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走出宴会厅,对赵敬东说道:“按照惯例,你回去叫上平川君,搜一下简思尧,记住没必要搜的太仔细,但是不能让他感觉到这一点。一个小时后带他去我的办公室,我亲自和他聊聊。”
赵敬东很不理解,但是还是很恭敬的答道:“属下明白了。”
下午三点,简思尧被权菅祜等人带到了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奉命在场。李士群很平和的开口问道:“简先生,听说你是郭烜的秘书?来这里找我,一定是有事吧,说吧。”
简思尧答道:“我刚才已经对李主任您的秘书,是叫平川新野吧?和他说的很清楚了:我是来投诚的,以便有机会继续追随郭烜。我以前是第五战区的,之所以加入军统,是因为仰慕郭烜的才华和人品,此次陪同他来上海治病,不瞒您说对军统,我有很多不满。现在郭烜投靠您了,我回重庆无异于自投罗网,等于送上一颗人头,给毛人凤一个杀人立威的机会,简某虽不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李士群微笑着不置可否,倪新问道:“我听说毛人凤和郭烜时有龃龉,可有此事?不过郭烜来沪治疗,事先必须请示,得到长官的许可,才能成行。毛人凤负责军统的日常庶务,并没有杯葛为难郭烜啊。”
“这位先生是……”
倪新自我介绍道:“在下倪新,76号情报处长。”
简思尧噢了一声,答道:“你就是倪新?炸毁康慈制药厂生产线的就是你啊?唉,说起来都是拜你所赐。李主任,您可能不知道:康慈制药厂爆炸事件之后,孟霄杰,就是那个厂长,被关进息烽集中营了,我们郭主任也是在那次事件中受的伤。别提了,倪处长,你以为毛人凤就这么容易答应郭烜来上海治病?我们前后申请了三次,后来还是美国人说了话,毛人凤才不得不同意。”
倪新问道:“简先生,你们此次来上海,上海站方面是谁负责接待的?”
简思尧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的说道:“什么接待?毛人凤说上海站扩编在即,无暇他顾,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还特意密电上海站周成斌不得介入,否则军法从事。不瞒您说:医院里配合我们的那两名英国人,都是我们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美方一名专家的私人朋友。唉,如果由上海站配合掩护,何至于掉入李主任你们布下的陷阱?”
李士群很感兴趣的问道:“上海站要扩编了?具体如何扩编,简先生能说说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郭主任说过一次,说是周成斌要担任扩编后的上海分局的少将局长,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李主任,别看你们在报纸上、广播电台里大肆宣扬郭烜主动投诚、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等等,其实我知道郭烜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坚守的原则和信仰的,说句不中听的话:能否收服郭烜为你们所用,李主任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吧?”
李士群直言答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的确如此,简先生必有意教我?”
简思尧叹道:“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重庆是回不去了,李主任您大力宣扬郭烜投诚合作,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仅断了我们的退路,而且……李主任,您也出身军统,无需讳言,军统绝对不会放过郭烜的,而我也会遭受池鱼之殃,所以我想和李主任谈谈条件。”
“爽快,说来听听。”
“我可以尽全力说服郭烜投诚,如果成功,日本人一定会重用他,我自然也会继续追随他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但是我不能保证郭烜一定会识时务,他那个人,李主任想来也是了解的。如果事情不遂,简某才疏学浅,也帮不上什么忙,请李主任您给我一笔生活费,放我远走异国。作为回报,我会说出我知道的有关军统电讯方面的情报。”简思尧的话条理清晰,显见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简先生,有件事希望你体谅:所有有关郭烜的事,李某都无权擅自做主。不怕你笑话,上海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而郭烜又是小野平一郎将军的眼中钉,我需要请示。这样吧,事不宜迟,现在是下午四点,晚上七点我设宴为简先生洗尘,那个时候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好,我静候佳音。”
李士群命令道:“来人——”在门外警戒的权菅祜应声而入:“权组长,安排简先生去休息,不准怠慢。”
权菅祜心领神会,把简思尧带到一间接待室暂时软禁起来。
李士群问道:“倪新,对这个姓简的这套说辞,你有什么看法?”
倪新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是真的。郭烜是他的长官,落到我们手中,郭烜宁死不屈,死在我们手里,毛人凤为了笼络人心,一定会追究他的失职之罪,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数年牢狱之灾,怎么也躲不过;郭烜投诚,姓简的是他的秘书,军统还不得杀了他以正军法,借此挽回几分颜面啊?所以他回不去了是事实,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投靠我们,或者是亡命天涯。”
李士群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简思尧奉命诈降,要杀了郭烜灭口。”
倪新吃了一惊,反驳道:“有这种可能吗?我不是说毛人凤做不出这样的事。毛人凤失去了段文涛这个卧底,如果要想灭口,也只有这种办法。属下的意思是简思尧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任务?难道他不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吗?或者是说毛人凤怎么会认为简思尧一定会奉命做这样的‘死士’?”
李士群答道:“这个姓简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江山人,也就是说他是戴笠和毛人凤的小同乡,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请主任您指教。”
李士群叹道:“倪新,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情治工作,深知死士是最难得的,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生命是最宝贵的。除了恩义、亲人等特殊原因之外,能让一个人甘心充当死士,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信仰。”
倪新点头称是:“主任您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办?能不能先假意答应他提的条件,而后先进行讯问,姓简的不是说他愿意把他知道的军统电讯方面的情报和盘托出吗?”
“你没有说到重点,我并不是说你的建议不对。郭烜落到我们手中,军统不可能不停用他编程或者是知情的密码,那怕是造成电讯联络的混乱,也顾不得了,所以姓简的招供的情报价值不大。”
倪新又道:“这个道理属下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是可以通过姓简的招供的情报,判断他是否真心投诚,还是另有所图。”
李士群摇头答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你:郭烜和简思尧相比,谁的的价值大?”
“当然是郭烜的价值大,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如果郭烜投诚,即使军统弃用了以前的密码,别忘了启用的备用密码很多也是根据郭烜的理论编程的,他破译起来,轻而易举。再者我们可以举办电讯人员提高班,让郭烜为我们培养电讯高级专业人才。更重要的是军统的整个电讯体系,郭烜了如指掌,其中的很多人都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我怀疑他还得到了乔治爵士的真传,并且融会贯通,青出于蓝。而影佐将军得到的《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很可能是西贝货。如果日英、日美宣战,这一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士群摆手打断了倪新的长篇大论:“可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郭烜必须诚心归顺大日本帝国,对不对?依你对此人的了解,我们有多大的把握能收服他?”
倪新仔细想了想,有些沮丧:“恕属下直言,可能性不到三成。简思尧的劝说,也不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需要毛人凤的帮助……”
倪新恍然大悟:“主任,您的意思是如果简思尧的确是毛人凤派来灭口的死士,恰好可以起到帮助我们收服郭烜的作用!对啊,对军统忠心耿耿,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万没想到上峰居然命令自己以前的亲信下属灭口,谁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很有可能。这么说我们应该希望简思尧是毛人凤派来的死士,如果真是这样,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晚上七点我亲自出面设宴招待简思尧,再观察一下他的反应,而后你出面讯问他,无论他是否真心投诚,总要说出点什么,至于有多大的价值,以后再说吧。明天上午你安排一下,让他去见郭烜。记住:万万不能弄假成真,让简思尧有机会置郭烜于死地,但是也不能让他没有机会出手,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你一定要慎之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