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躲避,如何万般的不情愿,要来的还是要来,归元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问我:“她是谁?”
我侧头看他,为李敏之时不若从前那冰冷的面容,我有些佩服起自己来,居然在这当口还能笑出声来,我歪靠在他胸前说:“你知道么?我是如何爱过你……”
泪落无声。
小川川小手抓着我的裙摆,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的他,小脸上写满了不解,他开口问我:“娘亲,娘亲,你回来不说抱抱小川川,倒是跟后爹晒恩爱,你的良心让狗叼了么?”
我抚着他的头,忍着心里疼意的说道:“是呀,让你叼了……”
小川川要负气转过身去,我板正了他滚圆的小身子,他明亮瞳孔的看我,我又看看归元,终于万千语言说不出口。
比古看出我的窘境,绕过我的身子,抱起了小川川,走到归元的近前,看看归元又看看小川川,刮着小川川的鼻子:“小川川,你比古伯伯我打不得诳语,你今日要看得清楚了……”他将小川川送到归元的怀里,归元不明所以的本能抱住了他的小身子,“以后要记得真真的,他就是你爹,你爹,你亲生的爹,天帝的四子归元……”
我掩面,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川川诧异的眼睛滴流乱转的看我,似要求得一个他恳切想知道的答案,归元却是眸光一直看向我,看我半晌,缓缓的放下小川川扯过我,我想背过身不看他,他却大手将我护在怀中,说得是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话:“你别妄想我会离开你。虽然我记忆残缺,猜不得你我之间我不晓得的从前,可是你别一厢情愿的把我推给谁,我是归元也好,李敏之也好,心里想要的便就是一个你……”
我略微推开的他,手抚着他的脸,每一下都希望时间能静止的更慢,我想说话,却只是不停的掉泪,呜咽万千,只能记得他此刻拧眉看我的模样。
佛光道影,照得忘川河如同九重天的白昼,归元的影像在我眼前碎成丝丝片片,我伸出手,能抓得便只是一片虚无。
我哭在原地。
小川川也合时宜的哇的一声哭出声:“娘亲……娘亲……”他小手胡乱的抓着,我弯腰把他搂在怀中。
从此,咫尺天涯,天各一方。
归元白泽成了我眼前丝丝渺渺的碎片,只剩下佛祖在三界外,看执着情劫的我们一对母子。
佛祖梵音逐渐消散,他说的是:“舍得,舍得……”
我苦笑连连,此番我倒是舍的有些大发了。
比古,似玉在我心情万般不爽的境况下都让我撵出了幽冥司,长长寒夜,我抱着小川川静静的坐在忘川河边,他从未见我伤心至此,小手不断在脸上划拉,我偏过头看他,他从前折磨归元倒有些做贼心虚,缩了缩小脑袋,我点点他的眉心:“后爹后爹的叫得过瘾了?这回把你亲爹叫没了你得意了?心情舒爽了?”
他扁着嘴,绞着粉嫩的小手,圆鼓鼓的屁股还往外挪了挪万般委屈的辩解:“那那那……那你也没说他就我亲爹……”
我又拍拍他后脑勺:“不是你亲爹,我能那么对他?你当你娘亲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小川川头也不敢抬,嘟哝了一句似玉什么的,我捧起他的小脸来,他看看我,目光躲闪的才把那话说得清晰:“那,那,你为似玉老爹跳诛仙台,九重天的仙都这么说,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还算有点儿眼力,知我心头不爽,剩下的半截话咽到他的小肚子里。
我搂过他,下颚摩挲他的头顶,“小川川,你要记得,从此回了九重天,若是撞见了他……若是撞见他,万万不可冒失的喊爹……”
小川川挣扎脑袋看我,“娘亲,爹爹和那个女人走了,不要我们了是么?”
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谁叫你从前不珍惜,还一口一个后爹的叫?”
