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接到刘威平转达的影佐祯昭的邀请,川岛重明只得把培训班的原定开课日期从九月十九号推迟到二十号,从国防部要了一辆雪佛来汽车,带着一名保镖、一名助手赶往上海。能拿下在满洲、上海都是通缉要犯的张弛,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途中,后排的川岛重明闭目养神,和倪新的几次合作,让他对这个中国人很有好感,想着是否能邀请他为培训班讲几堂课,就怕有伤在身的倪新无暇脱身。
汽车开出南京市区,路遇一家检查站,两名身穿警服的警察检查完另外两辆汽车,走过来行了个军礼:“证件。”
司机老钟摇下车窗,递过行驶证、驾照,还有一本特别通行证,说道:“快一点,我们有要紧公事。”
岁数稍大的那名警官先打开其他两个证件,最后打开特别通行证,不由得肃然起敬,又行了个军礼,双手递还证件:“对不起,例行公事,请吧。”
目送汽车消失在视野里,乔装成警官的迟道厚对直属周成斌指挥的行动组的一名特工说道:“就是他,上车,从另外一条道超车,和周局长会和。”
四十几分钟后,川岛重明乘坐的雪佛来行至南京和上海交界的郊区,开上一条只能两辆汽车相对而行的马路上,前方似乎出了事故,老钟把车停了下来,摇开车窗,探头向前望去:一辆三轮翻倒在路旁的农田里,一辆黑色福特汽车斜停在马路中间,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争吵着。
坐在前排的保镖冈本直人目测道路左边可以勉强通过,说道:“从左边绕过去。”
老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放慢开车,雪佛来汽车走到车祸地点,那两个当事人越吵越激动,动起手来,福特汽车上下来的人狠狠推了一把三轮车夫。三轮车夫立足不稳,踉踉跄跄的冲着雪佛来开来的方向倒去。
雪佛来的司机下意识的避让,前轮掉下路基,刹车不及,汽车又往前冲了几米,掉进了农田里。这里昨夜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农田里泥泞不堪,雪佛来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老钟猛踩油门,车轮空转打滑。只得说道:“川岛教授,只能请您三位暂时下车,载重轻了,我试试能不能把车开出来。”
川岛重明为人随和,没有训斥司机,点头下车。没等他迈上路基,一发子弹飞来,正中他的眉心!
从另外一边下车的冈本直人大吃一惊,冲过来救援!
乔装成斗殴的福特汽车司机的武顺抬手就是一枪,冈本直人应声倒地!另外一名特工控制住司机,武顺用枪指着川岛重明的助手:“不许动!否则我送你见阎王!川岛重明携带的致幻剂在哪里?”
那名姓韩的助手本就是一名文弱的技术人员,吓的身如筛糠,抖个不停,哆哆嗦嗦的答道:“后备箱,还有,在国防部……别杀我,我,我是高丽,不,是中国人,高丽族……”
武顺命令道:“小路,让司机打开后备箱,检查!不必换装到我们车上,一会把车开走。”
司机老钟结结巴巴的哀求:“先生,别开枪,我是,中国人,我给你们开后备箱,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借车……把车留下吧,我回去没法交代……”
小路用枪逼着他,厉声喝道:“少废话,打开!”
司机只得打开了后备箱。
一辆吉普急驶而至,武顺喊道:“老迟,去接周局长撤离!”
迟道厚略一减速,答道:“明白。”又冲了出去。
武顺继续追问姓韩的那名助手:“除了你和川岛重明,还有谁能使用致幻剂?”
“南京没有,上海也,也没有,满洲有……南京的致幻剂没有标签……其他人,不认识。”
没等他说完,武顺掏出手铐拷上他,拖拽着上了车,对那名司机说道:“我留你一条命!再敢助纣为虐,你的死期就到了!转告冈村宁次: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替天行道,派川岛重明先去阎王爷那里替他占个地!撤!”
