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插生柳,寒食生果祭沧冥。可怜荒冢无人顾,遍布荆棘哀草青。
看来母亲之墓又要无人祭扫了,茕茕于山林中,因已是百草丛生了吧。她向来胜为孤傲,今日这方光景,必也是她内心所不愿的吧。
身着白衣,一身素色,取下簪花,用一支檀木钗绾住青丝。再次出来,依旧是以前那张假面,似乎昨夜那些侍仆所见之不过是昙花之梦罢了。
无视那些侍仆再次错愕的眼神,踏上了入宫之轿,放下锦帘,遮住了那些人探索的眼神。一行数十人,向宫中而去。
刚要向朱雀门行去,便见另一处而来的香韵,清晰淡雅,看来似乎昨夜已从新调整好了心态。伫立着等待着她,整备一同向朝奉殿而去。
“香韵向皇婶跪安。”她走向我,施礼恭敬的道。
我便也是含笑向其回礼,说道:“顺亲王妃近来可好呀?自那日起,你我似乎一直未曾见过面了。世间之事,幻化太大,你我如此渺小之辈便只能去顺应它了。”只是不知她能否听懂我的弦外之音,但无论如何,我的心意已是转达了出来。
“香韵自当谨遵皇婶教诲。”她依旧恭谨的回道。
点了点头,故作不解的问道:“顺亲王怎未同你一同而来呢?”
“王爷……王爷他很忙,一时开不了身,故而要香韵先行,等会儿便会来了。”这女子依旧是无法放开他呀,皆至此了,仍旧向着他,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
含笑点了下头,说道:“我们还真是同命之人呢。”见她错愕的看着我,便说道,“那我们只好做伴一同进去了。”
她这方恍然大悟了起来,嘴唇张了张,点了点头。
一进朱雀门,及时便有数名宫娥及太监迎了过来,跪拜施礼:“参见二位王妃。”而后便有分开伫立两旁引着我们向正前方而去。
而那些王府中而来的侍从,除了我那两位贴身侍婢,其他皆一干待于宫廷之外等候着。
刚入华安门,便见恭亲王正同几名王爷们驻步谈论着什么。见我们而来,便也停顿了下来,看向我们。也许是我眼花了吧,竟似乎见到那恭亲王躲闪的眼光来着了,那样高贵傲然的人又怎会有躲闪之心呢。
“奴婢(奴才)参见诸位王爷。”身旁的宫娥太监齐声道,毫无杂乱之感。
“香韵同诸位王爷跪安。”香韵随语叩安了下去,果真是来自名门呢,进退有礼。
低眉便也跟随香韵跪拜了下去,轻语道:“妾身拜见诸位王爷。”起身,抬头看着这些人,心中便也猜想了开来,似乎那血雨要加快脚步到来了。
“不打搅各位王爷了,我等先行告辞了。”不理会这些人,脚未加驻停,直步随着迎接的宫娥太监而去了。但依旧可以感觉到身后那双灼热的目光,冷唇微漾,那就一起玩,一起入地狱之门吧。
“皇婶——”稚嫩的声音于左面传了过来。
惊讶的回视而去,不由得会心起来,那个本为淡然地心,竟顿时荡漾起丝丝明朗之气:“太子殿下——”驻步看着那八岁孩童向我飞奔而来。
不知为何,这八岁孩童极为喜欢粘着我,即使我同他相见之数便也是屈指可数。
“皇婶为何于现在方来,我等您许久了呢?”开心的仰着脸,出口竟是幽幽的埋怨之语。
“参见太子殿下。”一旁的香韵开口向小太子施礼道。
可这孩童根本不理应香韵,继续缠着我,拉着我的衣袖道:“我已整备好了那首诗呢。”
看了看一旁的香韵,无奈的说道:“顺亲王妃还是先行一步吧,我随后就来便是了。”
她含着笑,点了点头,轻柔的说道:“那香韵先行一步了。”
“你们便也陪同顺亲王妃同去吧。”冷然对那些伫立不行的宫娥太监们说道。
“是!”恭谨的领命,迎着香韵向右而行。
蹲下身,看着这小太子,笑说道:“当真整备好了么?不会作假了么?”
