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倪新走进审讯室,刘泽之公事公办的说道:“倪处长请坐。我奉李主任的命令讯问你,你要实话实说,听明白了没有?”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听明白了。”
刘泽之问道:“你找到苏文峰是通过追查军统抛弃的汽车,以上海之大,军统搞到汽车的途径很多,苏文峰那里只是可能性之一,你怎么会一下子就联想到他负责的军用物资善后仓库?”
“你也说过苏文峰那里是可能的途径之一,我联系到那里有什么奇怪的?至于一击即中,只能说是我的运气好吧?”
刘泽之笑笑,说道:“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以自圆其说吗?”
倪新苦笑了一下,答道:“听起来的确不太可信,可是事实如此。”
刘泽之又道:“从当时的情况看,一切顺利,成功在即,田中胜荣接手你指挥行动,你为什么轻易就答应了?”
倪新哑然失笑:“这话问的奇了,我是个军人,长官有令,我有回绝的余地吗?”
“可是做主让田中胜荣接替你指挥行动的,是小野将军的命令。”
倪新极为不悦,冷笑道:“小野将军的命令也是军令,你什么意思?”
刘泽之笑笑不答,继续问道:“整个行动是因你而起的,随着行动的推展,目的已经达到,你借故脱身,所以很轻易的放弃了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因为你知道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糊,倪新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军统暗通款曲,挑起事端,为了怕将来被怀疑,趁着田中君有意争功,接手指挥,将计就计趁机脱身,对不对?”
“倪处长,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吗?”
倪新不屑的冷笑:“刘秘书,我只能说一句:你的联想力太丰富了。”
刘泽之笑笑,换了个话题:“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你去了苏杭,一周后,二十七日下午返回上海,这期间你的行踪有人证明吗?”
倪新气急,长出几口气,答道:“除了拙荆,没有人能证明。刘秘书,你怀疑我,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适当的时间我会拿给你看。没有证明人?我提醒你一句:《行踪报告》明天上午九点必须交给我。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站起身来,冷冷的答道:“暂时没有,我这就回去写报告,绝不会耽误了上交的时间,让刘秘书您不悦的。”
“回去?回哪?来人,请倪处长去禁闭室。”
“什么?!”倪新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怒道:“你要关押我?你有这个权利吗?”
“我当然没有,76号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权利,那就是李主任。这是李主任的命令,怎么?倪处长是想抗命,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特许你给李主任打电话核实。”刘泽之拿起分机的话筒:“倪处长,请——”
倪新愤愤不已,拂袖而去,刘泽之示意两个特工跟了上去,其中一人快走几步拦在倪新面前:“倪处长,您别让我们做下属的为难,请您交出配枪,在禁闭室委屈一下。”
倪新无法和手下奉命办事的人起冲突,徒然失了身份,只好照办。
下属很少看到刘泽之冷酷无情的一面,川崎哲也陪笑道:“刘秘书,这都十二点了,您该用餐了。”
刘泽之答道:“你去食堂看看有什么简单点的,拿过来在这里凑合吃一口。”
川崎哲也答道:“好的,那我去了。”
刘泽之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说道:“你们两个,按照这个名单的顺序,分头叫人来接受讯问。”
温桂胜、浅野一键、平川新野、权菅祜、丁林杰、张胜宇等人一个一个被叫了进来,刘泽之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厚道,每个人都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些问题,有些对不上榫的答案,还有意无意的提醒两句。
傍晚六点,轮到赵敬东接受讯问,赵敬东对川崎哲也说道:“有水吗?找个杯子,给我倒一杯”
支走川崎哲也,剩下的两名特工是自己的部下,赵敬东无需忌讳,俯身低声问道:“我路过禁闭室,你把倪新和田中胜荣都关起来了?田中胜荣,哼,我一直觉得他很可疑,但是倪新,怎么可能有问题?”
“管好你自己!”刘泽之也低声回了一句,坐直身体,正色说道:“赵队长,我们开始吧。”
刘泽之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道:“先到这里吧,赵队长,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要刑讯一个犯人,委屈你做我的助手,可好?”
