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子酱最最珍贵的一点,先前鱼子酱加工和运送之所以这样困难、这样耗费巨大,完全就在于它送入口中时,必须是粒粒完整无损的!只有这样,只有在你用舌头和上颚压碎鱼卵的这一瞬间,你才能领会到:费了这么多周折,花了那么多心思,原来全是为了这小小鱼卵中美味爆涌而出的瞬间感觉!试想,如果鱼卵先被餐刀压破了,含了一嘴鱼子酱的高潮快感,就这样白白地消失了……所以,一定要用汤匙。但是切忌不可用银汤匙!”
听到这里,岳晨不顾在宴席上自己惊得吐了吐舌头。
“至于配酒嘛,同样的道理,味道浓烈的伏特加显然没有香槟来得舒爽。”逸辰眼睛微闭,他已经深深地沉醉在鱼子酱的美味之中。一个真正好吃佬儿是不会吝惜和别人分享每一丁点儿对于美味的体悟和感触的。“但是,香槟的话,只有酸味儿较重的香槟跟鱼子酱浓厚的油脂感最匹配,所以千万不要用特甜(DemiSec)和绝甜(Doux)的,顺便说一句,用特甜(DemiSec)的香槟配另一道美味鹅肝倒是很不错……咳,扯远了扯远了……今天拿上来的香槟是二级香槟(PremierCru),顺便说一下,好香槟产自法国的香槟区,那里的土壤是石灰质与沙质的,加上较寒冷的气候,出产的葡萄酸度较高。认香槟酒,那里出产的在酒标上都有‘Cru’的字样,而PremierCru是二级的,顶级的是GrandCru。人家的顶级好酒一般都留着自己人用,所以国内很难买到,所以我才说,别的国家的好东西全都是留给自己人用,哪会像天朝,好东西才拿去出口给外国人用。不过,这香槟就鱼子酱也算是凑和了。”
说到这里,服务生已经把大家的盘子冰镇过,摆上了香槟酒,同时将那一小盒鱼子酱分到了每个人盘里。当然,逸辰理所当然地又分了一份。
由于有了逸辰这样详尽的介绍在前,大家对于鱼子酱的珍贵已经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了。而现在,大家就要亲自尝尝这世界顶级的绝佳美味,谁能够不动心,谁会不激动,谁又不是生怕做错一点儿就毁了这千载难逢的美食佳遇呢?话说回来,每个人也就分得那么一小勺儿,哪能有机会再来一次?
于是,逸辰惊讶地发现,每个人都是神情异常严肃的、统一的、一模一样的步调: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儿鱼子酱,张开口,慢慢地整勺儿含入口中,然后皱皱眉头,统一举起左手,用手挠了挠鼻尖儿,然后轻轻抽出勺子,闭目。岳晨、夏衣、苏怡、陈强、罗洪、唐敏、韩雪……每个人都是这样,周明义还多挠了几下鼻子。
逸辰顿时狂暴汗——尼玛这学得也太到家了吧,连我先前鼻子痒痒,挠下鼻子的动作也一模一样地学过去了!心想不行,现在这个场景下,什么也不能说了,我忍!
且不说逸辰在一旁想笑不敢笑,狂忍到差点憋出内伤,在场的所有人在心里都默默地念叨着一句话:岳晨给了大家品尝美食的机会,而逸辰则教会了大家以最佳方式品尝。
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东西不重要,反而是这个过程让人回味儿无穷。
逸辰在心里苦笑一下。其实,以前他并不是这样吃鱼子酱的。方式是这样,但不是这种场合。作为梦幻集团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作为年纪轻轻就登上《胡润百富榜》的他还是硕果仅存的不多的几个没有国家政治身份的正宗商人,以前的日子太苦了!并不是像人们想象的总是在鲜花、掌声当中被人簇拥,膜拜。相反,更多的是冷箭,是勾心斗角,是艰难权衡,是不择手段!表面上的锦衣玉食,实际上寝食难安,身体超荷,脑力透支,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没有安全感,不靠着酒精或者年轻肉体麻痹自己甚至都很难独自入睡。
想想以前那每一个有意义的,重大成功签约的案子后,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订一盒鱼子酱。这种美味,其实,只适合自己一个人吃,或者是跟自己最最亲的人一起吃。那时,自己会抱着鱼子酱,拎着香槟,开着自己的兰博基尼GallardoSpyder直奔夏衣的别墅,然后忘掉整个世界般在房间里,在临海的落地窗前,或者是在温暖的靠近闪烁的壁炉火光的毯子前,或者舒舒服服泡在浴缸里,或者干脆就在床上,跟夏衣分着吃!不需要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餐具,不需要如同顶礼膜拜般焚香更衣,不需要呼朋唤友,只需要与此生唯一的那个人一起,随意随性地品尝,仿佛那是世界末日最后一天般地做,全世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和此生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享受和挥霍最美好的美食和同价的美好时光!
