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笑道:“看什么看?老彭,你怎么也这么孩子气?”
程程看着周成斌,问道:“如果没有我刘叔叔,你是不是就死了?”
“程程!”彭寍韡喝道:“不准胡说!一点礼貌都没有!”
周成斌笑道:“老彭!这么多年没见儿子了,之前连通信都很困难,好不容易孩子来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程程说得对,没有你刘叔叔,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他救过我两次,先后给我做过两次手术。”
程程又兴奋起来:“我就知道是这样!爸爸,叔叔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了,你要好好的向他学医术哦,我叔叔说:一个人天资不够,后天努力可以弥补,所以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特工!”
“我跟他学医术?你搞错了吧?应该是他跟我学——算了,还有,当特工?这孩子脑子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听错吧?爸爸是阴差阳错,才干了这一行!你好好读书!”
一顿饭,程程不停地我叔叔长、我叔叔短,说什么医院里没有药了,谁都搞不到,我叔叔只能抱病出院,一出手,就搞到了好多好多的药;什么陈铭叔叔被抓,我叔叔一个人冲入虎穴救人;什么就连英国人,还是个大使,大使,你们知道吧?很大的官,也是我叔叔飞檐走壁,救出来的云云。
周成斌笑着问道:“陈铭,这些都是你对他说的?”
和周成斌、彭寍韡不同,对刘泽之,陈铭也很崇拜,答道:“刘副局长本来就是个传奇人物,各种各样的传说都有,我只说过一些关于我的,哎,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是程程又做了一些发挥,就说上次为第三战区买药……”
彭寍韡被刮燥的实在受不了了,对周成斌说道:“周局长,我儿子说的这个‘我的刘叔叔’,和我们认识的那个刘泽之,是一个人吗?”
周成斌笑笑,没答话。陈铭笑着开玩笑:“老彭,你不会是吃刘副局长的醋了吧?”
彭寍韡瞪了陈铭一眼,答道:“怎么可能?说起来没有刘泽之,我就是被关在提篮桥监狱的人了——”当着儿子的面,彭寍韡不愿提及自己当汉奸的往事,改口道:“程程,这是冰激凌,你周叔叔特意给你点的。”
对刘泽之的传奇故事百听不厌的程程吃了两口,拉着陈铭问道:“陈叔叔,我叔叔买药的事,您再说一遍!我要听。”
彭寍韡教训道:“让你陈叔叔吃饭!冰激凌都堵不住你的嘴!”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程程还意犹未尽,彭寍韡担心影响周成斌的工作,主动提议结束。周成斌说道:“也好,纪群、李薇明天从浦江来上海,我已命纪群协助乔克,安排宿舍。陈铭,晚上你住在什么地方?”
由于工作繁忙,这些日子,彭寍韡一直住在提篮桥监狱原日方监狱长办公室里,听周成斌这么说,答道:“陈铭,晚上有事吗?如果没事,去我那里住吧?提篮桥原看守的宿舍还空着一排六间房。”
彭寍韡爱子心切,担心儿子和自己认生,也想向陈铭打听一下儿子的学校成绩。孩子没有了母亲,自己工作又忙,和陈铭,这个学校的负责人搞好关系,他求之不得。
陈铭说道:“好的,校址在南京,我明天再去。还有件事:因为还都南京,今年暑假延期,九月十五号才开学。你们父子可以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周成斌说道:“陈铭,李薇有个女儿,该上小学了,你替我安排一下。”
“李薇是谁?”
“你不认识,也算是上海分局的一个同事吧。”
彭寍韡偷笑了一下,没插话。
陈铭答道:“只要是自己人的家眷,就没问题。周局长放心吧,四一小学还都,也由我负责。”
当天晚上十点,旅途劳累的程程很快睡着了,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彭寍韡叹道:“臭小子!谁才是你爸爸?唉,泽之啊,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你有一个全身心的崇拜者,你知道吗?”
提篮桥监狱关押着影佐祯昭、柳川平助等很多要犯,一旦出了事,就是大事。除了人数不多的留用的警卫、看守,还有刘泽之派来担任警戒任务的十余名特工和第三纵队的一部分士兵,周成斌又派黄定明、安民二人协助看守。
彭寍韡洗好了儿子的衣服,去隔壁宿舍看望陈铭,说道:“条件不好,你凑合着住一天,我去巡视,不陪你了。”彭寍韡自知能力有限,勤能补拙,只能更加细心和谨慎。
陈铭放下手里的杂志,问道:“老彭,等一等,怎么没看见王庚?”
