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东拐西弯绕过人群,轻车熟路的拿工作牌、换帽子,这事以前他没少做,平时都是那些不愿做路导的人拉他帮忙,整个园子带个人下来,往往都赚不了几块银元,遇上出手阔的人还好,舍得花点钱请个导路,碰上些小家子气的,往往一大家子的人却不舍得请个导路的。
路导们最不想做这些不讨好的差事,才使他一文不花的对把个园子逛得了若指掌。
要说整个园子东从雁山北至河道近有三十里,其中沿河的酒家,开船的师父,多少他都能报上名来,更不用说哪个园子能进那个园子是禁园。
园中防卫的中心,最重的自然是全园的中心长生殿,而非张太后的静宁宫。自灵朝末便是如此,国人们重画轻财。全园的宝物中最贵的莫过于历朝的画手所成,金玉珠宝自然是珍贵,但是却不及画卷的皮毛。
自园子的首个主子张玉仙到现在的神秘主人都是痴画成狂之人,这座园子与其说是风景区,不如说是就是张画卷。因为雁河园本就是张太后据百行真仙画卷中一景所建,内中曲折如画而又非画,可以称为绝迹。
园子西方明月泊中上的静宁宫,珍奇古玩自然是数不胜数,古楼雕阁,画龙飞凤。
张太后的仙去前花费数年苦功而画的《双影》,便是其中惟一的一幅画,是这个末世主的毕生心血所成,可想而知有多珍贵。
曾有历史学家总结出,王朝的更迭或多或少都与画挂上钩,痴画成狂,轻理朝政。
大宋微宗、大周康宗,大华明宗、大历钦宗都是些能画擅画之人。而最出名的要数大庆成帝,野史有言他曾画过近三万六千张画,后得百行真仙图,自隳万卷。当朝名相李希然曾上书暗指庆成帝刚愎短识,万卷画轴可谓为一时绝响,隳于宦官之手,岂不有污画道。
徐安正四处张望,看到一个肥头大耳身着白色大卦的老者进园,扇子一指他说:“开车送我去长生殿。”那老头一派我有钱我有势的样子,顿时令许多导路避之不及。
有钱拿是好事,但拿的不开心,只怕再多的钱拿着,心里也不大顺畅。
徐安本就想着:“神啊,快点给我来个去看画的吧,没想到还真的来了个,而且看起来很面生的那种。”那自己只好随便带他逛逛,然后溜上长生殿了。
他欣然地开着只有工作人员才能开的游园小钻风,一路自南边大门直达河道再转至西边的静宁宫,老者看着真摇头。
他用手中扇骨拍了拍徐安的肩说:“小哥,先去长生殿看完然后东上明月泊。”
徐安看着佬爷肥肥的身体,怕他耽搁太多时间,看不到真仙图,便使了个鬼点子道:“老爷,去那边要在河道上船然后走进去的,不怕累着?”
老大爷肥手往腰间里的包一掏,一把黑色的扇子摇了摇,两只乌黑的眼睛看着徐安道:“你先带我去,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那成”徐安正了正胸前的工作牌子开着小钻风往东边去。照例游客都是往西边走的多,东边可没什么赏心乐事,除了园子古香古色外,去的都是些年青的画手去摹画。
徐安机灵的把车开到最大的速度。
松软、硕大的车胎压过青石上,只听得缓缓的前进的风声,限坐两人的小钻风是些想一独览园区的人才会包的,大车都是走的固定线路。到了雁河主河道,徐安把小风钻交给码头管车的,换了牌子登上船,然后请老大爷上船。
但心里却看着他递出去的钱流口水,换做自己肯定是从南门斜穿到东边,决不会上船过水道,这样费时又麻烦,虽然船票只是一文,但对他来说一天来回能省两文,回家又有得一条咸鱼了,顺路还能练练腿。
下船往东,太阳直照,那大爷的额头微微冒着汗珠,他拿出一面湿巾抹了抹,徐安一路说着各个小园的特色,品评布局的好坏,令他刮目相看,殊不知,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现在也有如此这样的审美观了。
有些地方连老爷子自己都不能说出端倪,徐安把往时所见所识全部倒出,赞得老爷连连点头摇扇。
看着这个小伙子如雁河般涛涛不绝地说着,他终于忍不住问:“小哥,你在这工作几年了?”