逸辰扭头看了看现在还略带青涩的夏衣的脸,虽是淡妆,但已经有几分自己重生前她当年的姿色了。逸辰的心又是一沉。还记得那时自己每次跟她分享鱼子酱的时候,她总开玩笑说道,自己吃了鱼子酱就要减肥,因为每盎司还是有74卡的热量……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逸辰的眼睛模糊了,那是一种对于过去最珍惜的美好时光消失的无奈,与其说是自己的回忆缅怀,倒不如说是对于曾经的纪念和习惯的告别。在这模糊的双眼中,现在的夏衣和当时的夏衣仿佛重合了,当时夏衣的眼也是如此纯净,如此单纯,单纯得就像一头等待着保护的小鹿!
一时间,逸辰迷失了。他分不清这是现在的夏衣还是重生前那个自己深爱的夏衣,或者,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去区分,再去时时刻刻撕裂般地提醒自己此夏衣不是彼夏衣,因为她们的眼睛完全是一样的!恍惚如同在梦中,逸辰轻轻地牵起夏衣的手,便感觉到她全身如通电般地一震,然后脸一红,头一低。那手便柔若无骨般地任由自己完全包裹住,紧紧握在手心里,温暖,安静。
踏实。
蓦地,逸辰飞快地放开了夏衣的手,就像是被火烫伤了一般。因为他看到了岳晨吃鱼子酱时闭着眼睛的微笑。那微笑一如当年天台上他在自己身后斜倚着墙壁拍手眯眼的微笑!夏衣像头受伤的小鹿,略有些惊恐地抬起头。她不明白刚刚逸辰看自己的眼神中闪烁流露着那么明显的爱意和怜惜的光彩,为什么突然间那光彩如同流星一般地消失了呢?
自己不是圣人,不可能放过害自己的人!岳晨就是一个!
可是,夏衣……夏衣呢?她是吗?如果说她是主谋,为什么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却清晰地听到她的哭声呢?如果说她不是主谋,那她有什么原因和理由会听岳晨的摆布呢?一想到“摆布”这个词,逸辰不禁又火冒三丈!不管你和岳晨是什么关系,你都参与了岳晨害我的计划!有仇不报非君子!
逸辰的心又开始绞痛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刑诗云的音容笑貌居然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她说话的动作,走路的姿态,笑的样子,害羞的表情,还有看我时的每一个眼神居然如此清晰地印在自己脑海里,甚至她脸色微微发白,鬓角湿湿有汗地坐在楼栋值班室门口弱不禁风的样子都一清二楚!偏偏还在这个时候!
一时间逸辰觉得自己似乎被两只无形的巨手用力地撕扯着,迅速呷了一口香槟,微微的酸楚混着不安分的气泡往上漾着,让他更加觉得眼睛酸酸的十分难受。艰难而费力地慢慢把搅动的情绪压下去。他不知道,其实鱼子酱也有一定的催情的作用。也许是在这种作用的合力下,让他看清了自己一直理不清的不愿意面对的情感深处的世界。
夏衣茫然若失,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逸辰对自己做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亲昵动作——牵手。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种感觉只存在了那么一会儿,就好像消失了。她以自己女人的直觉体会得出来,牵手时逸辰对自己是有火热感觉的,而放开手时,他的目光是冰冷的,牵手时的火热也随之消逝。这个奇怪的男生,这个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语惊四座的男生,这个总是给人惊奇和意外的男生,这个谜一样的男生!究竟他经历过什么,才会这么博闻强记,才会这么特立独行,才会变成现在的他?莫非真如先前他所说,大凡优秀的人都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挫折吗?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跟他一起经历那些所有的难过和喜悦,那些痛苦和挫折。
此时唐敏边品着鱼子酱的美味边小声冲罗洪说,“你呀,就是太冲动。还好是让小辰辰先试了,不然……”说到这里,看到罗洪脸色很不好看,唐敏知趣地不在做声了。
陈强擦了擦嘴,然后端起冒着细小汽泡就像一串串珍珠一样的香槟轻轻呷了一小口,用舌尖挑弄着,让这香槟的味儿充分混着鱼子酱的余香。“小辰辰威武!还好他的对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