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日上午十点,张占来到刘泽之的办公室,刘泽之倒了两杯茶,寒暄道:“这两天还好吧?请坐,例行公事,别介意。这位是情报处的何处长,倪局长命他一起讯问。”
张占态度很恭顺,陪笑道:“何处长,您好,刘处长客气了,搞情报的,这是惯例,您问吧。”
刘泽之说道:“我听倪局长说他和你谈过一些你潜逃那天晚上的事,刘威平秘书做的笔录、你写的有关军统的近况我也看了,今天我问点你还没有来得及和倪局长说的事。”
张占暗暗松了口气:这么说自己说的潜逃的过程,倪新相信了。
刘泽之问道:“张弛此次回重庆的目的是什么?”
“最初我也不知道,还纳闷他怎么又回来了?后来才打听清楚他是从宜昌回来的,上海分局在宜昌搞到了鬼子……皇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周成斌派他送胶卷。”
刘泽之又问道:“你知道周成斌是如何搞到的皇军作战计划的吗?”
“不清楚,张弛那份委任状的附件里也只是说是在宜昌搞到的,没写详细经过。”
“我问你一个离现在时间比较长的问题:你和叶君远有那么点姻亲关系,叶君远曾被倪局长亲自带队抓捕,他是如何逃出76号的?”
张占想了想答道:“这我也不清楚,我曾问过叶君远,他没说,难道你们没查出来?不过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上次张弛回重庆,不知道怎么搞的,和叶君远见了一面,叶君远回去后突然服用大半瓶安眠药自杀,好在抢救过来了,毛先生……毛人凤大动肝火,痛斥张弛。”
刘泽之颇为感兴趣:“还有这事?毛人凤一向偏袒张弛,什么事情能把他气成这样?叶君远自杀?居然还和张弛有关系?详细说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何其莘插话道:“张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也曾在重庆潜伏,皇军的谍报网曾被周成斌带着张驰等上海分局的人手破获,军统局本部曾多次设法破获,均未成功。那一次毛人凤舍局本部众多人手不用,用了远在上海的周成斌,却成功了,是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周成斌从上海得到了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情报,赶回重庆,主动请战,因为郭烜曾因破获谍报网不利被处分,周成斌想替好友兄弟完成这个心愿。”
刘泽之追问道:“周成斌从上海得到的情报?这不可能啊,你知道是什么情报吗?”
“不清楚,我就知道这么多。”
刘泽之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张占,你说的这些听起来都很重要,可惜只是一鳞半爪,价值不大,你提前潜逃,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要想让倪局长信任重要,这些不够吧?”
张占苦笑道:“我的身份就是这样:听的多,见的也多,可是了解的不深。除非有意打探,可是您和权队长策反我,就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刘处长,这您应该最清楚:别说我一个侍卫,就算您以前是毛人凤的秘书,又能掌握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刘泽之只得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张占,我记得令堂还在你老家,对了,还有你的未婚妻,你潜逃,为什么不提前安顿家人?”
提到家人,张占脸现忧色,叹道:“我并没有想潜逃,本想着趁文件还没有交给人事处龚处长之前,偷开保险柜拍摄下来,谁知被徐逸轩和汪秘书撞了个正着,不得已才跑的。刘处长,您能不能替我向倪局长说说,设法打听一下我家人的现状?”
刘泽之敷衍道:“打听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要赶机会,再说打听出来又有什么用?张占,还不如你踏踏实实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你的位置越重要,军统反而不敢过分为难你的家人,如能立下大功,倪局长也许肯设法把你的家人接到上海来。”
张占很失望,又得罪不起刘泽之,叹道:“立下大功?哪那么容易?唉,这都是拜你所赐……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以后还要仰仗你多关照。”
刘泽之笑笑,又道:“何处长,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张先生好好想想,你在毛人凤身边四五年了,如果能想起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马上告诉刘处长和我。”
刘泽之说道:“那就先这样,张占,你再休息几天,我们向倪局长汇报后很快就会安排你的工作。对了,你走的时候替我把在走廊里等候的夏松叫进来。”
对夏松和梁栋的讯问结束后,刘泽之整理好笔录,下午三点来找倪新:“三个人的讯问笔录,你看看吧。”
倪新翻了翻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没有,讯问就是走个过场,一般问不出什么。对了,张占很担心他的家人,营救……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谍报网既然已经启动,能不能替他打听一下?”
