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十分细心地研究了两国军队的编制、装备、战略和战术，认真分析从各方面得到的有关军队调动、布防、作战和后勤补给等方面的情报，以惊人的准确性判定双方军队运动的方向、正在进行的战斗的性质及其对整个战局的影响。战争开始不久，法军首先入侵德境，人们以为法国可能获胜。恩格斯精确分析了双方投入战争的兵力，认为德军至多比法军迟两三天就将做好进攻准备，并力图开始进攻；尽管需要经过多次激战，但德军进攻部队一定能够击溃波拿巴派来迎战的全部军队。[33]他的预测很快被战争进程所证实。法国统帅麦克马洪的军队在色当投降前一个星期，恩格斯不仅已经预见到法军可能被迫投降，而且还大致指出了投降的地点。他的预测是如此准确，使最内行的军事专家都惊叹不已。
一个国家军队的状况与战斗的素质，取决于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恩格斯从这个唯物主义观点出发，分析了普法两国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及其对军事机构的影响，预见到法军必败的结局。他写道，贪污行贿、腐朽透顶的波拿巴制度，是使法军丧失战斗力的根本原因。在波拿巴制度下，“军队的组织到处都显得不适用了。一个高尚而勇敢的民族眼看着自己为了自卫而作的一切努力白费，这是因为二十年来它听凭一群冒险家主宰它的命运，而这些冒险家已经把行政机关、政府、陆军、海军，实际上把整个法国都变成了他们牟取暴利的源泉。”[34]由此可见，第二帝国的军队是由于第二帝国本身的性质而遭受失败的。
在分析普鲁士的军队组织时，恩格斯指出，这支军队比法军组织严密、训练有素，统率军队的将领也比无能的波拿巴将军具有更高的军事指挥才能。但这支军队也是寡头政治的工具，带有反人民的性质。如果说，在战争第一阶段，德军反抗波拿巴的入侵具有正当的理由；那么，当法军已经投降，波拿巴已经被俘，继续进行反对法国人民的战争就必须遭到谴责。在《战争短评》中，恩格斯无情揭露了普鲁士指挥部采取残忍的作战方法，疯狂袭击斯特拉斯堡、放火烧毁法国村庄、野蛮屠杀武装反抗侵略的法国人民的罪行，指出德军在法国的所作所为，决不是如那些民族沙文主义者所说是爱国行为，而是不折不扣的“强盗行为和可耻的凶杀行为”。[35]
还在第二帝国垮台前夕，恩格斯已经预见到普鲁士的掠夺野心。色当战役后，普鲁士的掠夺意图暴露无遗。恩格斯十分同情拿起武器反抗侵略者的法国人民，非常关心加强法国国防、建立新的军队和组织游击斗争的问题，鼓励英勇的法兰西人民为维护民族尊严而战，指出“人民战争的浪潮不断消耗着敌人兵力，将把一支最大的军队逐渐地损坏和零敲碎打地摧毁。”[36]
恩格斯关于普法战争的短评，在伦敦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他似乎生来就是一位军事家，具有优秀军事家的全部素质：料事如神、随机应变、通观全局、明察秋毫、沉着冷静、当机立断。他的这些军事文章被许多报刊大量转载、引用、抄袭，甚至英国最有影响的《泰晤士报》也把从《派尔麦尔新闻》上剽窃来的东西献给自己的读者。马克思完全正确地指出，《战争短评》是英国报刊上“唯一出色的文章”。[37]马克思夫人写信告诉恩格斯：“您可能想象不到，您的这些文章在这里多么轰动一时啊！这些文章写得如此惊人地清晰明了，使我不能不把您称作小毛奇。”[38]由于这些出色的文章，从此恩格斯在朋友们中间获得了“将军”的绰号。正如他的老朋友李卜克内西所说：“如果恩格斯在世时再有一次革命，他一定是我们军队的胜利的组织者、军事思想家。”[39]
五、同巴黎公社革命者共命运
1871年3月18日，巴黎工人举行了震撼世界的武装起义，建立了具有伟大意义的巴黎公社。恩格斯作为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委员，坚定地支持巴黎公社革命者的斗争，为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第一个尝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巴黎公社是法国阶级斗争尖锐化的产物，是巴黎工人英勇斗争的丰硕成果。普法战争期间，巴黎工人以极大的坚毅精神忍受了131天被围的艰苦生活，同资产阶级投降卖国活动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当梯也尔政府在1871年1月28日同普鲁士签订停战协定，公开卖国投降的时候，巴黎工人不甘屈辱，坚持抗敌，保持自己的全部武装，迫使普鲁士侵略军不敢轻举妄动。许多年后，恩格斯十分自豪地写道，当时巴黎的工人竟使一支使帝国一切军团放下了武器的军队对他们表示这样的尊敬。跑到这里来向革命策源地进行报复的普鲁士容克们，竟不得不在这个武装的革命面前恭恭敬敬地停下来，向它敬礼！
