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东离开大东亚旅社后,刘泽之来到大门口,不远处76号行动队的老钱伪装成三轮车夫,刘泽之走到他身边问道:“赵队长说给我留了三个人,除了你,还有谁?”
“郑敏在总机,还有小姚,在楼后面,他负责监控三零三房间的的窗户。”
这家旅社房间内所有的电话无论是拨打内线还是外线,均需通过总机转接。凌晨的江阴,和有不夜城之称的大上海不能相提并论,一过晚上九、十点钟,所有的店面全部关门上板。通过电话联系那家红帮裁缝店,向周成斌示警,这条路完全走不通。危险步步临近,罗网已经张开,他却束手无策,这一刻,刘泽之充满了无力感。
刘泽之答道:“辛苦了,我回房间了,也许你们赵队长会来电话。看到那个英国佬回来,马上给我报信。”这么说三零二房间没有人了?离开旅社的时候安德森没有拿行李,他应该还会回来。万般无奈,刘泽之只能铤而走险。
盛夏季节,天色很快大亮,朝霞满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安德森领事和毛人凤磋商后决定黄金一旦转移出金库,通过英国军舰运往香港。安德森领事笑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黄金运出金库,装上军舰。周站长,这话也就是从你口里说出来,我还有几分相信,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莫非你有移山倒海的本事?”
一直在旁边没有插话的周成斌很严肃的答道:“军统有严格的军法家规,成斌不敢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请安德森领事放心,毛先生制定了详细计划后,我登门拜访,面洽详情。”
这个时候除了相信周成斌,安德森领事没有别的选择,他最后问了一句:“请周站长给我一个期限,我也好向伦敦唐宁街汇报。”
“今天是七月七号,是七七事变的日子,九月十八日之前成斌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我伫听捷音。”安德森领事起身带上礼帽:“一晃七点多了,我已经购买了中午十二点返回上海的车票,告辞了。”
毛人凤亲自送到大门外,握手告别。而后对周成斌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潘先生十点才到,利用这个时间,我们先商议一下。”
望远镜里,赵敬东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身穿一件深色立领衬衣的毛人凤,身后跟着周成斌。他的心猛跳了几下,几乎有一刹那的窒息,稳稳心神,抑制住狂喜,命令身边凌晨给李士群打电话汇报的那名特工:“你带我去那家有公用电话的杂货铺,其他人继续监视。如再有人离开乌巢禅寺,只需跟踪,暂时不准抓捕,”
接到赵敬东的电话,李士群命令道:“来人,和浅野一键联系,除了在江阴城各个出入口盘查的人员之外,剩余人员便装出发,在乌巢禅寺一公里之外,形成包围圈,等再有人进入,马上冲进寺中抓捕,务必不使一人漏网!”
影佐祯昭也很兴奋:“李桑,看样子今天中午我们就能摆下庆功宴了。浅野一键带领的皇军执行抓捕任务绰绰有余,你布置在全城的六十个行动组,暂时不必撤回,万一有漏网之鱼,我要让他刚出虎口,又入陷阱!”
回到大东亚旅社,安德森在前台退了房,回房间拿行李。去的时候,他没发现有人跟踪;回来的时候,他同样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两名76号的特工尾随。进了门,安德森先去了位于外间房门旁边的卫生间,想整理一下仪表,再把洗漱用品拿出来装进行李箱。推开卫生间的门,安德森领事一愣,牙杯下面压着一张纸,他清楚地记得离开房间的时候牙杯不在这个位置,而他也嘱咐侍应生不得进入房间。走近一看,纸上居然全是英文,安德森领事越看脸色越凝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烧毁纸条,把灰烬扔进马桶冲走,腾空行李箱,拉开被子,盖住乱七八糟倒在床上的衣物用品,拎着空箱子走出房间,匆匆向外赶去!
安德森领事下楼径直出了大门,一零一房间的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安德森领事成功示警的机会也并不大,可是事到临头,他别无选择。
过了一会,老钱走了进来:“刘秘书,跟踪安德森回旅社的那两个人,已经又跟上去了。安德森应该是去火车站了吧?咱们和郑敏、小姚,可以撤了吧?”
刘泽之摘下耳机,答道:“我给李主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拨通李士群暂住地的电话,找到李士群,刘泽之说道:“主任,我是刘泽之,安德森回了旅社,退了房,很快又拿着行李走了,赵队长的两个部下已经跟上去了。您看这里的监控点是不是可以撤了?”