且说冯根生奉命劝降,刑讯室里见到了不过不到四十八小时的张弛,冯根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那个面无血色,浑身裹满纱布,十几处渗血,脚肿的比小腿还粗,闭着双眼,也不知是否昏迷着的人居然就是张弛!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刘威平重重的咳了两声!冯根生这才反应过来,慌张的看了刘威平一眼,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张特……张弛,我是冯根生,我,我是说你听得见吗?你还好吗?不,我是问你怎么样了?我……”
刘威平似笑非笑的递过毛巾:“冯先生擦擦汗,张弛执迷不悟,影佐将军、倪局长都希望你能现身说法,劝服他识时务。”
冯根生接过毛巾,捂在脸上,试去泪水,片刻,似是稍稍冷静,说道:“张……驰,算了吧,马茂德死了,死于致幻剂,你听说过吧?当年的李智勇就是……这东西,没办法对付,最后总要供出一切,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张弛慢慢的睁开眼,目光散漫,看着冯根生,冯根生不敢对视,避开了张弛的目光。片刻,张弛重新闭上双眼。
冯根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倪局长让我劝劝您,我真的不想看着您……形势比人强,您就别再固执了。”
张弛还是一言不发,冯根生似乎口才不佳,兼之理屈词穷,干巴巴的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张弛一直没有开口。
刘威平很失望,又无计可施。
监听室内,小野平一郎说道:“谢桑,张弛凶悍顽固,冯根生……劝降张弛,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将军说的是,冯根生一直是行动特工,身手上乘,口才、心机却平平。蔡坤、史林德都是冯根生的部下,冯根生劝降此二人,容易的多。”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不错,先易后难。张弛现在已经知道冯根生背叛军统,和我们合作,虽然他故作镇定,实则不可能不受到打击,给他一点时间,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是,属下这就去对冯根生传达将军的命令。”
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史林德伤的太重,冯根生对他的劝降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也不知道是昏迷了没有听见,还是因为鄙夷不愿意和冯根生多费唇舌。
刘威平只得说道:“冯先生,你不是说过这个人地位不高吗?别在这种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了,去见见蔡坤。”
冯根生就势下台:“小史一直是个聪明人,让他再想想。小史,如果想通了,你再让人找我。刘秘书,我们走吧。”
76号近年来屡次败在军统上海分局手中,此次行动大获全胜,上下人等都想扩大战果,刑讯格外残酷,蔡坤同样伤的不轻。冯根生叹了口气,说道:“蔡坤,你重返上海不久,知道的情况并不多,何必自苦?”
蔡坤用力睁开肿胀的双目,定定的打量着冯根生。冯根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这个乱世,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唉,这人哪,我是说即使你抗住酷刑,日本人有一种致幻剂,我亲眼看着他们对马茂德使用,马茂德说出了一切,然后就死了……反正迟早要说……”
蔡坤艰难的开口:“刘副局长命我给你当助手,他说,他说,你虽然是他的部下,可他很敬重你,让我好好向你学习。第一次见你,你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冯根生内疚神明,低头不敢看蔡坤,默然不语。
“你说一个潜伏特工,死亡是宿命,你说你曾听郭烜说过: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你说你没有什么可教我的,除了气节,一个中国人的气节,一个军统特工的气节……”
冯根生再次落泪。
刘威平厉声喝道:“够了!蔡坤,你死到临头,还敢蛊惑?!冯先生,不要再和他徒费唇舌了,我们走。”
走廊里,冯根生终于失声嚎啕。
刘威平正要喝止,从监听室走出来的谢威对他摆了摆手,刘威平只得强行克制。
五六分钟后,冯根生止住了哭泣,谢威温颜劝道:“老冯,心里好受一点了吗?这一关迟早要过,别让倪局长太为难。刘秘书,倪局长打来电话:命你准备一下,川岛重明教授已经从南京出发两个多小时了,五点前他会亲自赶回来,主持对张弛使用致幻剂审讯。”
刘威平答道:“我知道了。”看了一眼冯根生。
谢威又道:“倪局长还吩咐请冯先生写一份详细的汇报,你知道的有关军统的所有细节,倪局长都想知道。局长说冯先生你有伤在身,不用太赶。老冯,你看是在医务室,还是我派人送你去我的办公室?”
冯根生声音嘶哑:“都行,你看着安排吧。”
“那还是去医务室吧,来人——送冯先生去医务室。”
下午三点,巩肃和落脚的联络点,崔峰亲自取回了万里浪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向刘泽之汇报道:“刘副局长,请过目。”
刘泽之看罢,问道:“老巩,你再想想:转移工作有没有什么疏漏?”
“没有吧?一接到蔡坤的示警电话,我就命王庚提前做了准备,接到命令后,立即组织了转移。老冯设置的联络办法、预设的转移机制,很完备,也很实用。”
刘泽之苦笑道:“冯根生?你们两个也看看这份情报吧。”
见刘泽之神色有异,巩肃和首先接过情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问道:“刘副局长,老冯叛变?!这可能吗?还是在没有用刑的情况之下?这份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如此详尽,张特派员等人被捕还不到四十八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