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上午八点,倪新刚走进办公室,值班秘书刘威平迎上前替他宽衣,说道:“局长,阎淳奉,你还记得吗?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那人说是十万火急。属下请他在接待室等候。”
“把信给我。葛佳鹏、陈铭的情况怎么样?”
“近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陈铭两次昏迷,彭军医请来了济民医院骨科的胡医生,做了处置,打上了夹板,老彭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再用刑就不能担保了。葛佳鹏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好,心事重重。”
倪新接过信浏览,刘威平送上一杯咖啡,倪新命令道:“送信的叫张昕?请他来见我。对了,请何处长一刻钟后来一趟。”
何其莘奉命而来,倪新命令道:“威平,带张先生先出去。何处长,你先看看这封信,阎淳奉送来的。”
何其莘一边看信一边说道:“阎淳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倪局长,刘泽之露面了?不对啊,阎淳奉,我想起他是谁了!我曾听您谈起过他,像他这样的人这几天都应该有人跟踪,居然没有发现刘泽之的踪迹?这是渎职!”
“唉,刘泽之有备而来,跟踪监视的人却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通缉要犯会堂而皇之的出现,这种情况下,刘泽之如果被当场看破,那他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何况我查了一下,监控阎淳奉是于思文的人,那两个人是否认识刘泽之,都还在两可之间。”
“太好了!没想到葛佳鹏、陈铭、李老大被捕,刘泽之却还不死心!阎淳奉?不错,又一次立下大功。”何其莘越说越兴奋:“倪局长,一定要设法抓捕刘泽之,这一次他跑不了了!您准备怎么办?属下请命参与抓捕!”
“何处长,沉住气。如果遇挫后就放弃,那还是我们认识的刘泽之吗?抓捕葛佳鹏等人,过于操切,我一直在后悔,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失手,你先带人把阎淳奉秘密接到新建的二号安全房,我要面见他。这件事必须要做到绝对机密,你把张昕也带到安全房,没有我的命令,知情的人不得离开安全房。”
“是,属下这就去办。”
倪新正想再叮嘱几句,刘威平进来说道:“倪局长,小野将军来电说他半个小时后来76号,请您在办公室等候。”
倪新有些奇怪:自己还没有向小野平一郎汇报,怎么就已经知情了?难道是阎淳奉又找了小野平一郎?消息扩散出去,一切都无从谈起。他答道:“知道了,何处长,和阎淳奉的会面安排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去忙吧。”
半个小时后,脸色铁青的小野平一郎走进办公室,倪新起身相迎:“威平,上茶。将军请坐。属下本想去司令部觐见,有急事汇报。”
“什么事?你先说吧。”
倪新呈上阎淳奉的信:“请将军过目,属下已经派何处长把阎淳奉接到二号安全房,准备中午去见他。”
小野平一郎接过信,越看脸色越缓和:“刘泽之,贼心不死!这倒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倪桑,说说你的想法。”
“当然是命阎淳奉虚以委蛇,尽可能的调出周成斌、刘泽之等军统要犯,一网打尽。现在的问题是周成斌、刘泽之会不会再次出面,看信上的描述,出面的这个姓巩的,也非泛泛之辈。”
小野平一郎拿起阎淳奉信里附上的一张巩肃和用来威胁他就范的在咖啡厅里三个人的照片,仔细打量着说道:“让谢威看看,他是否认识这个人,对了,命人叫张占回来吧,他在毛人凤身边多年,认识的人比谢威多得多,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找他。”
倪新并不多问,叫来刘威平吩咐道:“打电话给司令部:转达将军的命令,让张占立即回来见我。”转头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来76号,似乎不是为了阎淳奉的这封信?”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答道:“当然不是,你说起这件事之前,我并不知情。我找你是有一件很棘手的事:你看看这份电报,军统局本部发来的。”
倪新吃了一惊:军统局本部发给小野平一郎的电报?这怎么可能?电文内容让倪新脸色一变:毛人凤并没有中毒?田中君、贺儒等六人被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唉,事态虽暂时未明,大致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毛人凤因为某种原因逃过一劫,也许是田中胜荣安排在渝园的那条内线本身就有问题,一直在毛人凤的掌控之中。毛人凤假意中毒入院,命人顺藤摸瓜,田中君不查之下落入陷阱。田中君等人被捕后,或是屈服于酷刑,按照毛人凤的吩咐,直接用明码给我发来了电报。”
倪新叹道:“将军推测的不错,您曾向张占听打过毛人凤的服用中药的情况,会不会是他出了问题?”
