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会唱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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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来

其实我可以说已经是一名社会人士了吧,对于周时这样的学生是既羡慕又很同情的。羡慕的是他的十八九岁,不谙世事,同情的是他所遭受的压力。

《高考六日成》的封面是这样写的:本书由高级人民教师、一级高考审题人员为广大学子精心编制,它将使您成功迈入清华北大之门!

而且只需短短六日!六日之后您将不再为数理化发愁!您将成为一流的数理化自动化处理器!任何难题,到了您的手中就都成了自动生产流水线上的产品!

我们已深入调查追踪过使用者,99.9%的使用者感觉都是如此!六日成,品质保证,是您迈向成功的最好选择!

尚且不说炼颗仙丹还要七七四九天,就暂且假设这本书真的可以六日速成一个清华或北大生,那也不见得有多好。

从猿猴进化到人是经历了亿万年的岁月,而从人进化到机器,而且这应该是退化,不是进化吧,只需短短六日,速度真是堪比上帝造世界。

至于那所谓的99.9%怕都是机器猫一族吧。

这个时代因为经济的迅猛发展,人人都推崇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真理,什么东西都要计算价值,用价格来衡量价值。

我曾经看到过一些书店随书赠送的袋子上印着:知识就是金钱或知识改变命运之类非常能使人振奋心志。

看完当下就想把自己的肚皮划开,把袋里的知识一下子塞进去,然后跑到茅坑里蹲着,等着拉出一堆黄金或等着拉完之后直接坐到白宫里去的名言警句。

人文人心在钱海里彻底淹没了,蛙泳仰泳蝶泳裸泳什么泳都没用了,这个时代这代人都浮躁了,浮得就像是死海里的一头非洲巨象。

这是他们的悲哀,而我们亦有我们的悲哀。

这就是悲哀啊。

许信回来了。

我不知道这一程他是先搭火车,再乘汽车,后步行,还是怎么着,总之当我守在书店里拼命啃便当时,许信已经一味痴笑地站着,把整张风尘仆仆的脸埋在我的面前。

这让我刚从便当盒里抬起的嘴"噗"的一声失去了控制。"一闪一闪亮晶晶,满脸都是小星星......"有首歌好像是这样唱的。

我与许信第一次相识很离奇,第一次分别很戏剧,第二次相逢很搞笑,不知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又会是如何?

许信这次回来还是住我家。他去看了他的父亲。一别甚久,父子之间自是有很多的心里话。许信告诉父亲,他的画画得越来越好了,现在已经在计划画一个故事了。

后来,许得胜笑了,许信也笑了。一个老男人,一个大男人,笑着笑着都笑到流泪了。这让在一旁的我也想哭了。

为了一个共同的或者不同的目标,所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一直在努力,这种感觉真像冬日里舔着的棉花糖。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那就不用人工呼吸了。

近来书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周时这个小屁孩帮忙的。一个人是顾不上了,只能招雇一个店员了,但人也不是说招就招得来的,招来的也不一定能满意。

周时知道我的苦恼后大放厥词说他有办法。有办法?这个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穷书生除了放屁比别人臭比别人响以外还会有什么作为?

出乎意料的是,周时还真把人领来了,连条件都帮我谈好了,条件倒提得挺厚实的,见我认同,周时马上又抽出一张早已拟好的合同,速度之快让我有些怀疑其中是不是有问题。

哪里知道真的有问题,因为来人正是失散多年的秦小菲,不,未见多年的秦小菲。

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周时怎么与她扯上关系了?

