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威平抱着十来本卷宗进来放到办公桌上,倪新摆手命他出去,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我们曾分析过:强攻76号营救刘泽之,军统得到了延安方面的协助。也就是说76号应该有一个延安安插的内线。这几本卷宗是76号这些年来和延安交锋的资料,延安,和我们之间冲突不大,这个内线出手的次数不多,他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所以隐藏的很深。”
“你说的不错,皇军情治部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淞沪通缉榜上前十名要犯都是重庆的人。你怎么突然翻查起刘泽之潜逃的案件来了?”
“那是因为我要追查周成斌离奇失踪的真相。”
小野平一郎来了兴致,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
“很遗憾,还没有,很多事情好像只差一层窗户纸,可就是捅不破,将军来得正好,正好请您指点迷津。”
小野平一郎对倪新了解颇深,他这么说,不过是谦逊之词,应该是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说道“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分析。”
“是。我讯问了目击者,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周成斌是乘坐三轮逃离现场的。属下一再回忆,肯定是打伤了他,现场遗留的血迹也证明了这一点。属下带着何其莘等人从开枪击伤周成斌,到从竖井上到地面,前后用时不过三分来钟。”
小野平一郎说道:“76号这个卧底肯定不是一个三轮车夫,倪桑,营救刘泽之之前,中毒后身体极度虚弱的周成斌冒险出面,绑架沈医生,除了误导我们他会带队突袭军医院救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和76号那名神秘的卧底联系。”
“将军说的不错,延安和重庆面和心不合,彼此之间时有摩擦,更不会有合作,如果76号真的存在一名延安方面的卧底,刘泽之应该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了,也就是说二者之间也许有过合作,但是这种合作不会是上峰的命令,而是私下勾结。周成斌是上海分局的局长,刘泽之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后,如果要对其他人说起,唯一的人选就是周成斌。”
“不错,周成斌冒险露面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和这名神秘人物接头,向他求助?”
“将军一语中的,此人不是军统的下属,保护自己为延安效力是最重要的任务,如果周成斌假手于人,哪怕这个人是张弛,此人恐怕不会帮忙。”
“是啊,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倪新继续分析道:“三分钟之内,周成斌失踪,救他的那个三轮车夫最起码需要做的事有这么几件:看见周成斌处在危险中,取得周成斌的信任,救走周成斌。”
小野平一郎连连点头:“我明白了,你是说此人参加了围捕周成斌的行动,而且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周成斌相信他,或者是他的助手,放心的跟着他们走。此人在周成斌被你们追出竖井时,恰好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如果我们假设76号目前只有这么一名卧底,倪桑,找出这个人并不困难……只有两个人选:奉命前去破译军统艾高文发出的密电,却没有用武之地的张克清、影佐将军手下那名电讯员。”
“这是我标出的几次延安方面行动的可疑人员名单,六份卷宗,四次都有他的名字,其他的两次,属下细细推敲:他也不能完全免除嫌疑。还有刚手抄的有关周成斌失踪的《情况简报》,请您过目。属下想做一个实验:从这两个人接到命令,可以离开安全房,乘坐三轮到达周成斌失踪的现场,时间能否对的上?”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仔细翻阅,不时用笔标出一些记号,倪新耐心的等待着,并不催促。
半个小时过去了,小野平一郎说道:“十一月十六日下午五点半钟,我命令留在安全房里的人可以撤出,六点二十二分,周成斌失踪……影佐将军的那名部下来上海的时间不长……倪桑,这六份卷宗都是有关76号侦办的延安方面的敌对行动吧?”
“是的,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张克清,76号电讯处副处长。刘泽之潜逃,当时76号的变电箱和电话线被破坏,影佐将军的那名手下没有这个能力。”
“张克清的嫌疑最少有八成,你准备怎么办?”
倪新答道:“张克清不是军统的人,周成斌有伤在身,他应该在军统的根据地,即使在上海,张克清未必找得到他。延安方面在上海应该有一些特工,但其规模和军统上海分局不能相比。张克清就是延安方面我们最危险的敌人,此人在76号卧底四年多了,个人能力不在周成斌、刘泽之之下,我建议马上抓捕,以免他有所察觉后潜逃。”
小野平一郎思忖片刻,答道:“按你说的办,唉,战局越来越不顺,延安,也越来越不安份。抓捕后哪?”
