人陪着看场午夜电影,睡前打电话说晚安。那个王八蛋弥补了我们的空白,他的甜言蜜语让我们昏头转向,我们以为那就是爱情。我们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殊不知,王八蛋的天性就是够混蛋,欺骗了我们最初对爱纯真的向往,还一再妄图掌控。
感谢这个王八蛋,因为他,我才知道,后来我遇上的卓尧,是怎样的值得和珍贵。
抱歉,混蛋,女人不再隐忍。
你若阴险,我必凶残。
冯伯文,你是忘了我是说过的话吗,你的那些罪证还在银行保险箱里,唯独我能取出来,只要我把那些证据提交到法院,我看你嚣张到几日。
我不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哪怕他冯伯文对我不仁不义,我也从未想过要推翻当年自己的口供,但,他敢做出伤害卓尧的事,我绝对不姑息。
按动手机键,回复四个字:鱼死网破。
我拼死,也要维护卓尧的声誉,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所有的所有皆因我而起,我不能躲在这个小渔村等他背水一战后回来,我变得无比刚强,强大到如穿盔甲将军,挡住刺向卓尧的刀光剑影。
爱情,让女人内心柔软,亦是坚韧。
小渔村,我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阵子。
期望下一次,能和卓尧并肩走在沙滩上,中间牵着小黎回,三个人大小不同的脚步,深深浅浅落在沙滩上。
这栋小楼,是我最心爱的家,没有卓尧,已不再成为家。
我订了晚上飞上海的航班,票量紧张,好在我抢订到了,不想再拖延,只想要快一点离他最近的地方,守护着他,他曾说我是他的守护天使,只要我在他身边,再大的灾难和危险,他都不会有事,都能平安脱险。
装了几件衣裳,小黎回的婴儿用品,我和卓尧在海边相拥的照片,我做的茉莉花茶,紫贝壳手链......一件件的物品往箱子里拣,我像是搬家一样,把最珍贵的记忆都要随身带着。委托舅母每隔几个时日就来小楼看望一下,帮把院子里的小树涂上白灰好过冬防虫,这些树,是我和卓尧亲手种下去的,他骗我说很快就会有果子吃了,其实,等小树长大结果实,需要更多的年月。
每个房间的窗户都关严实,以免海风吹进房间,卓尧的衣服都熨好晾挂在衣橱里,他的漫画书以及画稿我都带上了,虽然很重,好在可以托运,他见到了这些画稿会开心吧。
要给他一个突然惊喜,先不告诉他我要来上海,否则他原定的工作计划要被我打乱了,我可以让多多来机场接我,有这个好姐妹很窝心。
“多多,我订好了机票,今晚到上海,你来接我和宝宝,嘘,别让卓尧知道了。”我和多多通着电话。
转眼间已是两年多没有回上海,我和卓尧在上海相识,相厌,相爱,相离,这座城市含盖了我太多的爱和伤害。我甚至有些紧张,踏足那座城,我和卓尧会有怎样的故事。
能想到的朋友,只有多多。
“大小姐,你昨晚关机,没有机会听到后来的精彩点啊,冯伯文也出场了,不过被叶老的四个保镖给架出门送客,今早各个八卦杂志都是佟少的负面新闻,我看啊,佟少是咎由自取,我以前还那么欣赏他,毁了我们众女性心目中佟少的美好形象,你来了上海,好好教训他,叫叶洁白知难而退!”多多孜孜不倦的教诲道。
“多多,卓尧不会和叶洁白有什么暧昧的,那些都说明不了什么,我相信他,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说卓尧的坏话,否则,割席绝交。”我说。
多多被我的话封了口,她说:“好吧好吧,大情痴,放心,我会准时到机场接你。”
把家里各处都安排妥当,小黎回的纸尿裤,奶瓶,小毛衣都在随身带的包里,冰箱里还有些食物,舅母过来照看,就让舅母带回家吃。
我坐在我们的双人床上,抚摸着床单,我们在这张床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长夜,我怀疑我换了一张床睡,会不会失眠呢。