梯也尔反动政府对武装的巴黎工人恨之入骨。3月13日，梯也尔下令解除工人武装，夺取工人的大炮，一手挑起了内战。巴黎工人以高度的灵活性、无比的历史主动精神和大无畏的革命气概发动武装起义，推翻资产阶级反动政权，成立工人革命政府。伟大的巴黎公社诞生了。
恩格斯指出，巴黎公社是国际工人协会的精神产儿。虽然国际工人协会没有动一个指头去促使公社诞生，但国际工人协会的思想教育了法国工人阶级，国际的活动推动着法国工人运动的发展，国际工人协会的会员是公社最积极、最刚毅、最有见识和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成员。以马克思、恩格斯为代表的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热烈赞扬巴黎无产阶级的伟大创举，给予巴黎公社以极大的支持。当时担任总委员会委员的恩格斯，在总委员会会议上多次发言，详细介绍巴黎工人的斗争，论述巴黎公社的性质，动员各国工人支援公社的事业。
巴黎起义的第三天，恩格斯在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会议上作了关于巴黎起义的报道，驳斥反动派对巴黎工人的造谣诽谤，指出巴黎工人保卫自己筹款置备的大炮是完全合理的，说明巴黎起义得到广泛的支持，军队士兵也倒向人民方面。恩格斯根据来自巴黎的可靠消息说：现在城市掌握在人民的手里；没有转到人民方面来的军队被调往凡尔赛去了；中央委员会的委员没有一个是名人，但是他们在工人阶级中间却很出名。委员会里有四个国际会员。起义如果能使普鲁士人站在斗争之外，成功的机会就增多了。[40]
恩格斯通过各种渠道，同巴黎公社革命者建立联系，从各种报刊上广泛收集有关公社的消息和文告，十分了解公社的活动。他高度评价公社的政治经济措施，充分肯定公社革命的无产阶级性质，热情赞扬公社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所取得的成就，认为公社的一切措施虽然只是一个开端，但有些决议“直接有利于工人阶级，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深深刺入了旧社会制度的内脏。”[41]同马克思一样，他也指出公社领导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犯了错误。例如，公社不敢没收法兰西银行，就是严重的失策。
恩格斯十分赞扬巴黎公社的国际主义精神。在公社战士中，除了法国人外，还有波兰人、匈牙利人、俄国人。波兰革命家东布罗夫斯基、符卢勃列夫斯基，匈牙利革命家弗兰克尔等，还当选为公社委员，担任公社军事和经济等重要领导职务。公社从诞生时起，就公开宣布自己忠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恩格斯对此十分满意，认为这是它“向一切资产阶级沙文主义表现的勇敢挑战。”[42]
公社委员内部的分歧和摩擦，引起马克思、恩格斯的严重关注。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公社委员中真正掌握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人为数不多。多数派是布朗基的信徒，他们不过凭着革命的无产阶级的本能才是社会主义者；少数派是国际工人协会会员，他们多半信奉蒲鲁东主义。但是在实践中，他们的措施往往是正确的。例如废除面包工人夜工，禁止工厂罚款，没收停业工厂和作坊并将其交给工人团体等，都是合乎科学社会主义精神的措施。公社的活动表明，“无论是蒲鲁东主义者或布朗基主义者，都按照历史的讽刺，做出了恰恰与他们学派的信条相反的事情。”[43]马克思、恩格斯提醒公社革命者要注意团结，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不要在琐碎事务和个人争执上纠缠不休。
为了维护公社的革命声誉，国际总委员会一方面必须粉碎资产阶级报刊的造谣诽谤；另一方面必须与自己队伍中的叛徒作斗争。以巴黎工人代表身份当选为法国国民议会议员的托伦，在巴黎公社成立后仍然留在凡尔赛议会中，拒绝执行公社关于工人议员应当同这个反革命议会决裂的要求。恩格斯对此十分气愤。他在4月25日看到国际工人协会巴黎联合会委员会关于开除托伦的决议后，当天晚上就向总委员会建议批准这个决议。明确指出，国际工人协会的每一个法国委员无疑地应该站在巴黎公社的队伍中，而不应该留在篡夺权力的和反革命的凡尔赛议会中；托伦拒不执行公社的要求，用最卑鄙的方式背叛了工人阶级的事业，必须从国际的队伍中清除出去。总委员会一致同意恩格斯的意见，通过了相应的决议。公社失败后，总委员会委员、英国工联代表奥哲尔和鲁克拉夫特在资产阶级报刊上发表声明，反对《法兰西内战》，攻击总委员会。恩格斯对这两个在紧要关头背叛无产阶级的工人贵族深恶痛绝，坚决主张把他们开除出总委员会。
