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远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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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冲着对方会说中国话的分上,他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学着对方的模样还了礼,然后问道:“先生贵姓,你能说中国话,和中国的缘分一定不浅吧?”男人说:“我叫德钦登士,我的妻子是一个华侨。被俘前,我是‘义勇军’的一个营长,我的部队驻在巴卡,日本人通知驻野人山各部主官到瓦鲁班开会,我们刚一到,就全被抓起来了。”程嘉陵想起“义勇军”前些日子给中国远征军造成的种种伤害,禁不住幸灾乐祸地说道:“昂山轻信日本人的鬼话,引狼入室,祸害军民,你们过去那样崇拜他,忠心耿耿追随他,这下总该知道是自食恶果了吧?”“不,这不是昂山将军的错。”登士神色严肃地说,“你们中国是大国,不能理解我们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的处境和人民的心态。为了把自己的祖国和人民从强大的英国人手中解放出来,我们只有寄希望于外国力量的帮助,可全世界除了强大的日本,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帮助我们。昂山将军是了不起的缅甸人,但他并不是佛,也不具备佛的超凡智慧,任何一个缅甸人听了日本人关于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花言巧语,也免不了会动心的,以事后诸葛亮的态度来苛求我们伟大的领袖,那不公平。”缅甸人对领袖宽宏大量的态度着实让程嘉陵感到有些吃惊,不过,他以为这仅仅是一种愚忠罢了,说道:“可是,作为昂山将军的部下,你们被日本人送进了集中营当牛做马,昂山本人仍然继续在日本人组织的伪政府里过着高官厚禄的生活,面对如此巨大的反差,难道你们就没有被自己的领袖出卖的感觉?”登士激动地说道:“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绝对不是德钦昂山的意愿,将军现在处境一定非常艰难,将军的心情一定比我们痛苦百倍千倍。每一个‘义勇军’的官兵都能够理解领袖的处境和心情,更不会有任何一个缅甸人会怀疑领袖对祖国的忠诚。”程嘉陵无法掩饰自己对昂山的憎恶,悻悻然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对我们中美英盟军来说,你们缅甸人的做法正应了我们中国人的一句老话,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登士怔了一下,委屈地说道:“你们这样看自然有你们的道理,可我们缅甸人并不这样认为。我们只有一个最大的目的,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把英国人赶出去,让我们的祖国获得永远的独立。凡是能使这个神圣的目标早一天实现的手段都是正义的。日本人欺骗了昂山将军和缅甸人民,就当是我们在争取民族解放的道路上多走了一段弯路,用许多人的鲜血和生命为生者换来了一次惨痛的教训而已。”程嘉陵忍不住尖刻地讥刺道:“换来了教训你们缅甸人又能怎么样?军队被遣散了,武器被收缴了,军官被关进了集中营,莫非你们还能提着缅刀去向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人讨回独立?”登士深深地嘘了一口气,真诚地说道:“正因为我们认识到缅甸国小力弱,才懂得必须和中美英盟军结成统一战线,共同把日本人赶出缅甸。我们的军队被强行解散了,但他们并没有放下武器,而是由日军过去的助手,转变成了日军的掘墓人。比如我的部队,就几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我接到日军要我们连以上军官到瓦鲁班开会的通知,就预感到会出事,因为前些时候,有关后方的‘义勇军’被解散,被缴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前线。离开巴卡时我命令我的参谋长,假如当晚6点钟以前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他马上将日本顾问官干掉,带着队伍撤往弄滚寨,投奔李英士李寨主。哦,前不久我还见过两位被李英士收留的中国远征军的随军记者……”程嘉陵双眉一弹,一把抓住登士的肩膀:“随军记者,男的女的?”“一男一女。”“男的叫白益,女的叫徐小曼,对不对?”“对呀!程先生,你认识他们?”程嘉陵大叫起来:“岂止认识,他俩是我最好的朋友!哈哈!”他开心地笑着伸出手去,“登士先生,就冲着你带给我的这个好消息,我挨了你几拳也值,从现在起,我们就算是朋友了。”缅甸俘虏最终地位的提高,得益于他们战友不断地被日本人送进集中营来,新战俘都是在反抗日本人对“义勇军”的整肃中被抓获的。这样的反抗行动至少向盟军战俘表明,缅甸人的确已经不再是日本鬼子的帮凶,而成为了真正的敌人。

2程嘉陵急于把他从义勇军营长口中听来的重要消息迅速地向齐学启报告。可是,自进入战俘营后一直受到优待的齐学启,此时却正饱受着日本人和中国败类们丧心病狂的摧残。

缅甸日军司令部此时正在抓紧准备向印度进攻,而在这样一场大战中,急需得到当地武装力量的大力协助。可是,由于日军急于全面控制缅甸,以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缅甸的各种宝贵资源来满足各个战场的巨大物资需要,于是迫不及待地采取了一系列操之过急的行动。