离开小楼,我几次回头,舍不得,我记下了院子里合欢树的高度,大约比院门高出一小截。
“黎回,妈妈要带你去一个新地方,去找你的爸爸,你还会见到你更多的亲人,你的奶奶,姑姑,妈妈教你喊爸爸,喊奶奶。”我哽咽着对怀里的宝宝说。
心中升起的悲凉,天旋地转般疼痛,如一把无形刀划过心中。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一些话明明自己敏感而怀疑,却非要铿锵有力说得坚信不疑,天知道,我是多害怕面对未来,那样没有定数,渺茫的未来。
一个人抱着孩子,拖着行李箱,背着偌大的包赶往机场,距离并不远,我每一步都走得悲伤。
这世界上有太多可以用悲伤来形容的名词,悲伤的脸,悲伤的眼泪,悲伤的歌曲,我连步伐都是悲伤的。你能体会那种百感交集的悲伤吗,种种心绪,诸多疑问,哀莫大于心死,我多像赶往战场的士兵。
机场的候机室,轮播的电视镜头里,居然有卓尧的身影,他西装革履,豪华的办公桌,桌上立着一个相框,他在接受记者的采访,不凡的谈吐,说着公司未来的规划。
他这个模样,回归了我最初认识的佟家三少,英俊严肃,锦衣玉食高高在上,那一刻,我们之间的距离被来回到过去,拉回好远好远。他不再是我触手可及的丈夫,他是另一个男人,冷清傲慢的佟家三少。
镜头一闪,我看到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并不是我。
白色的贝雷帽,白色公主裙,白色白色——叶洁白!她的照片,公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短短的十几天,这个叶洁白无所不在地出现。
身边的几位同样候机的女人,盯着大屏幕眼睛眨也不眨,口水都夸张的快要流出来了,我低头看怀里的小黎回,他正对着屏幕上的卓尧笑,他认出了那个人是他的爸爸。
“这个赫赫有名的佟少还没结婚吧,不是说和一个有诈骗前科的女人私奔了吗,看来他是把那个女人给甩了,抢手的男人啊,要是我年轻几岁,我一定非他不嫁!”一个穿着豹纹皮大衣的大婶说。
“阿姨,我都没希望,你就别想了,当年我在佟氏旗下的子公司做过文秘,我亲眼见过佟少,哇,真人比镜头上的还帅,我花了我两年的工资买一身名牌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可他,眼光一次都没落到我身上!”年轻女孩心痛地说。
“你在那上班,那你一定见过和佟少私奔的诈骗犯了吧,说来听听,是不是长得美若天仙。”
我心里哭笑不得,诈骗犯,私奔,我成拐带犯了,也有一种骄傲从心底生出,能做他的女人,是多炫耀的事,他高高在上,又有几个女人见过他私底下的模样,他身上的淡淡木香,他怀抱的温度,他下厨做的黑椒牛排的味道。而我,见过这个男人最柔情蜜意的面庞,他纯真的笑容,他大衣里残余的气息。
和她们比,我有很强大的自豪感。
一旦想到叶洁白,我的危机感顿时让我成了斗败的鸵鸟。
未来的卓尧,还会是我的吗?
身边的年轻女孩装作很了解的神态说:“我当然见过那个狐狸精,细眼小嘴,长得狐媚相,胸围很大,挤胸扭臀,说话嗲里嗲气,把佟少给勾引去了,我打包票,一定是色迷佟少的。佟少和她走了之后,公司里很多女员工都辞职了,阿姨,你不晓得,佟氏有多少女员工只是为了见佟少一面才在佟氏上班,这一次,佟少回来了,我打算重新去佟氏面试。”
我打量我自己,她真见过我吗,我哪里一脸狐媚相,胸围有很夸张么!她绝对没见过我,是凭空捏造一个我的形象。
“噢,你这么着急了辞掉工作去上海,就是为了佟少,你省省吧,他快要订婚了,未婚妻是宏叶新任董事长,昭示天下了,你没希望了!”豹纹大婶说。
“切,我还有做二.奶,三奶,四奶的希望呀,就算能和佟少一.夜.情,我也满足了,最好一夜大肚,给他生个孩子,基因好啊!”年轻女孩说着,指着我怀里的小黎回对豹纹大婶说:“你看这小男孩长的多好看,薄薄的嘴唇,直挺的鼻子,他爸爸基因肯定特好!”
