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在公园里,周时正在晨跑,也是接到我的电话,正准备赶来时,一个小姑娘,大概七八岁吧,半道上就拦住了周时。
周时急忙来个紧急刹车。一看是个小女孩,他也不好意思生气了。他蹲下来好声好气地问:"小妹妹,是不是迷路了呀?"在他的期待值里,小姑娘应该会被温暖得开始哭泣了吧。
未料,小姑娘一脸严肃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周时啊?你可不可以教我写作文哪?"
周时先是蒙了,后来又想了想,这么丁点的小孩要写的也不过是什么昨天我和小红去公园或者今天我和小丽去花园之类的,自己应该还是教得起的吧。
于是他故作轻松道:"写作文嘛,要先具备六要素,哦,你知道什么是六要素吗,就是时间、地点、人物......"
话还未讲完,小姑娘一张嘴就把周时的话活活掐死了,她很不开心地嘟嘴道:"我才不管这么多,你只要教我怎么写蚯蚓就可以了。"
周时开始觉得脚有点儿着不了地了。他只好放下身段问:"小妹妹,为什么写蚯蚓啊?写写小猫小狗,多可爱啊。"
小姑娘一脸鄙夷地盯着周时看,道:"那是因为蚯蚓是益虫啊,这你都不知道啊。"
在小姑娘充满正义且慷慨的注视下,连周时都要鄙夷自己了,怎么连蚯蚓是益虫都不知道呢,白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了。不过,课本上似乎也没教啊。
小姑娘等得有些生气了,跺脚:"喂!你是教还是不教!"
周时在跺脚扬起的灰尘中回过神来,继续以他有些心虚的语气说:"嗯,写蚯蚓是吧?
首先先写它的外表,就是存在的样子,接着写它的生活习性,比如喜欢或讨厌的,最后写一下蚯蚓的优点,号召大家保护它......应该就,就可以了吧。"
小姑娘一听,脸上都开出向阳花了。她马上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片和一只小铅笔,就趴在跑道上开始写起来了。
她边写还边说道:"谢谢大哥哥,等我写完了,你再帮我看一下吧。"言下之意是,周时还不能走。
周时当时那个感动啊,就好像电流流过全身。这么小的孩子,不去玩泥巴,不去办家家酒,反而是这么认真地学习写作,可见中国文学的前景非常之光明灿烂!
再想想自己,都快成年了,还一事无成,真是江山的人才一代超出一代啊。
感慨着感慨着,小姑娘的作文写好了。周时接过一看,尽是些虽整齐却十分庞大的字,像极了大头兵。不过,这样才显得文章有大气嘛。仔细一看,全文如下:
蚯蚓一家
李晓晓著
蚯蚓一家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小蚯蚓。
小蚯蚓长得很长。蚯蚓爸爸、蚯蚓妈妈长得很长很长。蚯蚓爷爷、蚯蚓奶奶长得很长很长很长。
它们一家人都住在泥土里,小蚯蚓喜欢吃很多的土,讨厌很大的太阳。蚯蚓爸爸、蚯蚓妈妈喜欢吃很多很多的土,讨厌很大很大的太阳。
蚯蚓爷爷、蚯蚓奶奶喜欢吃很多很多很多的土,讨厌很大很大很大的太阳。
它们都对人类有很大的帮助,是生活在黑暗里的雷锋。所以,让我们一起手拉手保护他们吧。
周时看完,当下印堂就发黑。他在昏倒之前奋力挣扎着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写它的一家啊。"
小姑娘很自豪地说:"我们老师说了,做人要多为别人着想。只写小蚯蚓,那它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怎么办?啊!怎么办,我忘了写它的外公外婆了!"
周时真的昏倒了。他四肢无力脑袋发蒙。
真的是流毒无穷啊。
我们接到消息,带上许信火速赶到医院去看望正在打点滴的周时,周时有气无力又咬牙切齿地把上述奇特的经历讲述给我们听。当然,周时只是让越升越高的太阳晒晕了。
许信表示说:"我要把这段事画进自己的故事里。"周时马上接口道:"记得将我画得帅些。眼镜要画成大黑粗框的,头发要长些,飘逸点。
不要写实,否则画出来铁定像强*奸犯。哦,对了,鞋子也要拉风。嗯,这要不要钱哪。我想想,应该是你付我钱吧。需要付多少呢......"