首先,日本人瓦解了前不久还为他们效过犬马之劳的“缅甸义勇军”,让这支寄托着缅甸人独立希望的唯一武装力量变得名存实亡。这样,在他们实施掠夺行动的过程中缅甸人便丧失了反抗的基本力量。

随后,于1943年8月1日,日本人又导演了一出与中国东北的满洲国性质完全一样的“缅甸独立”的闹剧。巴莫担任国家元首兼政府总理,昂山任国防部长,吴努任外交部长。缅甸人民渴望独立,也相信了日本人的“承诺”。

可是,缅甸人民很快便认识到日本人给予他们的是“镀金独立”,而不是“真金独立”。缅甸人民不仅被欺骗了,而且在现实中看到日军比英国人更坏,更贪婪,更残暴。被裁减的“缅甸义勇军”官兵,逃进深山老林,向着日本人反戈一击。抗暴的枪炮声一响,当初的“大救星”日本皇军转眼之间又变成了缅甸人尤为痛恨的头号敌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昂山将军不失时机地秘密潜往勃固国防军的一座兵营里与缅共另一主要领袖德钦丹东,以及克钦族、掸族、果敢族、蓝伽族的代表秘密商议,决定成立“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由昂山任最高负责人,德钦丹东任总书记。吴努与奈温也是重要的领导人。不久后又在昂山将军的官邸商讨制订了一系列反抗日本法西斯的秘密武装行动计划,把全国武装起义的枪炮声打得翻天覆地。

日本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一手扶植起来,在日军进攻缅甸战役中为他们立下赫赫战功,并在他们此后的掠夺行动中起“保驾护航”作用的昂山将军,正是星火燎原般在缅甸全国发展壮大起来的武装反抗力量的头号领袖。

大战在即,缅甸人也不可用,那么,日本军事当局便把目光盯在了缅甸华侨、印侨和中印两国战俘的头上。

印度伪军的领军人物早已有之,此人正是在印度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苏巴斯·钱德拉·鲍斯。钱德拉是印度著名的政治和社会活动家,狂热的印度独立的鼓动者。

日本占领东南亚后,日本首相东条英机想趁势打进印度,取代英国。钱德拉也正在为争取印度独立的问题上谋求日本政府的支持,因此当钱德拉在1943年6月飞往东京向日本政府企求援助时,东条英机就宣布将给予各种援助,以使印度获得“完全独立”。于是钱德拉便于1943年10月,在新加坡宣布成立“自由印度临时政府”。由他担任国家元首、总理、军事部长、外交部长和印度国民军最高司令官。

英军俘虏中的印度士兵和日占区内的印度侨民成为钱德拉的国民军的主要兵源。在日本人的大力支持下,很快国民军便拥有了3个师,人数超过了9万人。日军攻占缅甸后,钱德拉率国民军在仰光登陆。此时的钱德拉过于乐观地判断了形势,他以为此时在东南亚战场连战皆败的英国人早已是一只垂死的病虎,而他率领的是一支为祖国的独立自由作战的正义之师,只要他的国民军挥师进入久违的国境,受苦受难的印度同胞一定会群起响应,高张义旗,以迎王师。所以坚持单独以印度国民军的力量解放印度。国民军怀着必胜之心从东面向印度发起进攻,没想到重病的老虎毕竟不是猫,确如钱德拉所预料的一样,印度人民的确纷纷起义,配合国民军的进攻。但没有武装力量,甚至缺乏有威望的领导人的民众,在英国人的精良枪炮之下无异于一群群待宰的绵羊。国民军进入印度边境后,初战即被英军重兵包围,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三成的国民军官兵活着逃回了印缅边境线。受到如此重创的国民军官兵士气低落,钱德拉明白靠印度人的力量解放祖国的美梦瞬间被无情的现实粉碎。

历史惊人地相似!钱德拉肯定不会不知道“缅甸义勇军”的悲剧性命运。但是,为了使印度人民获得独立,即便明知是饮鸩止渴,钱德拉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杯毒药喝下去。

11月4日,刚从印度大败归来的钱德拉赶往仰光,与留着八字胡须的日本驻缅甸方面军司令河边正三进行会谈。他作出了一个决定,把自己手下所有的残兵败将编为一个师,交给日军指挥和训练,不能在解放祖国的战斗中担当主力,至少也应当成为一支协助日军进攻的偏师。