小川川委屈的扁嘴:“娘亲也未说过,”他说完又看我,看我一眼又开始把弄我的头发玩,“是了,都怪我拉,你要是说了,我也不能信……”
我将他又搂在怀里,泛滥的忘川河,彼岸花妖娆如常,看似和常日没有什么不同,却之于我,朝来夕转,没有了归元的幽冥司如同没有温暖的牢笼。
冰冷如斯。
小川川懂事妥帖,虽然年纪尚幼,却懂得时时做些让我开心的事情,因我说,不可冒失的话,却是没闹着要回九重天去看看他那亲爹。
诚然,他摊开小手说得是:“变成什么模样,我也不识得,从前缺爹就缺得到处认,已近千岁的光口,再冒失可是会被九重天上神仙笑。”
时间最鬼斧神工的利器,会把从前伤口愈合得不留痕迹。
似玉还是常会过来,送来一些小川川年岁渐长要穿的衣物,趁着小川川出去找黑白无常疯玩,说些九重天的信儿。
他说,你不用担心,归元现在很好。
我苦涩的咬着下唇,心内想的是,没有谁会比他再过得逍遥。
顶着天帝四子的头衔,又有白泽一心一意,不再记得那些我伤他的前尘往事,自然也不能记得还有一对母子在幽冥司地府长久的想念着他。。
光阴会恬淡了他在我回忆中的容颜,图留一阵阵痛在夜半袭来,深深浅浅,偶尔小川川还会抬头问我:“娘亲,娘亲,爹爹会记得我么?就是,就是,我从前老喊他后爹?”
我笑而不语。
骨血真是神奇的东西,会让有血脉相连的父子瞬间亲近,我紧紧搂着小川川在怀,他是我在阴冷的境地里唯一的温暖的依靠,天帝自然也会时常谴着仙娥来接小川川,小川川揪着衣角,垂首委屈的打发那鱼贯:“娘亲,娘亲在这里孤单……”
每每看此景,我便庆幸,归元给我留下最宝贵的礼物,如他般对我万般安好的小川川让我觉得温暖。
想是弥补从前,他掰生我与他爹的亏欠,洗衣做饭不过千岁的小川川做得信手拈来,我重拾了在九重天的嗜好,捡起了话本子。
每看到两情相悦的段子,便合上书发呆半天。
没有了他的日子,拥有回忆也是幸福的。
不过,最近小川川添了新的爱好,时常误了晚饭的时辰,流连在黑白无常的小院子,不知道图些什么勾当。
我刚要去起身寻他,就听得院门三响,趿拉了鞋子出门看,却是天宫来了贵客。
天帝,太上老君连同我那父君三位映得我的小院蓬荜生辉。
我抬头看看幽冥司的天,日光依然从西方缓慢退下,没什么从西方升起的戏码,天帝过来说的是:“忘川,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低头笑了,父君过来搂我入怀,眼泪早在我推开归元的那一天便流干了,我为从前伤情的过往掉不出一滴泪。
小川川蹦达的进来,见到天帝一众重量级人物,倒是没臆想中惊诧,还有了小大人的风范,又是看座,又是架火烧饭,我看这势头有些不大对。
伺候着酒足饭饱的,我放了筷子,面朝着天帝:“这等声势的来了,想必是有什么事?”
天帝咳嗽半天,像这话噎他嗓子般,太上老君那个老家伙多少年也不改打哈哈的毛病:“许久你也不曾回九重天……”
小川川抬头,半道插了句:“老白白,挑紧要的来……”
我偏头瞪了他一眼,父君捋着胡子浅笑,小川川吐了吐舌头,我端着正八经的话,手指磕着桌面:“那凡间的话可是怎么说来的,无事不登什么殿来的?”
我这目光撇向小川川,他合时宜的应声,“三宝,三宝殿……”
“就是。”我整了整衣袖,“要是天帝父君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凄惨,那可就不必了,要说当日……”
还没等我把这长篇大论周正完,就听得太上老君说:“忘川,你可快去九重天看看吧,四殿下要死要活的在诛仙台,谁也拦不住啊……我们……”
轰,如同炸雷在我脑仁儿中绚烂成花。
我竟本能便起身,捏诀招祥云,一气呵成,连后边的话都没听真切,便三步两步的爬上祥云。飘得有些远了,才听得小川川隐约的声音传来,“老白白,你多少年没吃饭了,还闷头吃……还不赶紧跟着我娘救我爹……”
其实,事后我有些后悔自己上赶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