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十一点,在茂盛丰棉布店后身的监听站里忙碌了一日一夜后,温桂胜终于放弃,对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抱歉,才疏学浅,具体内容实在是破译不出来。只有一点收获:这两个词有可能是周陈、上海站,这还是托上次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系,被影佐将军破译,电文中提到了这两个词,这次虽然用的不是一套密码,不过好像是做了升位处理。”
田中胜荣很是沮丧:“周陈?是周成斌和陈劲松?上海站?电文中提到这两个词,很正常,只能证明这份电文是军统重庆局本部发给上海站的,用处不大……”
“是啊,,资料太少,如果能再截获几份电文,也许还有希望。”
田中胜荣问道:“监听站发现其他问题没有?”
“也没有,那个姓余的出去了。目前棉布店里只有那个姓唐的在,来了几个主顾,一切都很正常。田中君,这些您都应该知道啊。”
田中胜荣不过是随口一问,棉布店内发生的一切,他不仅知道,每个进入棉布店的主顾还都派人跟踪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中午十二点,苏文峰送余浩辰出门,低声问道:“你带来的小货车是咱们的人吗?老孙怎么没来?”
余浩辰答道:“不是,车子和两个搬运工都是我临时雇来的。孙栋盛不在上海。”
“那我就不问了,老孙和我说过潜伏纪律——哎,你这是干什么?”余浩辰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苏文峰,苏文峰推辞不收。
余浩辰说道:“赶紧拿着,推辞什么?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我从你这里买废品,当然要付款,更没有让你垫上的道理,上海站有经费。我走了,老苏,你多保重,过几天,孙栋盛回来了,他会找你,我提前给你透露一点:你正式加入军统的事,上峰批准了。”
苏文峰收下钞票,心中酸楚,孙栋盛是他的表弟,酷刑之下,他不得与出卖了自己的兄弟和他的战友,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他不敢露出破绽,强自镇定的答道:“那太好了,我等他来找我。”
余浩辰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指挥司机途经停车,把车上他挑选出来的两大箱电讯配件等东西卸在了一个一个货栈里,支付了一个星期的保管费。而后来到一家修车厂,卸下所有的物资,付费后打发走了货车和搬运工。
余浩辰早就搞清楚这家修车厂有一辆包括发动机在内的所有机械完全报废了的厢式卡车的车壳,他和修车厂的几名工人围着那些七零八落的零件商量了一个多小时,反复还价后,敲定了修理方案和价钱后,才走出修理厂,回到茂盛丰棉布店。
田中胜荣对着桌上的那份电文,一个多小时不言不语。丁林杰向田中胜荣汇报道:“田中君,姓余的回来了,我亲自带队跟踪,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他前脚进门,姓唐的那个人随后就出了门。我已经派人跟踪了。”
田中胜荣抬头问道:“随后就走了?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交谈?叫监听站的人来见我。”
负责监听的郑敏上来汇报道:“姓余的只说了一句:回来的有点晚了,没耽误事吧?你赶紧走吧。除此之外,再没说什么。”
田中胜荣一筹莫展,只好给小野平一郎打电话请示,值班的秘书说将军回公馆用午餐了,田中胜荣把电话打到了小野平一郎的家里。书房内,小野平一郎答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记住:无论出现什么状态,均不得自作主张动手抓捕。我一会也过去。”
放下电话,一阵说笑声传了进来,倪新和鹤子回来了,小野平一郎不由得也笑了,走出书房,果见倪新和鹤子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客厅,倪新似乎开了句玩笑,鹤子不依不饶的说道:“不行!你把话说清楚,谁上赶着要嫁给你了?”
倪新笑道:“好,是我三求四告……爸爸,您这个时候怎么在家?您吃饭了吗?我买了水煎包。”
厨娘恰好摆好了餐桌,小野平一郎笑道:“还没有,一起吃吧。”
鹤子答道:“我先回房间放东西。”
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坐在了餐桌边,不由的聊起了工作,对倪新,小野平一郎没必要做任何隐瞒,先说了田中胜荣那里的进展后,随后问道:“这件事以前是由你在负责,前因后果你知道的最清楚,有什么看法?”