钱德拉出此下策,是因为印度国内的反英力量遭到了英国当局残酷的镇压,这也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仅仅依靠印度人民的力量谋求祖国的解放已经彻底无望,只有依靠日本军队,他才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重返新德里。

让钱德拉感到绝望的原因是,印度反英组织的领导人几乎已被英国人一网打尽。

日本人认识到钱德拉的一师印度人在他们即将发起的对印作战中将起到的重要作用,立即将其调到印缅边境线附近,与瓦鲁班不足百公里之遥的加迈进行训练。

瓦鲁班集中营里的数百名印度战俘也全都踊跃地参加了国民军。

日本人左手握着这样一支印度武装还嫌不够,他们更希望右手也能握着这样一支中国伪军。

此时缅甸华侨虽大量逃亡,仍有超过30万人遍布于全缅各个大小城镇和山区。而且华侨在缅甸的经济和社会生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被关押在瓦鲁班的中国战俘就有近千人,再加上平满纳和仰光各地战俘营里的中国战俘,总数在5000人之上。如果能把缅甸的华侨与中国战俘组织起来,成为一支名义上由中国南京政府领导下的盟军,在日军即将发动的大战中,必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这样一支由中国人组成的武装力量,当然得由最有威望的中国人来指挥。

这个最理想的人选,无疑就是此时呆在瓦鲁班战俘营里的齐学启将军。

日本驻缅军总司令部将齐学启将军被俘的消息通知了南京的汪伪政府,并谈到缅甸军事当局急需一支由中国战俘和华侨组成的武装力量协助日军作战,而齐学启则是这样一支部队最理想的指挥官,请求汪伪政府设法协助劝降。

汪精卫对此事不遗余力,立即派军政部长叶篷亲往长沙寻访齐学启的家人,准备将他们带到缅甸,作为要挟。岂料这一招没有奏效,因齐学启的家人均去了重庆,叶篷结果只得在长沙和杭州寻得齐学启旧交故友,包括齐学启上私塾时的老师范元仲等12人,于1943年7月中旬,由叶篷亲自带领,先飞仰光,再转飞至瓦鲁班。

此时田中新一师团长前赴新平洋视察日军防务,铃木植之大佐成为了这场闹剧的执行导演,他带着叶篷等12名劝降者驱车赶到战俘营,然后让哲内少佐把齐学启接来与劝降者见面。

“剧场”设在学校,齐学启走进屋子,一眼看见了孤零零坐在屋里的一个老人,不禁大吃了一惊。

“范老师,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已经秃顶的范元仲拄着拐杖失态地迎上前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学启……学启……你受苦了。”齐学启心中了然,双手扶着范元仲坐下,然后对着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学生是军人,行军打仗,保国卫家,苦是免不了要吃的。不过,老师年事已高,还远赴缅甸,学生本应竭诚款待。只可惜眼下身陷牢狱,不能以学生之礼来侍奉师尊了。”范元仲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直颤。

齐学启继续说道:“老师,我至今还记得,你给我们讲的岳母刺字的故事,还有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名句。学生后来投笔从戎,阵前杀敌,也是自小受到老师的教诲所致。”范元仲双手扶杖,老泪纵横,举目向天,不置一言。门突然开了,铃木植之带着一大帮中国人走了进来。齐学启一看,来人除了铃木,其余的十来人全是他的朋友故旧。其中还有他过去的上司,早就跟着汪精卫当了大汉奸的叶篷。朋友们见了他,皆神情各异,多数人像范元仲一样,话在眼中闪烁。见场面尴尬,大汉奸叶篷上前叫着齐学启的字与他亲热招呼:“敦镛兄,别来无恙啊。”齐学启话中带刺,冷冷回道:“叶长官,我是以你原来在国民政府里的身份称呼你呢,还是称你南京政府的叶部长为好?”“敦镛兄为人刚直,受了这么多罪,看来脾气依旧啊。”“我这脾气改不了,也从没打算改。”叶篷尴尬一笑,说道:“愚兄这次来,实是奉了汪主席之命。汪主席得知敦镛兄在缅甸蒙难,寝食难安,特意让我前来向日本朋友说项,接你到仰光休养。”“扶危济困,雪中送炭,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汪主席的美意了。”铃木道:“齐先生,为你们老朋友在异国重聚,本人已特意备下薄酒,请到桌上再与你的朋友们接着叙谈。”宴席就摆在邻屋,菜肴十分丰盛,鸡鸭鱼肉,高杯矮盏,气氛却显得十分奇怪,范元仲等多数人沉默不语,说话最多的是叶篷与铃木,无非是要齐学启认清形势,改弦更张,出来组建伪军部队,协助日本皇军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