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之后,审讯俘虏的田成羙还没有收获,山木龙三带来了确切的消息:“将军,76号发来电报:接诸暨镇皇军电告,倪新在距诸暨五公里处和周成斌不期而遇,我方一死二伤,倪秘书也受了重伤。周成斌带着一名手下逃窜,不知下落。”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影佐祯昭还是吃一惊,他又是失望又是不解:“我方一死两伤对手却毫发无伤?倪秘书的身手不错啊。周成斌,被困数日,强弩之末,尚且有这种战斗力,此人名列军统三大杀手之首,看起来不是浪得虚名。他去诸暨干什么?”
山木龙三对周成斌出现在诸暨,也很不解。按照常理此刻的周成斌应该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想办法收拢残部;或者是设法返回重庆才对。难道他想返回上海?可是军统上海站已经瘫痪了,阮波又在影佐祯昭手里,单凭周成斌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难道他是想和还没有暴露的卧底联系,有所图谋?
山木龙三把自己的想法想影佐祯昭做了汇报,影佐祯昭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穿我的命令,封锁上海的车站、码头,全力缉捕周成斌。通缉令要贴到每一节车厢、每辆长途汽车车厢、每个船舱里,特别的火车站,一定要严防死守。”
周成斌的想法与山木龙三居然不谋而合,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很快就会知道在诸暨镇和倪新遭遇的消息,从而推断出自己有可能重返上海。如果不改变计划,就是自投罗网,权衡再三,他只好决定马上返回重庆,再作打算。
三月十五日一上班,在被关押了七天之后,终于,刘泽之被释放出了禁闭室。他没敢打听任何事,去见任何人,径直去见李士群。李士群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道:“这些日子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挺好的,有吃有喝……”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听起来像是在赌气,刘泽之赶紧换了一种说法:“趁着这个机会,深刻反省,深感罪孽深重,受此薄惩,实属应该应分,请主任从严从重惩处……”这话也别扭,似乎很不服气。
李士群看着他,没有说话,刘泽之说道:“主任,我说实话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找倪新问问,他就给我送过一次水煎包,就再没见人;想找我弟弟刘无探听探听吧,他好不容易来了,却什么都不知道。你提审我那一次,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您就让人把我押下去了。”
李士群冷笑道:“你弟弟刘无还私下去看过你?我不是命令过任何人不能探视吗?”
“我……那个什么……主任——我到底怎么了?”
李士群说道:“爱俪园大堂、花园重建工程,被军统上海站利用,他们通过何永信秘密转运走了假山底下密室中的大批电讯器材。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刘泽之佯装大吃一惊:“啊?还有这事?!这个何永信,可把我坑苦了。我说那,我平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没犯什么大错啊,原来是被他牵连的。主任,我事先可是一点也不知情,您一定要相信我,是夫人把他……”
刘泽之不敢再说下去,李士群哼了一声,问道:“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夫人?夫人怎么了?”
刘泽之看了看李士群的脸色,改口答道:“都是属下一时不察,被人利用,无可推诿,请主任处置。”
李士群这才放缓了神色说道:“关了你几天,再给个处分,这事就算了。以后要引以为戒,如果再糊里糊涂的被人利用,我也懒得关你,直接送进监狱。”
“是,谢谢主任回护关照。这个何永信,我和他没完,看我怎么和他算账……”
李士群不由的苦笑:“坐了几天禁闭,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找何永信算账?唉,那你只能到阎王爷那里去找他了。”
“他死了?谁审的?下手这么重?”刘泽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何永信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总之死无对证。
李士群摆摆手:“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既然放你出来了,就得当差干活。你先替我去趟军医院,看看倪新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这有批东西,找几个懂行的,先估估价。”说着,递给他一本附有照片的物品清单。
刘泽之这一次是真的大吃一惊:“倪新怎么了?受伤了?要不要紧?怎么回事?我就在禁闭室里呆了几天,出了这么多的事……主任,属下错了,我不问了,这就去看他。”
来到军医院倪新的病房外面,恰好赵敬东也来探视,被门卫拦在门外不让进去。看见刘泽之,赵敬东一喜:“你出来了?太好了。没事了吧?来,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楼梯口,刘泽之答道:“一个小后前刚被放出来,应该没事了。你听我说:警卫不让你进去,你就别为难他们了。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一本物品清单,还有照片,是李主任交给我的。你找人估一下价。越快越好。倪新那里我替你问候。还有,你想个办法,通知我弟弟刘无来医院见我。”
赵敬东接过清单,心放了下来,既然李士群还让刘泽之和自己替他干活,说明就没有大事。他答应道:“我听你的,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病床上的倪新,穿着病号服,显得格外的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上衬托的几日未刮的胡茬格外清晰。他的眉毛紧蹙,额头布满冷汗,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在熟睡,对有人进入病房毫无反应。一床很厚的白色被子下,身体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伸出被外的左手青筋毕露,插着针管,正在输液。
刘泽之不由的叹了口气,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发着高烧。他找了条干净毛巾,拭去倪新额头的冷汗,出门去找护士:“小姐,请你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病房里空气也不太好,能打开窗户换换气吗?”
护士答道:“这两样都不行。病人腹部中枪,胃被打穿,不能进食,只能靠输葡萄糖提供营养。所以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怕冷怕风。”
“那何时才能痊愈康复?”
“不好说,要看病人恢复的状况,起码需要两到三个月。”
“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病房,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倪新,刘泽之无声的叹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找了把椅子,坐在病房的窗户边,一边守着倪新,一边等着弟弟刘无。
刘无很快来了,兄弟两个来到医院后院一个花坛边上,聊了十来分钟。最后刘无说道:“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周站长。而且田成羙和山木龙三明天,也就是十六号,就要回来了,明天76号有一个表彰仪式。从这些情况看,第三纵队凶多吉少。都怨我,太笨了。四哥,你说张克清到底是什么人?”
刘泽之拍拍刘无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周成斌被通缉,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是好事,说明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安全的。至于张克清的身份,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们也只能继续装糊涂。现在你和我都必要保持静默,等待重庆的下一步指示。”
刘无答道:“我知道。四哥,还有一件事,你可能想不到明天的表彰会还有两个特殊人物:李智勇和阮波。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没骨气,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昨天这个消息公开后,很多人纷纷出言讥讽,说什么军统,前有李立、段文涛,现在又有这两个人,全是软骨头怕死鬼,我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刘泽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回答了一句:“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也许事情到了你我身上,也未必能过去这一关。你先回去吧。”
刘无平静却很坚定地说道:“四哥,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我不能让我们刘家因为我而蒙羞受辱。我先走了。您和我一起回去吗?”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上去陪陪倪新。”
三月十九号傍晚,经过五天多的奔波,周成斌返回重庆。由于没有电台,他此次回重庆事先任何人都不知道。一年前,也是这个季节,他受命担任军统上海站站长。这一年经历了多少沧桑,想到过马革裹尸,更想到过凯旋而归。就是没有想到会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来。近乡情怯,他不敢直接去见戴笠,先来到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找郭烜。
门禁出乎意料的森严,“你找郭主任?我不能告诉你他是否在,先登个记,留下个联络方式,回去等着。”
周成斌问道:“那您估计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消息?”
“不好说,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个月。”
周成斌放下手中填了一半的登记表,快则三五天?他哪有时间等?算了,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直接去局本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