我无语了,我怀里的小黎回就是卓尧的孩子,当然基因好。
卓尧,我的情敌,原来并不只一个叶洁白,也不只你的前女友欧菲,还有太多太多像我随机遇到的这样女孩,心甘情愿做你的二,奶,三奶,四奶,连和你一.夜.情都在奢望。
我浑身发了一个抖,太可怕了。
我爱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和他在一起,那么我的余生都生活在这种不安里,我再自信再相信我们的爱情,我也经不起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女人都在幻想勾引到你,你如明星一般耀眼璀璨。
飞机一路平稳,窗外漆黑一片,我更喜欢坐白天的航班,换登机牌时我总要选个靠窗的外置,我喜欢坐在窗户边,看窗外的云层,总会想起小时候外婆对我说的话,她说人死了,就会去天上,变成云朵,变成星星。我的爸爸,妈妈,外婆,此时的我,是不是离你们很近,如果你们在我身边,请抱抱我。
黎回很乖,第一次坐飞机也没有不良反应,起初我还担心飞机上的压力会引起宝宝的耳鸣,还好,短程的航班,空姐也告诉我不会有问题。
一个多小时的空中飞行,于我而言,仍是漫长,当飞机下降,我看到了上海的夜空,阔别已久的上海啊,终于,要与这个城市重逢。
下了飞机,取了托运的行李,在出口看见了手持两束百合花的多多,她见到我,热情地飞奔而来,把花往我的行李箱上一放,从我怀里抱走小黎回,她一脸慈母样说:“哎呀我的干儿子,干妈好想你啊,都长这么重了,干妈都快抱不动了。”
好吧,原来小黎回比我更受欢迎,我只好跟在多多的身后,拎着行李箱背着包,还要抱着两束百合花,多多把小黎回视为亲儿子般,说为了迎接她干儿子的到来,她下午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个婴儿床,安装了好久才拼好床。
“我也不会住太久,你还大费周折买婴儿床做什么,不是浪费么。”我说。
多多走到车前,把车钥匙递给我,她扯着嘴角说:“切,我看你这次别想短期内能回去,再说我可不想委屈了我干儿子,就算以后你们回渔村了,我还可以留给我儿子用嘛。”
我摇摇头,由衷地感谢:“我儿子可真幸运,还有你这个富婆干妈,你大概都看见了,我这个亲妈落魄到穿珍珠养家了。”
多多拍拍我的肩膀一副节哀状说:“本以为你嫁给佟少就穿金戴银,没想到,你连粗活都做了,曼君,你真悲哀,你真悲剧,你代表了所有花痴最惨烈的下场,现在全上海,全世界人都知道,你,阮曼君,是个弃妇。”
“我C,你用得着这么恶毒嘛,多多,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卓尧对我和孩子的爱,我比谁都懂,我们毕竟生活在一起,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会分辨不出来吗?”我没好气地说。
“OK,我不再和你争这个话题,到我家给你看杂志,我是当你好姐妹才直说,但,我特能理解你,真的,就像我爱袁正铭,我现在见到他,我还是没志气地腿软,挪不开脚,我TMD见到他就会犯贱。”多多帮拎着行李塞进后备箱。
我开的车,多多抱着黎回坐在后排,车后座上的那些布绒玩具被黎回的小手扯得变形,我顺着车内的GPS导航仪的指导才顺利找到了多多新搬的公寓。
两年多没来上海,变化并不是很大,这个城市已经繁华到了不需要过多变化的地步,车流量和人流量比过去多了很多,幸好走的路都不塞车。
窗外极冷,路上的行人都穿厚厚的冬衣,霜降已过,冬天是真正要来了。
天寒地冻,路远马亡,只为一人,那个人,他此刻在想念我,还是陪在叶洁白的身旁。
我想念他,想要见他一面,夜已深,如果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是惊喜地拥抱住我,还是,会生气,没有和他打声招呼就来了上海。我们离得很近,还在一个城市,去往他公寓的路途我早已熟悉,我抑制住自己想要见他一面的念头,我还带着小黎回,我只等白天再去见他。
多多把客房收拾的很温馨,黎回的婴儿床靠在我的床边,宝宝安静地沉睡,偶尔小手会抓动一下,我把床头灯调至最柔和的光线,围着红色流苏的羊毛披肩,轻掩上门,走到客厅,多多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扔向我,我稳稳接住,拉开易拉环,喝一小口。
抿着酒,手转动着易拉罐,上面的酒精度数极低,想到卓尧给我下的戒酒令,他假装很生气但坚持不要几秒就要微笑穿帮的样子,我放下啤酒,用玻璃杯倒了一杯温白开水。
“曼君,打算明天去见佟少吧。”多多竟已将一罐啤酒喝完,双手把空易拉罐捏得变了形,她坐在沙发上,垂着双手,手指上的那枚12克拉钻戒价值至少千万以上。
“明天上午我要去一趟银行,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佟母不想见到我,我等他从公司出来。”我指着多多无名指上的鸽子蛋钻戒,小心地问:”这个鸽子蛋12克拉吧,宋柏出手可真大方。”
“宋柏?他顶多送个爱马仕都心疼,他只会送我香奈儿,迪奥,钻戒也是小粒的,他有心也无力。”多多悻悻地说。
“你又傍上哪个冤大头啦,这样任你花钱,我看开银行也不够你花。”我感叹道,多多真是位花开不败的交际女王。
“不说我了,说了你得批评我没志气没出息了,我和你不一样,你还有佟少和儿子,我可要趁着年轻多从男人身上搜刮些财富,一旦我人老珠黄,我还可以养活我自己,唉——”多多长叹一声。
直至天将亮,我才回房间睡去,多多喝了四五罐啤酒,没有醉,却一直说梦话,嘴里喊着袁正铭的名字,我想多多大约再也走不出袁正铭留下的那个痴缠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