“当然是马上审讯,力争扩大战果,如果他不识趣……公开枪决!”
小野平一郎拍拍倪新的肩膀:“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我知道,你和刘泽之,和张克清,私交都不错。倪新,难为你了。”
“是他们背叛了大日本帝国,利用了我和76号的其他人,这条死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倪新突发奇想,问道:“将军,你说会有人营救张克清吗?”
“不会,延安没有这个实力,再说张克清之所以暴露是因为私自对军统加以援手,这是违背潜伏纪律的。至于军统,营救刘泽之,极有可能是周成斌擅自决定的,不过刘泽之是军统的人,周成斌罪不至死。张克清的身份不同,周成斌吗,一是不敢,二是也未必愿意冒险。”
“将军说的是。将军,逮捕审讯张克清,我有两个人选:谢威和张占,您看如何?”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答道:“你做主吧。”
二十九号四点整,张占带人把从军医院借来的医疗器械登记签字后,来找彭军医:“老彭,你要的两间宿舍腾出来了,钥匙是给你还是给钱队长?对了,刚才内卫组组长李学惠还问需不需要给这两间宿舍加派岗哨?”
“给我吧。你替我告诉李学惠没必要派人执勤,宿舍是给军医院、济民医院来会诊的医生护士准备的。”
“我还以为是为那个叫武顺的,还有那个无名氏准备的。”
彭军医无奈的笑笑答道:“什么无名氏?那是审讯的人无用,连个名字都问不出来。唉,军统,硬骨头不少。他们哪有资格住宿舍?稍有好转,又被送回牢房了。倪局长交代以后的治疗会诊就在牢房里进行。”
“是啊,电刑……居然有这么多的人能扛得住,还有刘泽之,在重庆我们相处过一年多,真没看出来酷刑之下,他居然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招供。”
提起刘泽之,彭军医叹了口气说道:“你才和他相处多少时间?职业特工云集的76号谁都没有看透这个人,说起来此人虽是个奸细,人品却不错,重情义,有担当。”
张占奇道:“老彭,你不恨他?”
彭军医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他,你数次被讯问,说实话就是到了现在,倪局长也未必对你完全放下了心。”
“可我这条命是他救的,算了,不说这些了。”
见彭军医心情萧索,张占说道:“说起来我们是同命相怜,倪局长对我也是……老彭,下班后我请你喝酒——老李,什么事?”
李学惠答道:“张科长,倪局长命你马上去见他。”
“老彭,那我先去了。”
张占来到倪新的办公室外间,刘泽之暴露后,倪新制定了一条新的规矩:觐见之前上交配枪。谢威也到了,三人将配枪交给值班秘书刘威平后,走进了里间。
倪新命令道:“谢副处长、张科长,我把内卫组交给你们,这是我签署的手令,立即逮捕电讯处副处长张克清,布置审讯室,我和小野将军要亲审张克清。”
三人都吃了一惊,谢威和张占没敢多问,李学惠问道:“逮捕张克清?为什么?”
倪新沉下脸训道:“哪来这么多的为什么?执行命令!张克清跑了,军法从事!”
三人谁也没敢再多说,答应着走出了倪新的办公室。谢威一边领回配枪检查一边说道:“李组长,请你给我派两个人,你带着内卫组其他的人在76号各个哨位加双岗。张科长,走吧。”
张占随后领回配枪,暗道:难道是张克清暴露了?张克清是知道自己和高瑞的身份的,需要命包祖章通知高瑞转移吗?至于他本人,张占从来没有考虑过转移。他的潜伏是军统上海分局用巨款换来的,坚持到最后一刻,死在76号是早已注定的宿命。他决定尽快送出情报,请周成斌早做决断。
一楼大会议室内,张克清正在给76号新招来的电讯人员上课。谢威在前,张占紧跟其后,两名荷枪实弹的内卫随后,谢威一把推开大门,上机实际操作的学员们吓了一跳,抬头观望。来者不善,张克清心中一寒,问道:“谢副处长,有事吗?”
谢威冷着脸,语焉不详的说道:“跟我走。”
“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能等我上完课?”
谢威拿出倪新的手令,举在张克清面前,说道:“你看好了,我是奉命行事,别自找没趣。”
张克清只得说道:“提前下课。谢副处长,走吧。”
谢威对张占说道:“收缴他的配枪,拷上他!”
张占面无表情的下了张克清的配枪,拿出手铐拷上张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