周时说:"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只是相识已久的网友罢了。"

这个时代,网络真是发达。

关系啊关系都能成网了,人人个个都是蜘蛛精。

多年以前,我曾答应周小彬照顾秦小菲。但事实上, 我完全不必,也没有机会。秦小菲的身边总是有一群蜜蜂或苍蝇"嗡嗡"地在照顾她。

而现在阴差阳错地,我真的开始照顾这个秦小菲了,这样一来我也算对得住周小彬的那四杯酒了。说到这小子,自从离别宴后,再无联系了。

不过,周时倒是与周小彬保有联系。因为周小彬是周时的堂哥,每当周小彬偶尔寄来一封信,不识字的爷爷奶奶就会颤颤巍巍地走找到周时,让周时帮忙念信。

这是一次我谈及自己一帮兄弟时,他不小心捅破了这个洞,道明了这层关系。

至于秦小菲,周时并不知道她与周小彬这段奇异的往事,而秦小菲虽已知道他与周小彬的关系,却也若无其事,一如往常,镇定自若。真是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啊。

许信在白日里我上班的时候开始画画,晚上十一点左右同我一起入睡,按照我们正常的思维认识,画家这类人应该是昼伏夜出的,不像猫也要像猫头鹰。

许信却说:"在黑暗里起身一个人开着不太亮的灯,猫在桌前用各种笔在统一规格的纸上画呀画,周围是寂静的,自己的心却要时刻保持澎湃。

仿佛整个世界都冻住了,只有沙沙的笔触声和自己对自己的对话,这真是一件让人觉得孤独痛苦到抓狂的事。

在白天,至少还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肉体、灵魂尚且与这个繁华忙碌的世界同在。"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在白天,窗口对出去的就是市中心大街。人来人往,潮流不息。在这样吵杂的情况下,画的画难道会比安静时画的更好吗。

我问周时。周时说:"学长,越想与现实走到一起的人往往是最远离现实的。好比你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

他的精神世界里一定出现了某种偏差,他也许认为,他的人生有负于他。"

我听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手无足措。

周时笑了:"学长,最近在上哲学课。我瞎说的,可是老师也都是这么分析的哦。"

我心里一直是想好好开导一下许信,但总因为店里的事忙不过来而一推再推。事实上,虽然他与我住在一起,睡着同一张床。

然而我白天一整天都泡在书店里,晚上一回来就早已累得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了,哪有精力好好交谈。以至于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还很少有机会好好地说会话。

一日夜里回来,许信早已先前入睡了。一向早早休息的母亲却还未休息。在我发疑的眼光下,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碗面,边走边说:"饿坏了吧。这一说还倒真把我的食欲揪出来了。"

母亲坐到我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吃。我不得不一面狼吞虎咽吃着面,差点把碗给啃了,一面还要装作很受教的样子听着母亲的唠叨。

说到一半,母亲忽然不说了。我觉得很不习惯,转过脸看她,说:"妈,继续讲啊。我面还没吃完呢。

母亲又确定认真性地看我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下午,小信他妈妈来了。"

我把嘴里的面吐了出来,骂道:"回来干嘛,还想着许信那笔钱啊?"

母亲轻声叹了口气,说:"是想把许信接过去,那冯家的儿子出车祸死了,接过去给那边当儿子。"

我想了一下,问:"许信答应了?"母亲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躲在房间里谈的。"

我起身想去看看许信怎么样了。母亲紧跟上两步,在身后细细地叮嘱:"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和他再好,总不能也管他和他妈妈认不认的事吧。"我说:"妈,你去睡吧,很晚了。"

回到房里,许信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蜷缩着身躯,一动也不动,只有微微的呼吸声。我弯下腰看他的脸。

真的是一个很像小孩子的男生,不,也二十几了,可以称得上男人了。下巴隐约有着些青色胡渣,并不是没刮,只是今天刮了,明天又会冒出来吧,这就是青春。

青春才能有这样宽阔的胸膛,突出的喉结,充满力量的大手和眉目里特有的俊朗。应该是值得快乐奋斗的一段路,可是许信你是不是走得很累很累?

是不是都想要或正在放弃?是不是觉得都没有地方让你真正地去画画?是不是觉得都没有人可以真正了解地去帮助你,包括你最信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