“孙栋盛那里人手不足,有一批犯人要押过来,王庚一早就去了。”
“我问你一件事:李薇是谁?她的女儿,怎么还劳周局长亲自关照上学的事?”
彭寍韡笑笑,略带神秘的八卦道:“李薇,一个很漂亮的外围成员,我听范大可说的,我估计啊,好事将近,你听我说啊,不经特许不得成家的那条家规,应该很快就会废止。”
陈铭也很兴奋,答道:“没错,你知道我现在归局本部总务处管,听说九月一号就会废止,那个女的多大了?和周局长……”
见陈铭突然住口不言,彭寍韡意犹未尽,问道:“你怎么了?接着说啊,九月一号,太好了——”
陈铭低声问道:“老彭,你不是说这排房子没人住吗?”
“是啊——”
“小点声——有枪吗?”调任后,按照制度,陈铭没有配枪。
彭寍韡已经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隐身在窗户边,一边向外观察一边低声答道:“只有这一支,是有异动,也许是夜猫等动物,陈铭,如果出了事——你自保就可以了,黄定明、安民就前面那排房。”彭寍韡本想请陈铭照顾儿子,转念一想:赤手空拳的陈铭失去了左臂,哪里有这个能力?监狱里出事,十有八九是劫狱,儿子并不是目标。于是又咽下了嘴边的话。两条黑影一前一后从窗外闪过!
陈铭只得拎起一个马扎应急,奇道:“不对啊,如果劫狱,怎么会来宿舍?老彭,后面那排房,是什么地方?”
“值班室和职工食堂、仓库。”
“谁值班?”
彭寍韡答道:“王洪英——难道是来找他的?除了值班室,那里没人哪……找王洪英,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谁是王洪英?”
王洪英的来历一句两句说不清,彭寍韡简单答道:“不是我们的人,是监狱的留用人员,目前还是监狱长。”
陈铭暗道:提篮桥监狱的监狱长,身份不低啊,不关押起来,就很匪夷所思了,居然还能留任监狱长?这是怎么回事?
彭寍韡在76号浸染多年,投诚加入军统后又独当一面,早已今非昔比,他揣度道:找王洪英办事,那怕是行贿勾结,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这么晚冒险前来!来者不善,一定是提前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要开始行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知警卫,他心一横对着窗外漫无目的的连开两枪示警!
枪声惊动了执勤的看守、士兵,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彭寍韡开枪的一刹那,陈铭已经明了他的用意,说道:“干得好!现在提篮桥是我们的地盘了!你是这里的军管负责人,公开搜查!”
有人厉声喝道:“哪来的枪声?谁在开枪?”
彭寍韡一喜:正是当班的黄定明的声音!他扬声答道:“是我!彭寍韡,把所有的看守都叫起来,从现在起,提篮桥监狱进入紧急状态,任何人不得出入!陈铭,给周局长打电话汇报。”
一边说着,彭寍韡持枪走出房门。陈铭答应了一声,扔下马扎,向办公室跑去。
隔壁房间里,也被惊醒了的程程先是吓懵了,听到父亲的声音,惊魂稍定,胆子又大了起来,光着上身跑了出来,叫道:“爸爸——”
彭寍韡脸一沉,命令道:“谁让你出来的?回房间去!没有我的话,不准出门!”
这一刻,被厉声教训的程程却觉得持枪在手的父亲说不出的威风!听话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赶紧回房,又忍不住好奇,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偷觑。
见儿子如此听话,彭寍韡放心了,原本想着派个人看着儿子,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黄定明去执行命令,安民带着两个第三纵队的战士跑了过来,问道:“彭主任,出什么事了?”
“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安民,你带人去监区,命令所有当班的看守加强警戒,你们两个跟我来!”
王洪英匆匆迎了上来,急道:“出什么事了?!”
彭寍韡驻足,定定的看着王洪英,反问道:“王监狱长,你那里没出什么事吗?”
夜色中看不清王洪英的神色,只听他答道:“没有啊,我是听到枪声赶来的?谁开的枪?”
拿到真凭实据之前,彭寍韡当然不会打草惊蛇,他答道:“是我开的枪!安民,协助黄定明全面搜查!记住:尽量留活口!王监狱长,请跟我来。”
彭寍韡带着两名士兵来到陈铭临时下榻的房间,命令道:“你们两个守在门口,老王,你陪我在这里等待搜查的结果。”
王洪英答道:“行,彭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搜查?搜查什么?”
彭寍韡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彭主任,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见王洪英很镇定,彭寍韡暗道:难道怀疑错了?似乎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