“他这些日子等同软禁,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
倪新稍稍放心,问题不出在76号就好。“毛人凤提出交换人质,被捕的六个人有几个是将军您安插的?”
“四个,不瞒你说,帝国还有一名王派间谍相原信义在昆明被捕,我命你留下武顺和那个无名氏,本就是为了交换。因为军统并没有搞清楚此人的真正身份,我担心提出交换反而弄巧成拙,一旦军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的分量并不足够重要,所以一直在犹豫。”
倪新答道:“和田中君一同被捕的五个人有三个是将军派遣的,这么说有两个是田中君自行发展的。相原信义都被捕了,您为什么说军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军统只知道他是大日本帝国的间谍,却不知道他还是帝国生化战的专家,此人潜入重庆占领区的几个大城市,就是为了制定生化战计划,想掌握一手资料,帝国不能失去此人。贸然提出交换,引发军统的疑心,调查下来,很可能适得其反。”
倪新点头道:“将军说的不错,您的意思是现在毛人凤主动提出交换,我们可以答应,一并把这个人营救出来?武顺和那个无名氏,被捕这么久了,掌握的情报已经没有多大的价值了;陈铭,一个重伤截肢的行动人员,不足虑,可是葛佳鹏……我不甘心,能否只用他们三个交换?”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如意算盘?换了你是毛人凤,会答应吗?如果葛佳鹏没有落入我们手中,单凭武顺等其他几个人,毛人凤根本就不会动交换人质这个念头。”
倪新自嘲的笑道:“那我肯定也不答应。可现在我们只有四名人质,交换田中君等六人,毛人凤提出交换的名单,并没有提到昆明被捕的那个人,我们主动加上他,一样会诱发毛人凤的疑心啊。”
“毛人凤主动提出的交换,和我们提出来的,大不相同。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他不答应,我宁可不做这笔生意。”
倪新劝道:“当然要摆出姿态,便于讨价还价,可是田中君在他们手里,相原信义更是帝国的人才,不能真的一拍两散。”
小野平一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道:“我已经给毛人凤回电,估计他会接受我的条件,毕竟葛佳鹏对军统而言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本想着毒杀毛人凤,对冈村将军算是个交代,谁知田中君……唉,这些年,越来越不顺的不仅是战局,帝国在缅甸、太平洋,都陷入了苦战,日中情报战,我们其实也处在下风……别的不说,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而数年前军统在上海的谍报组织也曾数次被剿杀,到了现在,上海分局却渐渐做大……”
“将军不必过于介怀,一时的挫折是难免的,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他不能不出言劝解,实则也信心缺缺。
小野平一郎强打精神答道:“你说的不错,刘泽之再次出手购药,这一次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唉,军统的电报中说局本部会命上海分局和我们联系,商谈交换人质的具体事宜。”
倪新奇道:“这不太可能吧?能代表上海分局的也就那么几个,他们还敢公开露面?”
小野平一郎无奈的笑道:“从情理上说是不太可能,可是上海分局的匪类……很多时候不按常理出牌。”
“是,那我们就等着他们先发招。将军,您能否拨冗见一见阎淳奉?”
“也好。”
“来人——”刘威平应声而入,倪新问道:“谢副处长来了吗?”
“已在外间等候,张科长也到了。”
“请他们进来。”
谢维和张占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倪新拿出照片问道:“照片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谢威先接过来看了看答道:“这不是刘泽之吗?看环境好像是在上海某家很高档的饭店,这张照片是不久之前拍摄的吧?另外两个人属下不认识。张科长,你也看看。”
倪新暗道谢威的能力果然不错,军统人才济济。
张占接过去细看,答道:“这个人好像是阎……什么来着?一下想不起来了,是上海南京一带的药品黑市大亨,机要室有他的资料。倪局长命我们行政科的人调阅过。另外一个人,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倪新提醒道:“此人也是军统的,自称姓粟。”
张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答道:“姓粟?不对,他应该姓巩吧?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是军统的,军衔应该是少校?我在局本部见过他,是行动处的一个组长。军统的行动组差别很大,有的数百人,有的只是三五个,他的那个组曾奉命担任一次军统公开活动时的警戒任务,戴笠、毛人凤都出席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见过他,好像有五六十人。是叫巩肃和?对,就是这个名字,戴笠直呼其名,我听到过两次。他来了上海?”
倪新不置可否,说道:“你们去忙吧,告诉刘秘书,请浅野君来见我。”巩肃和虽没有和76号照过面,却还是谨慎的使用了化名。唉,军统果然人才济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