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霄杰向两座充当宿舍的军用帐(和谐)篷走去,时值晚餐时间,不时遇见三三两两拿着饭盆的伤员和医生护士,其中有三个人,衣着不整,裤子好像还是国军的制服,脸上都有伤痕,一个人的左手腕还包扎着,由四名宪兵模样的人押解,却没有被捆绑,或者戴手铐,孟霄杰心道:这三个是什么人?
四个小时后,孟霄杰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见是赵敬东来了,赵敬东说道:“老孟,对不起,吵醒你了,李翰卿的情况不太好,影佐将军命令你也去看看。”
孟霄杰看了看手表,答道:“已经快十点了?那就走吧,不过我是个外科医生,对脑部的伤,并不在行。”
“将军的意思是令你去听听其他军医的看法,如果没有治愈的希望,就立即枪决,振作我军士气,打击敌军的嚣张气焰。”
二人来到一间诊室,里面有两名宪兵、两名日本医生,还有一个人,正是傍晚曾看到的三名男子中的一个。平川新野简单的做了介绍,孟霄杰才知道那人叫欧阳德威,是刚被俘的国军军医,很有一点知名度,已经答应投降,为日本人效力。
平川新野说道:“几位赶紧商议吧,影佐将军还在等结果,我在门外守候。”
欧阳德威不懂日语,曾留学日本五年之久的孟霄杰很自然的兼职翻译。
四个人传阅了各种化验结果,商议了七八分钟,还是没有达成共识。做主的当然是两名日本军医,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走出诊室来找平川新野。
战地医院的诊室很简陋,隆冬季节只生着一个不大的铁皮火炉,欧阳德威拿起炉子上的铁皮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又顺手给孟霄杰倒了一杯,说道:“孟医生,请喝水。哪里有饮用水?我去打一壶水。”
那两名宪兵当然是负责看守刚投降的欧阳德威的,赶紧接过铁皮壶,说道:“我去吧。”
欧阳德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背对另外一名宪兵,信手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化验单上一边划着,一边说道:“孟医生,你看这个数据——”
孟霄杰走过来,欧阳德威用铅笔没有削尖的那一头,比划了一个中心套着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圆圈,那是临行前约定的联络标志!
孟霄杰不敢大意,说道:“我的专业是外科,对脑部的伤,是外行。听口音欧阳先生也是上海人?”
“不是,我是杭州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说的就是杭州。”
“凡井水处,即能歌柳词,没想到欧阳医生对宋词,也是脱口而出。”
二人对上了暗号,这几句对话,和战地医院的环境并不契合,担心引起担任监控任务的宪兵的怀疑,孟霄杰、欧阳德威二人不敢再多谈,又聊了几句专业问题,欧阳德威有些突兀的问道:“李翰卿的状况如此不好,你说会不会是手术时的麻醉出了问题?”
“我也不是很清楚,有这种可能。”
“麻醉,是很重要,可惜的是往往被忽视。”
孟霄杰看了欧阳德威一眼,示意明白。
十几分钟后,平川新野叫走了孟霄杰,回到帐(和谐)篷里,才说道:“两名军医一致决定再观察六个小时,十一点多了,孟桑,你继续休息,不用和我换班,有两名受伤的皇军大佐正从前线的卫生所撤回来,估计再有三四个小时就到了,影佐将军点名由你主刀其中的一台手术。”
“好,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平川君,这两天的手术,配合我的两三个麻醉师都不是很合格,给我找一个水平好一些的。还有件事:那个欧阳德威刚投降,最好还是留心一点。”他主刀的手术对象都是危重伤员,配给他的助手、麻醉师应该是最好的了,要换人,只能换刚来的,自称技术很好,却没有机会展示水平的人。
平川新野笑笑,答道:“麻醉师的事,我这就去安排。至于欧阳德威,你放心吧,那两个宪兵就是看守他的。一个赤手空拳的军医,还能搞出什么大名堂?唉,没想到战争打得如此惨烈,军医急缺啊。”
元月二号凌晨六点,一名宪兵叫醒孟霄杰,孟霄杰来到手术室外,平川新野迎过来说道:“助手已经在里面准备了,这位是沐风,是临时配给您的麻醉师。”
孟霄杰一边换装一边问了几个有关麻醉方面的问题,虽然都很浅显,但是完全是外行的平川新野听不出来。而后孟霄杰点了点头,又道:“手术对象的病历哪?拿来我看看。”
素来谨慎的平川新野当然不会让被控制使用的沐风去找病历,和其他人发生过多的接触,答道:“我去找。”
孟霄杰又以调血浆的名义只走了手术的助手。
万恒这才说道:“我是万恒,随薛岳长官部队行动的特工组之一,少校组长,冒用了真正的麻醉医生沐风的名字。戴老板命令你我配合,设法送营救王耀武将军等人。”
孟霄杰答道:“太好了,可从战地医院救人,怎么可能?平川新野,还有赵敬东都被影佐祯昭调到这里加强戒备。”
“我有一个初步计划,在中途发起突袭……”
听完万恒的计划,孟霄杰想了想答道:“可行,你们三个人都被监控了,我负责发起行动。通行证我会藏在大门口那堆固定旗杆的乱石下面。”
“如果突袭救人,未能成功,你能否设法把王耀武将军等人调回战地医院?阿南惟畿的指挥部里有一个我们的人,警卫团的查副连长。”
“你是想二次行动?我尽力吧。”
“好,你要注意安全。戴老板命令此次行动不能影响你继续潜伏。”
十几分钟后,平川新野空着手回来了,孟霄杰一边审阅病历,一边主动说道:“原来助手已经把病历拿来了,让你白跑一趟。”
很小的一件事,又是无意中的失误,平川新野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答道:“没关系,孟桑,什么时候开始手术?”