“没问题,审谁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走吧,去刑讯室。”
几人收拾起桌上的笔录,来到刑讯室,刘泽之命令道:“川崎君,请你在监听室负责监听、录音。你们两个,把苏文峰提过来。”
两名特工答应着去了,一名卫兵进来报告:“刘秘书,倪处长说想见一见您。”
刘泽之低头没答话,赵敬东答道:“知道了,你转告倪处长,刘秘书这就过去。”卫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赵敬东催促道:“老倪找你一定有事,你去看看吧,去啊——”说着,推了刘泽之一把。
刘泽之看了赵敬东一眼,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又回到刑讯室,拿起电话要了外线,报了个号码,挂上电话,总机接通后又转了进来,刘泽之拿起电话说道:“倪太太吧?我是倪处长的同事,刘泽之,倪处长请我代他通知你一声:倪处长涉嫌勾结军统,出卖大日本帝国的利益,被关起来了……”
赵敬东吃了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哎,你怎么说话的——你们两个先别进来!”押解苏文峰的两名特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进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妥,只好站在门口发呆。
刘泽之瞪了赵敬东一眼,用手捂着听筒说道:“你捣什么乱?”
电话那头,鹤子大吃一惊,语无伦次的问道:“什么?你是谁?刘泽之?倪新怎么了?谁把他关起来了?涉嫌什么?你再说一遍!”
“涉嫌勾结军统,充当内奸,当然是李主任的命令。我是刘泽之,我们见过两次。”
鹤子几乎哭出声来,她强撑着问道:“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我要见他,你让倪新他自己来对我说。”
刘泽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对不起,他不能和外界联系,给你打这个电话,已经是我私下格外通融了。”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你们一定搞错了……”鹤子的眼泪落了下来。
“回去?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机会回去,也许……那个时候你们可以见一面吧?”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蓄,含义却也不难听出来,鹤子吓坏了,正要再问,刘泽之说道:“我还有事,先这样吧。”挂断了电话。
赵敬东极为不满,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就不能说的婉转点?泽之,你这是怎么了?是真的觉得倪新有问题,还是……”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把人押上来。”赵敬东只得悻悻然住口。
苏文峰站在门口发呆,身后的两名打手一推,苏文峰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口里还在磨叨着自言自语:“叫我什么事?”、“嘿,想让我再告诉你们点什么?”、“哈哈,我知道的多了……”云云。
刘泽之脸一沉,厉声说道:“疯疯癫癫的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装疯卖傻?”
苏文峰吓了一跳,在凳子上双腿并拢坐好,两眼来回乱转。
刘泽之暗暗叹道此人酷刑之下出卖了他自己的表弟,天人交战,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濒于崩溃,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可怜可悯。唉,多少人不由自主的卷入了这场日本强盗强加给中国人的战争,人性、生命被吞噬。但愿有机会保住他的性命,放他出狱,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够找回理智。不过苏文峰目前的状态正好为自己所用。
刘泽之说道:“苏文峰,电椅的厉害你已经领教了,我也不想再和你费事,我问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回答,否则……哼!”
苏文峰连连点头:“回答,肯定回答,你问的我说,你不问得我也说,说说说……”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交代出军统孙栋盛和余浩辰之后,余浩辰又去找你,那个时候我们派人监控了你的一举一动,丁处长说你的举动没有什么异常,那为什么军统却知道你已经和我们合作,从而将计就计,给76号设下了圈套?”
刘泽之这话问的比较复杂,神神叨叨的苏文峰两眼乱眨,没有听明白,又不敢不答,说道:“余浩辰?就是那个余浩辰吗,他会装配汽车。”
刘泽之点头道:“就是他,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给军统设下了圈套?”
直到现在,苏文峰也不知道军统将计就计,设下连环计,76号遭受惨败,他茫然问道:“什么识破?我被识破?我不知道啊,奇怪,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苏文峰欠起身子,凑到刘泽之脸前,神神秘秘的问道:“长官,看面相就知道你是好人,这里只有你一个好人,你悄悄告诉我:那个姓倪的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泽之厌恶的躲了一下,沉下脸怒道:“放肆!是你在审我?还是我在审你?不知道?好啊,我给你提个醒!来人,把他绑上电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