倪新笑笑答道:“有行动,就会有危险,我倒是希望军统能株连张占的家人,这么一来,张占岂不死心塌地?你去和他说,例行甄别结束了,我惦记着他家人的事,有机会会想办法。”
“好的,那他们三个的工作怎么安排?张占似乎很着急上班,其实何必?多歇几天不好吗?”
倪新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76号的人事科归你的总务处管辖,你看怎么安排他们三个人合适?”
“我建议暂时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接触机密,具体的职位,你做主。”以自己对倪新的了解,即使不说,倪新也会这么办。
倪新想了想答道:“夏松和梁栋是小野将军的人,需要征询将军的意见。任命张占担任行政科科长,这个位置空闲许久了。行政科也归你管辖,你看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挺好的,到底是个部门负责人,也算是重用了,又接触不到任何机密,万一张占有问题,不会造成过大的损失。”
“那就这样,你去通知张占:明天上任。”
“是,我这就去。”刘泽之暗喜:加入76号的第一关,张占是通过了。更妙的是行政科归自己管辖,如果张占偶有破绽,掩护他过关比较方便。而且还是倪新提出的任命,出了问题,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当天晚上七点,军统根据地内,张弛亲自端来了晚饭,对因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休息的周成斌说道:“局长,我特意让食堂下的面条,还有肉松,你多少用一点。有机会还是去医院彻底治疗一下的好。”
周成斌起身谢道:“我没事,老毛病了,你别蝎蝎螫螫的,一起吃吧。”
张弛边吃边道:“局长,经费的事是否可以着手了?鄂西会战陷入胶着,空前惨烈,也许咱们的军队会第一次取得大规模会战的胜利,这个时候动手,影佐祯昭和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大部分特工还在鄂西,是个好时机。”
“你说的不错,我想这两天和八十六号见一面,听听他对你搞经费的计划的建议,还有张占潜伏的事,也想打听一下。”
张弛很兴奋:“太好了,有八十六号配合,里应外合,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局长,你的身体状况……还是我去吧。”
周成斌实在是力不从心,答道:“也好,明天就通过武顺联系八十六号吧。”
当天晚上,刘泽之下班回家,徐建雪说道:“纪姐取回了武顺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你看看吧。”
刘泽之看罢,随手销毁,徐建雪问道:“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可以,张弛约见我。”
“你去吗?”
“他约见我肯定是有急事,当然要去。怎么了?你似乎有不同意见?”
徐建雪答道:“这几天我看报纸,虽然日本人一直吹嘘武运长久,鄂西会战进展顺利,可是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战役陷入了胶着状态,鄂西会战日军作战计划被盗,我方设下反间计误导横山勇这一切又都牵扯到了76号,而你也是潜入重庆的一员,这个时候你和张弛会面,我怕有危险。”
“你多虑了,小野平一郎手下那个神秘人物,和我们一起去重庆的古华失踪,导致无法破获日本人重建的在重庆的谍报网,留下了隐患。可是有得有失,古华的安全可以证明我和宋宁生是清白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你比权菅祜早几天来开了重庆吗?”
“倪新命我讯问权菅祜,我听他说得。”
徐建雪又道:“让你讯问权菅祜,可见倪新对你还是信得过的,这就好。对了,你不是说权菅祜被倪新移交给小野平一郎,关押起来了吗?倪新为什么这么做?别忘了你说过权菅祜父祖三代都曾是小野家的家臣。”
“从表面上看我和宋宁生没有嫌疑,权菅祜,就不好说了,当然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是不会怀疑权菅祜的,只会认为权菅祜中了顾景平的反间计,之所以关押他,是为了向上峰交代。我离开重庆之前,毛先生说已和陈诚长官取得共识,以战死的名义,除掉顾景平和丁翰中,而后还会表彰追赠。假如鄂西会战日军一败涂地,小野平一郎会舍卒保车,权菅祜很有可能被当做替罪羊。”
见徐建雪还是不放心,刘泽之问道:“怎么了?你很少这样,是不是感觉到了异常?”
“没有,自从在白云观设局点破有人跟踪后,我留心过再也没有人监视,按照你的要求,家中尽可能留人,我和纪姐同时不在家的机会不多,仅有的几次,不仅事前做了预案:在屋门口撒有香灰,事后我也都仔细检查过,不会有窃听器的。”
“我知道你是最谨慎地,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