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交了钱。清晓走到爸爸的病床旁坐下。别人的病床旁都是果蔬鲜花茶具用品一桌子,而这边,却只有一个喝水的一次性纸杯。
清晓看见爸爸深陷的眼窝,身上还穿着在工地上做工的衣服,没有人给他换。脸上打了太久吊针,略显水肿。记忆里的他,总像一只刺猬,一碰就扎得人生疼,总是对她横眉怒目,冷血无情,总是顽固得像石头。记忆中,从不曾有他这样双目紧闭静躺的样子。
清晓仔细观察他的面容,看见他晒伤黑黄的脸上皱纹一道一道,何时,他竟然那么老了……
何刚慢慢睁开眼,眼睛布满红血丝,愤怒怨恨不见了踪影,空洞的眼神像个生病的孩子。
“清晓……”
“爸爸,你感觉怎么样?”
清晓把被角掖好。
何刚没有什么精神,虚弱的动了动胳膊,牵动了插在手背上的点滴针,疼得皱了下眉。
“别乱动……”
何刚语气仍旧是冷淡的,就和平常没有两样。
“现在回家吧,在医院里住着费钱。”
“好。”父亲的决定是不容商量的,他一直都是这样。
清晓扶着何刚回到马路边破旧的木门平房,白天有个少年还在这里唤他的名字。
清晓做了晚饭,炖上汤,把何刚扶到床上休息,自己走到门外,还得洗那几大盆衣服。
何刚躺在床上,透过敞开的木门,他看见女儿瘦削的脊背弯着,胳膊使劲儿的挥动,搓衣服的声音细微可闻。
“清晓,你进来——”
何刚喊清晓。
清晓甩甩手上的水,以为他需要什么,走进屋来。
“你过来。”
何刚在身上的衣兜里摸出一个黄纸袋,递给清晓。
“这个你拿好,不要弄丢了。”
清晓接过,摸起来是硬质的,打开一角,看见一叠红色一百元。
“开学把学费交了,剩下的留着当生活费,要是期末不够了,我再想想办法。”
眼泪,一颗,一颗,滴落,打湿了黄纸袋。
这,是他卖血打工拼命挣来的钱吧……他那么拼命的赚钱,原来是给她交学费……
“钱放好,不要乱花,该用的用,挣钱不容易……”
这句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厌烦了多少次。她以为她明白,原来,她一直都不懂……那红红的一沓钱,那全是爸爸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是他在工地上顶着烈日玩儿命的换来的……
“……爸爸……”
“你哭什么……”
清晓抽泣,呜呜的摇头。
“你别担心,我不会去远处工厂工作………我要是走了,你就没有家了。我在这儿,至少你放假回来还有人,还有个家在这儿。”
有个家……在这儿?他不走的原因……家……她的家……
是她错了,她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她,她以为,他巴不得让她不要读书了,不要再花他的钱了……她以为,她的以为,都错了……
“爸爸嘴里不说,其实心里……是爱你的……”
“……爸爸……”清晓趴在他的膝上,哑着嗓子。
原来爸爸两个字,是包含了那么多感情牵绊在里面。爸爸,她的爸爸。她的家,原来一直都在,是她的眼睛,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