孟霄杰举起一张片子说道:“平川君,你看:子弹距离这条动脉血管太近,我担心手术中会大出血,命护士去调血浆了,一会就可以开始。”
几分钟后,助手拿着血浆回到了手术室。
手术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一点,孟霄杰疲惫的走出来,赵敬东恰好巡视至此,问道:“老孟,手术结束了?怎么样?还顺利吧?”
孟霄杰做出一副话都无力多说的样子答道:“不是什么太难的手术,不过是因为位置靠近动脉血管,稍一不慎,就有可能……”
赵敬东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我不懂,对了,十分钟后有一批药品运来,你和我一起点收?”
“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赵队长,能否找其他人协助你?”
“也好,那你去休息吧。”
晚上六点,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平川新野也撑不住了,在食堂见到用餐的孟霄杰,笑道:“孟桑,睡醒了?”
“是啊,总算缓过来了,平川君,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啊。”
“没事,就是睡眠不足。”
“赵队长没有和你换班?”
平川新野连打了两个哈欠,答道:“赵桑是和甘营长一起轮班的。下午一点,李翰卿昏迷了,到现在还没有苏醒,医生还是建议观察;王耀武也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影佐将军问了两次:何时可以审讯劝降?医生都说暂时还不行。孟桑,今天晚上你替我几个小时,也好随时留心这两名要犯的情况,以备影佐将军垂询。”
孟霄杰本来打的就是找个机会值晚班的主意,下午休息,也为的是晚上有机会行动。平川新野主动提出来,正中下怀,点头答应:“没问题,吃完饭你赶紧去休息吧。”
“好,辛苦孟桑了,我午夜十二点和你换班。”
孟霄杰很尽职的在战地医院巡视着,一直到平川新野换班,才回帐(和谐)篷休息。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
元月三号凌晨一点一刻,一声巨响,爆炸声传来!随即又是两次爆炸,战地医院顿时大乱!
孟霄杰顾不上着衣,持枪跑出帐(和谐)篷!向爆炸发生的方向跑去。
他拦住遇到的第一个仓皇逃离现场的伤兵:“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攻进来了?”
那名本就惊慌失措的伤兵急道:“攻进来了?多少人?很多吗?”
“很多人攻进来了?”孟霄杰佯装有所发现,一把推到伤兵,转身开了两枪!喝道:“那边,那边有人!”
两名宪兵赶紧向孟霄杰指的方向开枪!战地医院最多的人就是已成惊弓之鸟的伤兵和战斗力很弱的医生护士,孟霄杰又有意搅局,很快,午夜的黑暗中发生了混战。
爆炸声传来的那一刻,值班的平川新野第一个想到的是王耀武等人会不会趁乱逃跑,顾不上搜捕,持枪径直跑向王耀武等人的病房。赵敬东已经提前赶到,喝道:“平川君,这里没出问题,你去看看欧阳德威那几个人。”
平川新野稍稍放心,转头向欧阳德威三人住宿的帐(和谐)篷跑去,只见一名宪兵守在外边,另外一名在里面看守,欧阳德威等三人虽然一脸惊慌,却没有逃跑的迹象。平川新野松了口气,交代了几句,走出帐(和谐)篷查看。
一番忙乱之后,赵敬东、平川新野、甘营长带队稳住了局面,凌晨两点,伤亡结果出来了:一人被炸死、七人受伤,其中两人伤势较重,没有抓到可疑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