倪新想了想说道:“周陈?上海站?从语气上看这份电文应该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和陈劲松的,可是周成斌不在棉布店内,为什么这两个人并不请示?难道是周成斌离开之前就做好了安排?不对啊,电报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来的,周成斌和陈劲松在这之前已经离开棉布店了,他不应该知道这份电报的内容啊,这么说这份电文并不是军统局本部对上海站有所指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告知上海站有关情报。棉布店是周成斌的落脚点,目前上海站最大的任务,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任务,就是转运药品,这个情报也应该是有关这个内容的。”
小野平一郎一边食不知味的吃着,一边答道:“你说的有道理,军统局本部远在千里之外,有什么情报是上海站不知道,而局本部却掌握的哪?突袭小岛抢劫药品的是上海站,具体负责转运药品的也是上海站……”
换了一件银白色织锦缎凤凰于飞暗纹夹旗袍,化了淡妆的鹤子走到餐桌边坐下。倪新又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重庆派人来上海,电告上海站接头的暗号,这种可能性不大,以我对周成斌的了解,如果需要重庆增援,早就应该着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鹤子不满的说道:“又谈工作?不是说好了放十天假陪我吗?倪新,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倪新敷衍道:“好看——局本部手里有上海站不掌握的卧底,或者行动人员,为了转运药品,启用了这些人,电告上海站他们的情况。”
小野平一郎摇头道:“不对,周成斌担任上海站站长快两年了,这期间和我们多次过招,完成过许多重要任务,很多任务的重要性不在此次转运药品之下,什么样的人至今还没有启用?”
鹤子大为不满,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发脾气,插话道:“我不吃肉馅的,倪新,我们买的素馅的水煎包在哪里?”
“水煎包?”倪新心不在焉的夹了一个放在鹤子面前的布碟内:“您说得对,何况电报的接受者并不是周成斌和陈劲松,而是唐、余二人,假如真有这个卧底,唐、余二人都能知道、联络的卧底,地位不会重要到周成斌上任快两年了,一直不知道此人的存在,到了现在才启用……”
鹤子啪的扔掉了筷子,带着哭音说道:“我不吃了!你们聊吧,我走了!”起身向外走去。
倪新这才反应过来冷落了未婚妻,赶紧追上来拉住鹤子:“对不起啊,是我不对,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聊工作……你这件衣裳新做的?很合身,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你……”
鹤子用力甩开倪新:“别碰我!”
小野平一郎一拍桌子,怒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女孩子总得讲温柔,你这个样子,丢尽了小野家的人。倪新,别理她,让她走!走了你就别回来。”
倪新一拉一劝,鹤子本想下台,听父亲这么训斥,更生气了,顿足就要顶嘴。
倪新笑笑,强拉着鹤子说道:“走,跟我来——走啊。”
鹤子被拉进了卧室。过了半个多小时,小野平一郎对下女说道:“叫倪桑来见我。”
过了一会,倪新走过来说道:“您有事找我?”
小野平一郎问道:“鹤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不过是发发大小姐脾气,所有的女人待嫁前都是这样的,患得患失,既怕在父亲面前失去以前的宠爱,又担心丈夫以后会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您别担心。”
听了倪新的分析,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鹤子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一点。你陪我去趟监控站吧。”
倪新微一迟疑,答道:“我答应鹤子下午去取照片,还要买些东西……”
既然小野平一郎做主交给了田中胜荣,自己被排除在行动之外,再介入进去,成功抓获周成斌和陈劲松还好,一旦失手,处境会很尬尴。李士群的脾气自己知之甚深,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他的不满和疑心。即使和小野平一郎变成了一家人,那是私事,自己从未想过背叛李士群。这个时候,不过置身事外,有时间的话,协助李士群设岗盘查,追查药品的下落,才是正办。
小野平一郎不再勉强,答道:“也好,你忙你的事,让他们备车。”
“我送您。”倪新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刚才听您说田中君截获的电报,没有破译出来,丁林杰和孟霄杰来上海的时候,随身带来了郭烜生前留下的笔记,在影佐将军那里,您看是否可以让温处长参考一下?”
一句话提醒了小野平一郎,他命令秘书:“你去一趟司令部,找影佐将军留下的值班秘书,就说是我的话,把那些笔记借出来……对了,让他们那里派遣一到两名电讯破译人员,和76号的温处长一起参与破译,地点,设在我那里吧,你安排一下,参与破译的人员没有我的命令,集中封闭式工作,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不得外出。”
下午三点,小野平一郎来到监控站,田中胜荣迎上看来说道:“将军,跟踪姓唐的那名军统人员的特工传回来了消息:姓唐的去了和平码头,和从大连开来的,运输军用物资的远洋客轮上的一名二副接上了头,目前还在继续跟踪。”
小野平一郎突然明白了:军统局本部发来的密电很可能是告知这名大连来的二副的情况和接头方式,上海站和这名二副勾结起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