许信一脸宽容地看着周时认真的样子。我可乐得不行了。我说:"许信,要记得画强*奸犯的外公外婆啊。"
许信终于忍不住了,笑声像机关枪在扫射似的。可惜保持了那么多年的儒雅风度,一笑之间全没了。
一窝子的人正在乐头上,一个和猪一样胖的,不,这样说是在侮辱猪,应该是猪和她没得比的老护士穿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就闯进来了。
我看着那细细高高的鞋跟,总觉得质量特好,抗压性挺强的。老护士每动一下,我的心就不由自主的随高跟鞋颤一下,她再动一下,我就再颤一下。天啊,我快晕过去了。
她一定姓吾,叫吾冲,一定在野猪林生活过多年。只见她把捧在胸前的病历夹狠狠摔在周时的病床上,大声呵斥道:"你们是有病啊!这么大声说说笑笑,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
一条道从嘴巴一路毫无阻碍地直通到****的周时很不服气,反驳道:"废话!我要没病我躺在这里干什么?"这句话让我和许信一下子噎住了,真是一半的真理,虽真却非理啊。
老护士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们三一眼,随后冷笑两声道:"打针。"我想不妙,正想阻止,岂料周时这个呆子,竟傻傻地就把裤子褪下来了。
老护士用它白得......发白的手指推着针头一用力就把朝着肉白花花的屁股刺了下去,速度之快,表情之狰狞,让我明白为什么猪不愿和她一起被提及。
因为她过去一定是从事屠夫这个职业或者她从小就出生在屠猪世家。果然,周时的惨叫声证实了我的猜想。
当老护士发狠地将尖亮尖亮的针从周时的屁股里拔出来时,我这才舒了口气,这变态老女人,我还担心她会发挥她的专业水平将针非常有技巧地断在周时的屁股里。
老护士终于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调的曲离开了。而周时也终于在她的离开中哼了起来。
我忽然想到,周时现在已成了"正在呻吟着的强*奸犯了",我为我有这样恶心的想法感到虚心,所以只好一边神色怪怪地为周时削苹果,一边勉强压住内心澎湃的心绪。
周时注意到了,疑问地问我怎么了。我只好胡乱搪塞过去,说:"我是在想,那老女人干嘛这样对你。"
周时点了点头,表示他也十分纳闷。许信却不以为然,他说:"你是不是没给她红包啊。"霎时,天开地明,我们都"哦哦"地恍然大悟了。
不愧是从小在政治圈里长大的,医院机构类比政治机构,对其金钱利益人情来往还是十分清楚的。
生活一切都在继续,从来不会为了谁而停下脚步。生活是无情的,可是生活同样也是客观的。我们都在这个转不出去的大圈子里忙忙碌碌不知所谓。
许信依旧在为自己所构思的故事画画。周时依旧在为自己一面努力,一面颓废、毫无耐心却又不得不万分小心地走着"高考"这条没有参加中国平安保险的钢丝。
秦小菲依旧在追着自己所崇拜,虽然三五日便换一个的星。我也依旧为着钱向前冲着。
日子像长流的细水,微微波澜,但始终不会有大变化。
当冯姓暴发户随着许信的母亲再次找到许信时,许信十分平静地拒绝了。
一个过贯了奢华生活的富家子弟在家道中落后,有人可以给他一个重拾生活的机会,他却拒绝了,仅仅因为尊严。
尊严这二字有时候太重了,有时候又太轻了。比如我,有时有些顾客态度恶劣,嘴里不停地把脏话放出来溜溜,买本书就像买纸钱烧给你爹你娘一样。
可我仅仅为了区区几十块钱,也只好违心地哈喽哈腰。许信自然与我不同,他还未真正走出画板,融入社会,不可能主动或被动地去接受这一切。
其实,并不是我们不愿活得更有尊严些,而是生活把我们远远地甩出它的轨道,又时刻想着要辗死我们。所以我们有时不得不屈服一些东西,包括一些人。
每个人都想要尊严,只是可得不可得的问题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区别。
一切的丑与恶,就像是怎么拧也拧不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滴着,终有一天它们的力量可以穿透一切。
然而亦不必担忧不必惊慌,善与恶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容器,在下面一点一点耐心地接着,容纳着一切。
周小彬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也十分同意我的说话。用他所得处世经验进一步做了阐释:"丑啊恶啊,就像一个嫖客,总要有美且善的妓女去包容他。
这样的献身精神才不会导致强*奸犯的出现。大家得多快乐啊。这就是和谐。"
他一说完,我一巴掌就盖过去了。早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即使吐得出,吐出的也只能是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