徐安想了想,挠着耳朵不好意思的说,“大概正式工作有一个多月了吧。”心里计算碰上导游的事最少不抵几十回,也能算得上十天半月的了。
老爷子听了这回吃惊了,才一个多月,就能把这导游本领练到如此程度的,可是绝无仅有。
两人行至一座石质长亭,上题:凤翔。左楹:高天仰止龙首探;右楹:鹤汀凫渚风尾藏。
“好诗,好诗啊”老大爷摇着扇晃着头,左手托着肥肚眯眼打油。
明明是对子,你却说是好诗好诗。徐安砸着嘴不认同这老儿的看法,一路引着他过了凤祥林,富贵竹涛,走到卧云苑,便看见前面一池清水里,养着的碧水龟游来游去。
这碧水龟据说是千年长命,而且滋补无比,人食下轻则可能致鼻血,重则心脏爆裂。
历来只取其肝胆入药,相传当年张玉仙本已气竭,太医用得一只五百多年的老水龟入汤药让她生生多熬了几年,可知这碧水龟功效是何等神奇。
碧水龟原为黑色,百年色青,两百年黄头。三百年黄壳,四百年生须,五百年通体如红炭,六百年眼冒金光,七百年已生长尾,八百年金鳞,九百九十九年,为岁之极,壳如红玉,血色欲滴,千年一纪,脱下白玉壳凉如初霜,此时真的是飞龙在天,不叫龟而叫白龙犀了。
过了这苑子,便望见一个观景高楼,它的吊角如钩,吊饰咬牙交错,彩丝绕着青漆柱子,雕梁画栋间,让人觉得美不胜收。大约长有近百来米的楼桥,如同长虹卧空,下面却水波涟涟,偶尔可以见到红鱼跳跃,荷花丛倚着石边生长开放,白鹭依着水的尽头,在阳光的玉华下照见清明的池底,如同水里的月亮照向天空,灵气人又静悄悄的栅栏上,八景宫灯的灯心还热着。这简直是一派堂皇的人间仙气嘛!而漂渺之间令人以为到达了仙都鸿宇之上,谁人能够知道天上的好处,那就去问问当时的灵末太后张玉仙吧。
堂堂皇皇,一派人间仙气。
走了大半个小时,老大爷终于略有疲色,用手扶着雕花竹结栏仰视着远处长生殿巨大的楼檐。他把一把黑扇摇出,扇柄上题着两个古字:张吢,写得如龙似蛟,欲凤将飞,看得徐安一阵赞美。
再看那扇中诸景,只见一片金碧辉煌,在日光下闪闪烁烁。
两人过了观景楼只见楼梁上雕双龙戏珠,下垂黄幡巨帘,迎风便长,阵阵檀香从远处漂至,闻了以后让人耳聪牙动,消食解乏。许多看客在上面拍照,但是老太爷却一点也不在意。
这是紫檀香的味道,徐安说道。再往前走,眼前突然浮现出这样场景:竹林道中,晃晃动动的叶,光阴似箭,在那深处天地失色,双目不可见物,惟有这里似一方清池,就像空谷中的禁地,不断的发出沉香的味道。
原来这里便是沉香池,也似在演绎着:小康之家,每天三柱清香,可使全天屋室清爽如洗,久之便如同留香的帐子,人一入其中便如同进入幽兰之谷,空明而又芳香,更不用说这焚香续炭的花开富贵琴竹林,涛声,凤祥之音,琴音,风气,香气,丝丝声中衔来叶落,荡在水中,渏水波光,冷艳无比。
徐安想像着当年的张玉仙,前拥后卫,香帐云里,抚琴作画,品评茶水,令其追随者三生只愿为一俗子,终日羁留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