那日只因他纠缠的紧,故而要他背诵高适的《燕歌行》,若背出了,我便留下同他一起玩耍。他本极为顽劣,不喜爱诗文,内文学馆为此伤神不已;后立为太子,太子太傅再次为其之顽劣而痛苦不已,如此顽劣的孩童,又怎能背诵这拢长的诗文呢。可这孩子为了留住我,竟作假将那诗抄录下来,贴于一宫女背上,看着那诗文“背”了起来。这让我错呀不已,这诗文极长,他一名八岁孩童竟可将其丝毫无错的背下。但见他一直盯着那宫女后背,方觉不大对劲,命宫女转身过来,这才察觉其后背贴着那首诗文。一气之下,便道:“殿下若未背出此诗,自以后不用再见我便是了。”其实我也不解自己为何会出如此之语,他大可再寻他人玩耍,未必要听从我之语,这危胁也是极为无力的呀。
“怎会呢。皇婶可听好了,我要开始背了。”他昂着头,说道。
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牵着他的小手,弯腰说道:“那我们边走边背吧。”
“嗯。我开始咯。”他清了清音,朗声背诵了起来,“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枞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旱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上,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含着笑,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向右而去。
只怕我这一举动将那远处的王爷们吓了一大跳吧。太子是这新近崛起势力的象征,而如此做,摆明了同那恭亲王决绝了起。但也说不定他们会怀疑恭亲王已将圣上此方的力量拉入了他的营阵中了。从现实来看,他们定也是极为不高兴恭亲王势力的急剧膨胀吧,少不得暗中牵扯恭亲王势力的后腿来着呢。他们因该会是后者吧。无论他们如何猜想,对于这恭亲王等也会防备了起来吧。谁会将自己托付于一个明知自己枕边人同自己对立却依旧与其朝夕相伴之人,这样的人不是蠢的可以,便也就是极为自负,谁也不能担保那日他不会“一不小心”将靠拢于其之人事泄漏出来了。
一首如此长的诗文他竟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看了定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吧。含笑的看着他,说道:“殿下好生厉害呀,竟全记住了。那么殿下要我做什么呢?”
他眼珠一转,笑道:“皇婶可以天天配我一起念书吗?我不喜欢那龚太傅。”
率真的言语,竟不加一点修饰,若被那太子太傅听闻了,岂不要气得胡须飞扬了呀。
笑视这孩童,说道:“不行呢,这我可无法答应了,除非圣上答许了,我方可配你呀。”
“那……那我这就同父皇亲禀。”他还真是雷厉风行呀,话语刚毕,便急速奔走了起来,去往太和殿寻找圣上。
“殿下……”我这边刚无奈的唤着,那边便就传来一声痛叫声,不,是两声,其中便有太子殿下的,而另一声则为是清脆的少女之声。
惊慌的向假山之后跑去,口中直呼:“殿下——”身后两人便也随我急急跑了去。
一到那,便见一黄衫女子对着那孩子训斥着:“你怎如此莽撞,成何体统。若再如此,我便禀明父皇,限制你的行动。”
而那孩子则是出奇的乖巧起来,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突然他叫了起来:“皇姐小心后边,蜘蛛——”
少女一听,惊慌得跳了起来:“哪呀,在哪呀?”
其身后的两名宫娥便也惊慌的四处张望查看了起来。
“别动呀,皇姐。”那孩子又叫了起来,“你们两个也别动!”
少女立时一脸惨白了起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道:“在哪呀?快快把它弄走,快呀!”
他围着那僵直身子的三人转了一圈,良久方道:“噢,它爬走了,皇姐可以动了。”
“爬走了——”少女尖叫着,“你怎么能让它走呢。”
小太子仰着脸,不解的问道:“不走,难道皇姐要留下它玩耍不成。”
“你……你不会弄死它呀。”少女直指太子说道。
“可皇姐是说把它弄走而非弄死呢,再说上苍自有好生之德,放其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太子依旧一脸的天真,将那少女耍的团团转。
“你……”少女无语,甩手怒气冲冲的向我这边行来。
“滚开……”也许是发现竟有人漠然的观看着她“演戏”,故而更加气恼了起来,她用力一挥手将伫立一旁的我推开。
一步不稳,人便也向后仰去。身旁的红儿及绿儿立时一起大叫了起来:“王妃——”,那太子便也直大呼着:“皇婶——”
本以为自己定会四脚朝天了,可谁知这时便有一双手托住了我下降的身躯,耳畔传来一声清灵的声音:“你没事吧?”
苍白着脸,摇着头站稳,睁眼看向那位相助恩人,一身绿衫,不禁讶然了起来,竟是那日所见的安平公主。可她又怎会出手相救呢,她相来不是蛮横无理着吗?
