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丽的男友人称张老板。
张是一个大姓,姓张的人多得去了,除非你带有什么头衔,尤其是带有钱的意味的称呼马上就会使你这个张姓蓬荜生辉起来。张老板便是这样一个成功的例子。
张老板当然知道陈佳丽并不是真心喜欢他,他知道陈佳丽喜欢的是他的房子车子,还有银行里一笔笔存款,他知道陈佳丽喜欢他的就是这些而已。
将来哪一天他破产了,房子车子票子全没了,不用他开口,陈佳丽必定会佛袖而去毫不犹豫。
而陈佳丽自己也知道,张老板喜欢她的并不是她真实的人,而是她的年轻和貌美,是她带得出去的骄傲。
这是一桩赤裸裸的买卖。也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张老板在这个故事中当然是占据有利的主导地位了,他已婚,有贤惠的妻子和聪明的儿子,事业成功家庭稳定,他自然不会为陈佳丽冒险,他只是需要一个陪衬或者说玩具。
张老板想什么时候给陈佳丽钱就什么时候给,想不给就不给。挥挥手钩钩指头让她过来便得过来,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你表现不好就可以开除你。
是的,这样说来,你只是他的一个员工,一个手下,仅此而已。
这是一单私人的生意,在收效上,陈佳丽并没有赢得有力的局面。
在一次巫山云雨中,陈佳丽意外怀孕了。张老板只考虑到自己是不是能得到愉悦的感受,他没有把陈佳丽是不是可能会因此怀孕放在身上。
他常常不戴避孕套,在他心里,陈佳丽是让他享受肉体带来的换了的一个女人而已,甚至无耻地说,只是一个高级一点的性工作者,也叫妓女。
所以他要享受最好的服务。平时陈佳丽都会自己口服避孕药。但那一次也许是陈佳丽的身体太累了,又或者她抱着侥幸的心态,她偏偏就没有吃避孕药。
事后她告诉我:"我算了我的安全期的,本来应该不会怀孕的。"
是的,本来是不会怀孕的,但后来偏偏就是怀孕了。
陈佳丽很沮丧,同时也很担忧。但张老板完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的态度很明确也很乐观:怀孕有什么,打掉就是了嘛。
人流在张老板心里成为一个避孕的有效方式,尤其面对的女人是贪恋物质的陈佳丽的时候,张老板一直坚定着这个想法。
陈佳丽当然不可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她对我说:"齐明,当我把四条测孕纸都验了,验出来的结果还是两条扛,每条测孕纸都一样,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没有慌乱。
我的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只是,是,我怀孕了,嗯,我怀孕了。好像我只是感冒了一样,我的心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怎么也生动不起来。
我打电话给张老板,我说我怀孕了。张老板说,你找个时间去医院吧。对了,这季最新款的LV我已经帮你订了。下个礼拜就送来。
齐明,你看,我肚子里的这块血肉,它只能换来一个名牌包。"
我对她说:"可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你想要住好的房子开好的车子,买最贵最好的衣服和化妆品,你想要让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接触到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高级的。
你不想辛辛苦苦顶着烈日到处发传单做家教,你不想回自己那个穷困鸟不拉屎的家乡,你想一夜之间乌鸦飞上枝头变成一只又大又美丽的凤凰。
这是你要的东西,你当然也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陈佳丽沉默了,眼睛里噙着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不管是不是对的,也不管合不合理,要得到,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世人都不是糊涂蛋,可以任你甩弄。
每一个代价的付出背后都是一单生意。大家袒露目的,心甘情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佳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好好想想她将来要怎么做,是不是还是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因为她必须选择马上把这个孩子做掉,拖一日便增加一日的伤痛,早早结束,早早安心。
陈佳丽去医院的时候,张老板正在一家高级酒店里寻欢作乐。新来的********是一个皮白柔嫩的十八九岁的大学生,张老板兴奋极了。
陈佳丽一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前都是明亮的手术灯和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陈佳丽没有打电话给张老板让他来陪同,因为她自己深知,张老板一定不会来。
陈佳丽觉得在她体内进出的机器冰冷残酷极了。可是再怎么残酷再怎么冰冷也比不上张老板的无情。
但陈佳丽自己又想,我怎么能怪他呢,如果有一天他变成穷光蛋,我不也是会这么冷酷无情吗?我还会和他在一起吃稀饭配馒头吗?