李士群已经派人从江阴火车站售票处查知:安德森下车后马上购买了七日中午十二点返回上海的头等车厢的车票。他抬眼看了一下座钟:八点半,大东亚旅社离火车站并不远,步行只需半个小时,这个时候就去车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也许是路上还要办别的事?已经找到了毛人凤和周成斌,重重设围,这两个死对头插翅难飞,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答道:“好吧,拆掉监听,撤回来吧。”
放下电话,刘泽之喝了两口水,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是忙完了,又是一夜没合眼,累死了。老钱,你去告诉旅社总机房的郑敏、在后面监视三零三房间窗户的小姚,让他们拆掉这里的监听设备,然后你换身衣裳,和我一起上楼,拆掉三零三房间里的设备,就可以回去了。”他必须不露声色的给安德森领事留出尽可能多的时间。
老钱通知完郑敏和小姚,刘泽之带着他上了楼,老钱动手拆卸设备,刘泽之在里外两间房里四处转了转,坐在床边,说道:“我在英国留过学,英国佬都是很整洁的,身份越高,越注重这些细节,安德森却是个例外,看看这房间,被子都没叠。”
老钱笑笑没说话,继续干活。过了一会,刘泽之似是想在床上歪着歇息一会,拉起凌乱的被子往床的另一边推去,突然说道:“这是什么?老钱,你过来看看。”
外间的老钱放下手里的活,走进里屋,床上堆着各种衣物、圣经、两本英文书、立顿红茶包、杯子、罐头果酱、、袋装砂糖、洗漱用品等等日用品。“这些东西那个英国佬都不要了?为什么藏到被子底下?”
刘泽之拿起衣物仔细翻检,答道:“你知道就这两件衬衣,值多少钱吗?你三个月的薪水都不够……这是怎么回事?老钱,你看啊,你见过安德森拎的那个皮质行李箱,这些东西装进去差不多就满了,也就是说安德森离开旅社的时候,手里拿的是一个空的行李箱。”
老钱是个行动人员,没有太多的心机,想了想答道:“不知道,外国佬就是奇怪。如果他不想要行李,可以不回来啊,回来了,又把东西都扔了,难道是专门回来拿空箱子的?好在您发现了,要是我一个人,拆完设备直接就走了。”
“执行任务后,例行搜检现场,是最基本的规矩。我看还是向李主任汇报一下吧。”
接到刘泽之的电话,李士群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小事,等抓住毛人凤和周成斌等人,通过外交部门,传讯安德森,到时候一切就明白了。他说道:“知道了,你们先回来吧。”
且说安德森领事离开大东亚旅社,快步疾走,几分钟后,按照那张纸上的指点,来到江阴唯一的一家汽车租赁行。怕安德森察觉,两名特工不敢跟的太紧,暗暗抱怨这个英国佬,最起码年过五十了吧?拎着一个大行李箱还健步如飞。
安德森直奔柜台,用美金和护照作抵押,租下了一辆雪佛来汽车,上车疾驶而去。
负责跟踪他的两个特工原以为安德森来这里为的是租一辆带司机的车送他去火车站或者去哪里办事,到租赁行后,去了经理室,拿出江阴警署的公函对经理说道:“我们有任务,给我们一辆车,配一个最好的司机,车费回来再和你算。你交代下去:外面正在办租赁手续的那个外国佬,先别让他走,找点理由绊着他,等我们租好了车,再放他走。你去看看那个外国佬租的车的车号是多少——怎么跑了?混账!”
车行经理赶紧跑到柜台问道:“手续这么快就办好了?懂英文的小魏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司机怎么没上车?”
职员答道:“那个外国佬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不需要翻译。这是他给的押金:一千五百美元,足可以买下那辆二手雪佛来了,还有护照。按照车行的规矩,是可以不带司机出租给他的。”
两名特工从经理室跑了出来:“我警告你们:误了公事,你们全吃不了兜着走!******,老子偏偏还不会开车,快,给我一辆带司机的车,追上刚才那辆车!”
车行经理得罪不起这些凶神恶煞,赶紧吩咐一名司机照办。那名司机开着一辆福特轿车驶出车行停车场,追了一会,不见雪佛来的影子。一名特工问同伴:“没见前面开出来的那辆车啊,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办?是换条路继续追?还是让警署想办法让交警帮助查找?”
“哪有时间回警署?赶紧追!追不上是能力问题,不追,李主任火了,这颗脑袋还保得住吗?”
留心观察乌巢禅寺动静的赵敬东,在望远镜里突然看见一个人跑进禅室,紧跟着一辆黑色轿车急驶而过,停在了禅寺大门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P来了?江阴城的汽车不超过两百辆,一个小寺庙门口停着一辆汽车,这太招眼了吧?咦,下车的人怎么是那个英国佬?他怎么又回来了?
赵敬东对身边一名部下命令道:“马上向李主任报告这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