从4月份开始，巴黎的形势一天天紧张。精通军事科学的恩格斯认为公社没有及时向凡尔赛进军，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错误。4月11日，恩格斯在总委员会会议上批评公社领导人忙于选举而失去有利战机。他说：“向凡尔赛进军，应当是在凡尔赛力量还薄弱的时候，可是这个有利的时机被错过了，看来现在凡尔赛占了优势并在逼迫巴黎人。……巴黎人正在失去土地，几乎无望地消耗弹药，吃光自己的储备粮。”[44]5月初，恩格斯对公社面临的危急形势深感忧虑。5月9日，他在总委员会会议上介绍了巴黎军事斗争的状况，赞扬了巴黎工人顽强战斗的精神，指出巴黎的街垒中将“出现前所未有的战斗。这些街垒将第一次用枪炮和组织正规的军队来防卫。”[45]5月中旬，马克思从可靠来源获悉凡尔赛反动政府与俾斯麦秘密勾结，达成让凡尔赛军队通过德军防线的口头协议，立即将这一重要的情况通知公社委员弗兰克尔和瓦尔兰。恩格斯估计德军允许凡尔赛军队从北部进攻巴黎，建议公社加强蒙马特尔高地一带的军队防御。马克思通过一个德国商人，将恩格斯的建议转告公社领导人。可惜公社未能完全贯彻执行马克思、恩格斯的建议。
经过72天的激烈搏斗，巴黎公社终于被反革命镇压下去。马克思、恩格斯对英勇的巴黎革命者团结战斗、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给予极高的评价，指出“巴黎全体人民——男人、妇女和儿童——在凡尔赛人攻进城内以后还战斗了一个星期的那种自我牺牲的英雄气概，反映出他们事业的伟大。”[46]工人的巴黎及其公社将永远作为新社会的光辉先驱受人敬仰，为世界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而战斗的英烈们已永远铭记在工人阶级伟大的心坎里。
残暴成性的资产阶级对战败的巴黎工人进行惨无人道的血腥镇压。梯也尔这批维护“秩序”的嗜血恶狗把巴黎变成了一个魔窟。街道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十万优秀工人横遭迫害和杀戮。极度恐怖笼罩着整个城市。这种恐怖统治反映了统治者的胆怯心虚。正如恩格斯所说：“我们通常把恐怖统治理解为造成恐怖的那些人的统治，实际上恰恰相反，这是本身感到恐惧的那些人的统治。恐怖多半都是无济于事的残暴行为，都是那些心怀恐惧的人为了安慰自己而干出来的。”[47]
当巴黎硝烟弥漫、战斗刚刚结束的时候，5月30日，马克思就在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宣读了题为《法兰西内战》的国际工人协会致欧洲和美国全体会员的宣言，对公社作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准确的、出色而起积极作用的革命估价，分析了公社产生的历史前提，阐述了公社革命的进程，回击了阶级敌人对公社的造谣诽谤，总结了“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48]这个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经验。自从伦敦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件公之于世的文献，像《法兰西内战》那样，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恩格斯完全赞同马克思的观点，同总委员会全体委员一起，在这个伟大文献上签名，并且立即把这个伟大文献译成德文，在德国广为流传。二十年后，恩格斯为《法兰西内战》一书写了导言，再次论述了巴黎公社的性质、意义及其采取的措施，庄严宣布：巴黎公社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在1892年3月17日《巴黎公社二十一周年给法国工人的贺信》中，恩格斯满怀深情地写道：“让资产者去庆祝他们的7月14日或9月22日吧。无产阶级的节日将到处永远都是3月18日。”[49]
巴黎公社失败后，恩格斯以极大热忱参加营救公社革命者的活动，从经济上援助大量流亡伦敦的公社社员。在6月27日总委员会会议上，恩格斯建议总委员会设立流亡者救济基金。他自己带头为救济基金捐款。7月，恩格斯参加由总委员会设立的公社流亡者救济委员会的工作，积极为流亡者募集经费，帮助流亡者寻找工作。从下面这份恩格斯亲笔写的札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是如何认真和周到地为公社流亡者谋取职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