但见安平公主面对着那少女,怒目斥道:“玉珍皇妹,你这便也不像样了吧,竟如此对待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我将此禀告皇后娘娘抑或父皇,看你又当如何了。”
她这边训着话,这边那绿儿她俩便急速走来,忧心不已的问道:“王妃没事吧?”
刚想开口安抚这两个惊吓不已的侍婢,那太子殿下便也跑来拉着我的衣袖,直担忧的问道:“皇婶没事吧?”而后便是看向那推我的玉珍公主,慢悠悠的道,“若是恭亲王皇叔知晓皇姐您尽染敢如此待皇婶的话,我看不用父皇出来训话,皇叔便已……”
那少女听此更是一脸苍白了。原来她便是那位置闻其名,不见其身的跋扈公主玉珍呀,果真是有其母便有其女呢,丽妃如此,其女也是如是。
“皇婶?”安平公主这方看向我,一见我的模样,便惊叫了起来:“怎是你!”
面色不动的看着她,疑惑的道:“我同公主曾见过吗?”
“你不是她?”她皱起眉头,又轻声自语说道,“可真的很像呀,难不成我认错了。”
心中冷然一笑,虽听清了她后边的话语,可我依旧一脸模糊的问道:“公主在说何呢?是否遇上何困难之事,不知我能否助上一臂之力?”
“不用,我的事自会处理,不劳皇婶劳心了。”她看着我,说道。
笑了笑,低头看着一脸问号的太子,说道:“殿下该同我一起走了吧?”
“可我尚未找到父皇呢。”他低着头,轻声道。
当真不知这孩子又在想什么了,牵起他的手,说道:“不急于一时,不是吗?走吧。”
拉着他,向那两位公主道:“二位公主殿下,那我先行一步了。”转身便走了,不再理应她们,就怕一驻步,手中之人便又不知会有何鬼注意,直弄得此地鸡飞狗跳了。
“皇婶喜欢那两位公主么?”待远离了她们,太子便直问道。
笑了笑,看向他:“怎么,殿下不喜欢吗?”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厌恶那玉珍皇姐,但安平皇姐还好,要不是她赶来,那皇婶……”他忽的顿住话语,乖乖的站立着。
本为不解他此是为何,直至回头看到另一人,方知手中人儿原是在害怕那人呀。
“皇婶。”那人伫立着,看着我极为不甘的施礼道,眼中似有千万之语。
竟是他,淡然一笑,回礼道:“顺亲王。”身旁侍女便也向其参拜着。
“皇……皇兄。”手中人儿颤抖着手,不安的施礼道,可那手却是紧紧地拽着我的手。
伸手轻轻抚摸着这孩子的头,安抚着他。
“皇婶对太子可当真极为用心呢。”他讥讽着,话语中泛出阵阵酸涩之味。
笑了笑,不以回应,反问道:“王爷现在似乎该前去陪伴顺亲王妃吧,让其一人待立于朝奉殿不大妥吧?”
他一听此话,顿时僵直着脸,阴冷的看向我:“皇婶当真有心呢?”
笑了笑,说道:“顺亲王妃是块极为难得的瑰宝,自当好好珍惜呢。”
“那你呢?”他问道。
低着头,看着一旁的太子,错解其意说道:“妾身此不是有太子殿下陪同着吗?何况乎身后之人陪伴着呢。”
小太子一听我如此说着,顿时也高傲的说道:“是呀,皇兄自是不必担忧,还有我呢?”
“你?”他冷冷一笑,“你若能行,便不会有方才之事了。若非安平出手及时……”他似乎心有余悸,盯着我久久不放。
看着他,笑说道:“妾身这不还好么?下次便也会小心,不会发生了。”
“我怎可能会让其有第二次。”他阴阴的一语,看着我良久,方转身离去,却不是向朝奉殿而去。
他一走,身旁的那几人放松下了一口气。红儿不由得嘟哝着:“这顺亲王好生恐怖呀。”
笑了笑,心有同感,看来那玉珍公主之后之日便不会好过了呀。后果真如我猜测一般,大雍宣武十一年五月,大雍王朝同吐蕃和亲,玉珍公主远嫁荒蛮之地。而这便也是顺亲王所为的,大雍《朝堂录》中将此记载了下来:
“时为宣武十一年四月,吐蕃遣使者请亲。百官皆以宫娥为替,唯顺亲王反之。其语:‘吾大雍兹体胜大,自古便以礼威震四海。今吐蕃诚心对之,吾唯以嫁之于真公主方可表之于礼。今有二殊,安平同玉珍。安平公主已赐之于江将军,故而便剩玉珍公主,或可将此赐之于其。’圣大喜,许之。”