当然不会了,我才不会这么傻呢。大把大把的青春浪费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上。
陈佳丽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下。原来是自己先无义,当然也就怪不得别人无情了。
陈佳丽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从她的体内清除出去了,放佛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终于不会成为她的负担了。
陈佳丽打电话给张老板,说:"我已经做好手术了。"
张老板的声音没有任何表情,他说:"哦,好。我这里还有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卡里有一点钱,我放在抽屉里了,你回去的时候自己拿。
那个房间的房租我付了,这个月到期,你要喜欢住下去,就自己再缴房租自己住。我不去你那了,以后你也别联系我了,自己保重。"
陈佳丽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老板就挂电话了。她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把孩子弄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个人面对突然被遗弃的局面。
陈佳丽忍不住呜呜哭泣了起来,她身旁临时请的看护一下子措手不及,慌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不停地问,你怎么了,别哭啊。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看护以为陈佳丽是为失去孩子而伤心。
陈佳丽却明白自己到底面对一个怎样真实的现状。张老板一定是对她厌倦了。一个人的容貌再美,一个人的身体再性感,也敌不过这时间带来的倦怠。
张老板厌烦了,他是主人,他可以随时终止这场生意。他随时都可以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并且比陈佳丽还年轻还美丽。
陈佳丽伤心的不是她失去一个提款机一张长期饭票,而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毫无人格,自己好作践。
陈佳丽不停地哭,眼泪流湿整个枕头。
看护劝慰她,姑娘,不能再苦了,坐月子哭是要哭瞎眼的,你不能再哭了。
这样的恫吓显然不能阻止悲痛欲绝的陈佳丽,陈佳丽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淌着,像失控的有人忘记关的水龙头。
后来陈佳丽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回到学校来继续上课。
我在火车上想着陈佳丽这件事。我想着想着失了神,并没有发现有一个扒手已经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了。
我在恍惚中,只听到一个男生大声呵斥:"你在做什么!"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我被扒手盯上了。小偷被这声有力的训斥惊吓住,拔腿就跑。
那个男生要追,我拉住他的手肘,告诉他:"不用追了。"男生犹豫了下,同意了我的想法。我抬头仔细看他,原来他一直坐在我对面,但我竟然没有知觉。
我太晃神了。他说:"你以后留心点,这样多危险啊。"
我向他道谢:"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他微笑点点头,两个人保持了长时间的缄默,周围的空气弥漫着尴尬,我有意找台阶,于是我主动说:"我刚刚在听歌呢,就有点出神,这首歌很好听的,是杨千嬅的《再见二丁目》,你听过吗?"
那个男生神色有的吃惊:"好巧,我也喜欢这首歌,你看我刚刚也在听呢。"他把MP3递给我,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歌名。我也暗暗吃惊,这世界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于是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摸摸头,露出羞涩的样子,说:"我叫李汉青。"
他看着我,接着说:"你呢。"
我说:"我叫齐明。整齐的齐,明天的名。"
他恍然大悟,连忙解释:"哦,我那个是汉族的汉,青草的青。"
我被他笨拙的样子逗乐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说:"李汉青,你要去哪?"
李汉青憨憨道:"我去L大,你呢?"
这下我的嘴巴吃惊得可以塞进一个大鸡蛋了,这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我说:"天啊,怎么这么巧。你不会是A城的人吧?"A城是我的家乡,我从那里出发。
李汉青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
这下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